一幅幅畫面若放映一般快速閃過眼前,幽靜茫然地看着這些畫面,其中有溫馨也有悲哀。但令她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血色院落。
那位戎裝女子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口中“靜兒靜兒”輕聲喚着。霎時間有關這位女子的一切記憶,統統撲面而至,最終所有的畫面定格在血色院落。
看着倒在地上,脖頸間被利器所劃破、含着笑意卻死不瞑目的女子,幽靜心中沒由得涌起一陣酸楚,幾乎是身不由己,一聲“孃親”自口裡喊出。
身體一顫,她睜開了眼睛。
幽靜正躺在一塊木板上,而泠玥則是就地盤膝坐在她身旁。見她醒來,泠玥不知爲何長嘆一口氣。
“我是又昏過去了嗎……”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軍醫搭建的臨時傷員房,幽靜苦笑着拍了拍額頭。
泠玥沒有說話,而是抓過她的手,伸手就按住脈門。見此情景,幽靜頓時愣住,她並不曾受傷啊!
“雪嬿姐呢?慕容哥哥呢?”幽靜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陳雪嬿和慕容齊,不禁心生疑惑,“他們去哪了?”
泠玥這才放下她的手,用古井般平靜的目光注視着她:“知道嗎,你剛纔被心魔帶入了幻境,擊傷了陳雪嬿。現在軍醫還在爲她製藥,至於慕容齊自然是去照顧她了。”
“什麼?!我,我怎麼會……”她的話無疑是晴天霹靂。幽靜呆呆地望着泠玥,腦海中飛快地調出昏倒前的記憶,似乎真的看到了受傷的陳雪嬿。
觀察着幽靜的表情,泠玥搖搖頭:“我覺得很奇怪,你明明好端端地與陳雪嬿說着話,怎麼會突然就引起心魔了?那時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我是說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
“我……”幽靜張了張口,腦海中卻再一次浮現出了那段畫面,那種難以抗拒的疼痛感再一次將她籠罩。
劇烈的頭痛讓幽靜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要回憶起當時的畫面,然而她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股殺戮之意,一波接着一波,衝撞着她的意志。
幽靜只感覺腦海中有一個東西在到處亂撞一樣,讓她感到十分焦躁,殺戮之意也漸漸變得強了起來,試圖開始吞噬她的意識。
她苦苦地用意志支撐着自己,生怕一放鬆便被那殺戮之意所替代,那樣就糟了!
一道橙光卻在這時注入幽靜身體中,壓制住了那可怕的殺戮之意。溫暖的感覺瞬間將她包裹在其中,頭痛的感覺也逐漸平息了下來,幽靜頓時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
擡起頭,幽靜看見泠玥正將一個八卦圖案打在她身上,仙音化雨在不斷地淨化着她,而那段血腥的畫面慢慢地自她腦海裡淡去。
收回手,泠玥的神色有些凝重。她問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幽靜也搖搖頭:“不知道,剛纔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從前的事,可是那些事我明明沒有經歷過……似乎是一段記憶,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記憶,寂哥哥也從未告訴過我。那個記憶中滿是鮮血和屍體的院落,我明明沒有去過,但它卻讓我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你的那段記憶是被人用一種秘法故意抹去了,嗯……也不能說是被抹去,”泠玥若有所思道,“只是讓你能夠暫時忘記那些記憶,後果就是一旦記憶中的場景在現實中巧合地再現,那麼記憶就會被突然喚醒。如果沒有準備,就會深深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甚至走火入魔,真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地將你的記憶進行封印。”
頓了頓,她又問道:“順便一提,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幽靜訝然道:“泠姐你之前不是問過嗎?我能有什麼身份。”
泠玥淺淺一笑:“是沒有人告訴過你嗎?看來他們不想提前提及,怕你因爲自己的身份,而陷入那些本不屬於你的紛爭之中,不過現在看起來是適得其反了。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想知道過去的你是誰嗎?”
“過去的我?”幽靜驚奇道,“該不會是我六歲之前的——”
“你的身世有些複雜,就連身份都有兩個,”泠玥的聲音忽然變得好怪異,似乎是飄逸的,也似乎是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還記得你的玉牌嗎?從一開始我就注意到它了。你的玉牌我曾經見過,它是諸葛世家的信物,名曰‘幻月之隱’,上刻‘諸葛’二字。不同身份的諸葛世家之人,所帶的玉牌有不同的材質,而你這塊玉牌,只有諸葛世家的後代纔有資格佩帶。”
見幽靜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泠玥又道:“六年前,諸葛世家和慕容皇族遭遇滅門之災。而諸葛世家上下,據傳言只有諸葛幽靜在那場劫難中得以活下來。”
“明白我的意思嗎?”凝視着幽靜的雙眸,泠玥一字一頓道,“你就是諸葛幽靜,諸葛世家的小姐。”
“我……我是諸葛世家的小姐?!”幽靜聞言險些從木板上一躍而起,“不會吧!”
“小聲點,”泠玥再度捂住她的嘴,“這件事你最好還是瞞着,自己清楚就行,不管是陳雪嬿還是慕容齊,或者是飄零,都不要去告訴他們。”
“這又是爲什麼?”
“既然在這六年中,他們都沒告訴你,大概其中有什麼不能言說的秘密所在。”泠玥說完後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記憶是被‘夢魘咒’所封,我猜想那人封印你的記憶時應該是此咒的初學者,因此‘夢魘咒’至多隻能將你的記憶封印六年。現在,你過去的那些空白記憶,或許會漸漸以夢境的形式呈現在你眼前。”
“嗯……這一個多月我天天都夢到同樣的場景,”幽靜抓抓頭髮,“這件事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別人……那,我另一個身份呢?”
幽靜並沒有詢問泠玥是從哪兒探得這些事。在她眼裡,泠玥一直是位很神秘的人,不管是實力還是身份,甚至比飄零還要神秘。
“飄零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三年前就被人殺害了這件事?”泠玥忽然問道。
“啊啊?他說過的,”幽靜被她的話嚇了一跳,“泠姐,你該不會真的已經……成爲鬼魂了吧?”
每個天選者死後,若運氣不錯,其靈魂會化作碎片,附着在自己的武器上;若運氣差的話,就只能面對身形俱滅的結局了。至於某些不願將自己的靈魂化成碎片的高階天選者,就會選擇保留完整的靈魂留在世間,也就是百姓們口中常說的“鬼魂”。
泠玥撲哧一聲笑出來,勾起手指輕輕在她頭上敲了一下,沒好氣道:“你泠姐我還沒死呢!三年前被殺死的不過是我凝練出來的靈魂分身……不許驚叫!那傢伙被殺死後本該來找我重新凝聚肉身,誰知道她不知怎地居然與你合爲一體了。”
看着幽靜的嘴巴越張越大,快要能把一個拳頭塞進去,泠玥無奈地乾笑着:“這也是我爲什麼會來西影月森林找你,又爲什麼要教你《紫霜劍訣》的最主要原因了。”
“這……”泠玥這番解釋反而讓幽靜更加不知所措。
泠玥的臉上又出現了那日在靈仙島時狐狸似的笑容,她粲然一笑:“還記得你第一次戰葉琳嵐時,自己身不由己熟練地釋放出各種技能嗎?還有起火的雙劍、被末離擊傷後仍能發動‘紫月霜•歸’嗎?那都是我用靈魂契約符的傑作哦!”
說罷她得意地向幽靜晃了晃手中不知是何時出現的,一個散發着淡淡紅芒的靈符,“所以,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對了,這件事你也不許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