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東餐館的鐵皮棚子失火之後,玻璃在高溫下霎時炸裂,暴露的窗子宛若一張巨口,大口的將火焰吞進室內,後廚的一應物品見火之後,火勢愈發壯烈,似乎將空氣都烤的有些焦灼。
“艹你媽地,真JB解氣!”小波看着像個火球似的鐵皮棚子,轉身看着一旁的李超:“接下來咋整啊?”
“除了這個叫楊東的,另外一個人住在哪,你問到了嗎?”
“你說那個出租車司機啊?”
“對!”
“查完了,那小子的出租車是二手的,手續還剩六個月,掛靠在程安出租車公司。”
“有他家地址嗎?”
“有!”
“找他!”
李超話音落,帶着身邊的幾個人,順着監控死角的牆頭翻出了農貿市場,隨後開着一臺租賃而來的老款的商務車,直奔羅漢的住處趕去。
……
S河口區,小院內。
林天馳喝的醉眼朦朧,摟着楊東的肩膀嘀咕道:“東子,這幾天我琢磨了一下咱們哥仨的情況,現在你開快餐店,羅漢開出租車,我這一天更是遊手好閒的沒啥正事,咱們才二十出頭,總這麼漫無目的的混日子,容易把人混廢了!”
羅漢吧嗒了一下嘴,也跟着點頭:“沒錯,咱們三個雖然是本地戶口,但是有一個算一個,在市內全都房屋一間、地無一壟的,這麼混下去,還真不是個長久之計。”
聽見二人的話,楊東咧嘴笑了一下:“你們倆一唱一和的,幾個意思啊?”
林天馳搓着手掌:“要不然,咱們三個綁在一塊,乾點什麼唄!”
羅漢聞言,同樣眼帶希冀的看着楊東:“我覺得天馳的想法不錯,上學的時候,咱們仨就成天綁在一起,現在你被大學開除了,我也退伍了,咱們索性就繼續在一塊玩兒唄,三個人一起幹點什麼,總比各自爲戰,單打獨鬥的要強,而且咱們一起做點事,互相之間還能幫襯一把,你說呢?”
“行,你們倆要是想幹點正事,我手裡還真有個項目。”楊東沉吟了一下,隨後繼續道:“我們家屬院原來有個鄰居,現在人在造船廠的一個車間當副主任呢,最近他們車間的食堂剛好要對外承包,我算了一下,這個生意如果幹好了,每年剩下十五六萬的純利潤,是一點問題沒有的,只是承包費貴了些,起碼要二十萬。”
“這個活倒是不錯。”林天馳聽見二十萬這個數字,抿嘴想了想:“至於錢的事,大家一起想辦法,實在不行,我找親戚朋友借點,再去銀行貸點款。”
羅漢跟着點頭:“我的出租車還剩半年手續,連車帶手續一起賣了,也能值個五六萬塊錢。”
看見二人都對這個生意有心思,楊東微微點頭:“行,那明天我跟於哥通個電話,這事如果能運作,我把快餐店也兌出去。”
“鈴鈴鈴!”
還沒等楊東把話說完,口袋中的手機鈴聲便急促響起,楊東接通電話,聽見對面的聲音,本能呼吸一滯,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臉色愈發陰沉,最終咬着牙將電話掛斷。
楊東掛斷電話之後,林天馳看着楊東的表情,微微皺眉:“怎麼了?是不是鵬哥又出事了?”
“沒有,是快餐店的事,市場管理處來的電話,說我的店裡失火了。”楊東說話間,已經站起了身:“我得過去看一眼。”
林天馳聞言一愣:“你們那個市場,不是每天晚上八點斷電麼,怎麼能失火呢?”
“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我先去看看再說。”
“走吧,一起去!”林天馳話音落,便招呼着衆人出門,同時扭頭看向了張傲:“你在家看家吧!”
“不用我跟着去救火嗎?”張傲聽見幾人的對話,十分熱心的問了一句。
“你少跟着添亂,還他媽救火,你過去拿尿呲啊?!”林天馳扔下一句話後,快步跟在了楊東身後。
……
辛水路農貿市場。
楊東站在已經被燒得嚴重變形的鐵皮棚子前面,聞着空氣中濃重的焦糊味道,眉頭緊蹙,由於楊東的快餐店位置比較偏僻,周圍也沒有相鄰的店鋪,所以並未引發重大火災,加之店裡面的裝修相對簡單,所以在消防車到場後,用了不到三分鐘,火就已經滅的差不多了。
當地派出所負責出勤的警察勘驗完現場後,看着圍觀的人羣:“誰是店鋪老闆?”
“警官,我是!”楊東看着警察,舉手示意了一下。
“嗯。”警察點了點頭:“我們找你,就是了解一下基本情況,你別有心理負擔。”
“哎!”
“都這個時間了,咱們也別往所裡折騰了,你們這裡面,有市場管理處的人嗎?”
“同志,我是管理處的。”一個黑臉漢子上前應了一聲。
“行,那就去管理處吧。”
警察話音落,衆人一起向管理處步行而去。
……
市場管理處,某房間內。
“小夥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負責給楊東取筆錄的警察遞給他一支菸,像是聊家常一般的開口問道。
“得罪人?沒有啊!”楊東接過煙之後,短暫思考了不到兩秒鐘,隨即矢口否認。
“我幹了這麼多年民警,沒少接觸你們這些小商販,也知道農貿市場這種地方,魚龍混雜,社會閒散人員較多,對於欺行霸市的地痞,你們普遍帶有恐懼心理,可現在是法治社會,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如實跟我說,別有其他想法,畢竟縱火不是小事。”警察看着楊東:“剛纔我的同事,在你店鋪的廢墟中,提取到了乙醇的成分,也就是說,你的房屋起火之前,很可能被人潑過汽油。”
“警官,房子裡的汽油,是我自己的。”楊東聽完警察的話,心中瞬間通透,但很快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你自己的?”警察聞言,微微皺了下眉:“你不是開餐館的嗎,存汽油幹什麼?”
“啊,是這樣的,我住的地方,離店裡比較遠,所以平時都是騎摩托車上下班,爲了怕車沒油,就用飲料瓶子存了兩桶,沒想到,竟然引發了火災。”
“你確認汽油是你自己的嗎?”警察盯着楊東的眼睛,再次詢問了一句,似乎是想在楊東的眼睛裡找到一些破綻。
“我確認。”楊東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篤定的迴應道。
“行,你要是這麼說,我也就不多問了。”警察笑了笑,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和便攜式打印機:“如果你咬死了這是自然起火,按照程序,接下來就不歸我們處理了,你可以自己定損和申報保險,還有消防隊那邊,一會也會找你瞭解情況,你配合一下。”
“麻煩您了!”楊東起身相送。
……
給楊東取材料的警察走後,管理處的黑臉漢子推開門,走進了楊東的房間內。
“王哥!”看見黑臉漢子進門,楊東點頭打了個招呼。
“哎!”管理處的王哥微微點頭,坐在了楊東對面的椅子上:“小楊,今天你的攤位失火,影響挺惡劣,管理處領導們的意思,是不打算繼續把攤位租給你了。”
“嗯,我理解。”
“還有個事,得跟你說一下。”王哥吸了口氣,有些難以啓齒的開口:“來之前,你跟管理處簽過租賃協議,上面的條款你應該記得,由商戶自身引發的惡性事件,後果是由商戶一力承擔的,並且交納的一萬塊錢保證金,和每年一萬八的租金,都是不退的。”
“我明白。”楊東笑了笑:“我在這練攤的幾個月,你沒少照顧我,我肯定不能給你添麻煩。”
“你這孩子,挺仁義。”王哥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了楊東面前的桌子上:“這裡面是兩千塊錢,你拿着吧。”
楊東看着桌上的信封,愣了一下:“王哥,這是?”
“哦,這是退給你的押金。”王哥笑了笑:“你的押金是一萬,但是那個鐵皮棚子的價值,也就值八千多塊錢,扣完了這些錢,還剩下兩千,我給你要出來了。”
看見桌上面的信封,楊東強擠出了一個微笑:“你替我往外要這些錢,沒少遭白眼吧。”
“呵呵。”王哥咧嘴一樂,也沒多說。
楊東起身,也沒細數,直接在信封裡抽出了大約一千多塊錢:“王哥,我知道今天要是沒有你的話,我剩下這點押金,肯定全得白瞎了,這些錢不多,你拿着買包煙抽。”
“啥意思,埋汰我呢?”王哥看着楊東遞過來的錢,面色一凜:“小楊東,我告訴你,我之所以幫你要這個錢,是因爲你這孩子挺不錯,我也體諒你不容易,但我要是把這錢收了,事情它就變味兒了,你明白嗎?”
“你不收也行,那我一會去給你買條煙,你如果連煙也不收,那這錢我也不要了。”楊東被王哥拒絕之後,再次堅持了一句。
“呵呵,行,那你買吧,但是一條煙的價格,不許超過一百塊錢昂!”王哥咧嘴一笑,點頭同意了。
……
凌晨兩點。
處理完了攤鋪失火的事情,楊東站在市場門前,看着空曠的街道,有些迷茫,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快餐店之後,楊東在大L這座城市裡,算是徹底喪失了安身立命的本錢。
“艹你媽,這把火,肯定是下午要債那羣傻逼點的,媽了個巴子的,這事必須找他們!”羅漢看着楊東陰沉似水的臉色,同樣憤懣的開口。
“下午要賬的人是誰,你清楚嗎?”林天馳聞言,目露兇光的向羅漢問道。
“知道,說是叫什麼大東溝李超。”
“找他!”林天馳話音落,掏出了口袋裡的手機。
“算了。”看見二人的動作,楊東嘆了口氣,搖頭拒絕。
“算了?!”羅漢嗷的吼了一嗓子:“東子,現在他連店都給你一把火點了,你還JB能忍啊?”
“不忍怎麼辦,跟他幹啊?”楊東雙拳緊握,極力剋制着心中的怒火,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着平穩:“自從我哥沾染賭博以來,家裡被人潑狗血、扔死雞這種事,發生的還少啊?當年好幾十萬的債,我都咬牙挺過來了,現在就因爲三四萬塊錢的損失,我還能去殺人嗎?我年輕,惹完禍可以一拍屁股跑路,但我哥呢?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我哥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我不能不管他,他這幾年什麼樣,你們也不是沒看見,如果我不在身邊看着他,他能活到過年,我就算燒高香了。”
“這件事,真這麼忍了?”羅漢的眼珠子瞪得宛若銅鈴一般,愕然問道。
“行了,東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咱們還年輕,怎麼折騰都行,但是鵬哥跟咱們折騰不起,東子要是出了點事,鵬哥早晚得給自己玩到監獄裡去。”林天馳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幫着勸了羅漢一句,隨後看着楊東:“這事,接下來怎麼整?”
“還錢。”楊東面無表情的開口:“等天一亮,我把錢給李超送去。”
“真他媽窩囊!”羅漢聽完楊東的話,咬牙罵了一句。
“行了,走吧!走吧!”林天馳伸手推着羅漢的肩膀,向外走去:“先去我那睡覺,有事的等天亮再說。”
“操,還是去我那吧,你那地方就是個淫.窩,牀上指不定會有什麼髒病呢!”羅漢嘆息一聲,招呼着二人向他租住的地方走去。
……
十五分鐘後,三人步行着走到了羅漢租住的地點,羅漢住的地方,是一個很老舊的小區,裡面都是九十年代初期的紅磚樓房,小區裡保安、物業什麼的都沒有,住的人也是三教九流,唯一的好處就是房租低廉,一個兩居室的小戶型,每月的房租還不到五百塊錢。
“踏踏踏!”
三人走到羅漢家樓下之後,集體愣神。
羅漢停在樓道口的出租車,車玻璃已經被盡數砸碎,車身也被砸的坑坑窪窪,前機蓋被硬生生撬開,發動機的管道早已經被沙土填滿,就連羅漢新換的四隻輪胎上,都各有一個拳頭大的豁口。
“艹你媽,這羣B養的算是沒完了!”看見已經被砸的嚴重變形的出租車,羅漢怒不可遏,氣的手直哆嗦。
“這羣狗籃子,要賬的手段也太髒了吧,殺人不過頭點地,就他媽一萬多塊錢,至於這麼要嗎!”林天馳看着羅漢的出租車,同樣咬牙喝罵道。
楊東盯着面前的景象,沉默了近一分鐘之後,轉身:“天馳,你幫我打聽一下,那個李超的情況。”
“東子,你……”林天馳看着楊東,驀地皺起了眉。
“今天羅漢不在家,他們砸的是車,可羅漢如果在家呢?因爲我哥的事,他們折騰我,我能忍,但是他們動我兄弟,我他媽忍不了!”楊東看着滿目瘡痍的出租車,語氣憤怒的迴應了一聲。
看見楊東這副神情,林天馳和羅漢對視一眼,都沒有吭聲,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楊東家裡沒出事的時候。
彼時,楊東是這個區最出名的問題學生,曾經因爲同班女生被校外流氓騷擾,帶領過上百學生和當地的一個大混子展開血戰,重傷數人。
此刻,因爲楊鵬濫賭,楊東早已藏起當年的鋒芒,逐漸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壓彎了脊樑。
這一夜,已經一無所有的楊東,似乎終於禁不起命運的挑逗,決定露出獠牙,給予命運反戈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