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玉聽見楊東咄咄逼人的一番話,當即把手拍在了茶几上:“我們鑫發廠的工人能不能活下去!你說的算嗎?”
“鑫發廠的事,我自然說的不算,但是你能保證,這個社會上,所有人的骨頭都跟你一樣硬嗎?”楊東坐直身體,眼神銳利的看着張明玉:“給你運貨的車,給你供應原材料的廠子!你能保證,這些人全都跟你一條心嗎?從今天開始,給你廠子拉貨的車,我給他們一樣的運費,什麼都不用他們幹,就讓他們在家裡歇着!你覺得他們又會像你一樣跟我拼命嗎?我說的再直白一點,你這個鑫發廠,我想用一千萬買下來,但是我現在如果再豁出來一千萬!就這麼跟你消耗下去!你扛得住幾天?”
“咯吱!”
張明玉聽完楊東一連串的問題,牙關緊咬,腮幫子鼓起老高,但想了半天,居然沒想到該用什麼話語,去反駁楊東。
因爲對方說的沒錯,張明玉不願意賣廠子,只是爲了給基層工人謀取一份生活的保障,鑫發廠實際上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利益,而楊東如果準備拿出錢來,跟他打商業戰的話,憑鑫發廠的利潤,根本就頂不住。
“老張,我們找你談事,歸根結底,也是奔着雙方都落得一個圓滿的結局去計劃的,我站在私人角度上勸你一句,鑫發廠,你真的保不住,多餘掙扎。”林天馳等楊東把強硬態度表達出來之後,心平氣和的開口道:“咱們平心而論,鑫發廠的設備和廠房,早就該淘汰了,你站在窗口往外看看,這個院子裡,也就是這塊地皮能值點錢,而我們給你一千萬,這個價格絕對已經夠意思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賣廠,是放心不下鑫發廠的工人,但是你得認清現實,你張明玉並非觀音菩薩,更不是什麼救世主,這些工人離開你,也不會餓死!”
“就是的,你說你都這麼大歲數了,現在遇見這種機會,就直接拿着錢撤出去,回家養老就完事了唄,還在這硬挺着幹啥呀!”堵在門口的劉悅也點燃一支菸,斜眼看着張明玉:“就你這個破廠子,也幸虧我們這次幹工程,能給你徵佔,否則換在平時,別說一千萬,你就算拿它去銀行抵押,你覺得這個院子能換來五百萬嗎?”
“嘭!嘩啦!”
張明玉被幾人連番絮叨了一遍,情緒更加暴躁,手裡的水杯直接在地上炸裂,隨即暴跳如雷的喊道:“我都已經跟你們說過八百回了!這地你們肯定拿不走!我張明玉就算死了,都他媽得埋在這個院子裡!聽懂了嗎!”
“這廠子就算不賣給我們,生意你也幹不成。”林天馳並不在乎張明玉的暴怒,聲音平緩的插嘴道。
“鑫發廠我壓根就沒想賣!廠子黃了我都不帶給你的!”張明玉處在氣頭上,嗆着話茬就回應了一句。
“好,既然咱們雙方的態度都已經明確了,那我就不打擾了,至於鑫發廠會發展成什麼樣,你我拭目以待,過幾天,我會再來。”楊東點頭一笑,直接帶着一衆人等,起身離開。
“他媽的!這不就是一羣土匪嗎!”郭盛直到楊東消失在屋裡,心中的巨大壓力才散了下去,扶起了地上那個捱揍的巡邏隊員:“怎麼樣,你還行嗎?”
“骨頭應該沒斷,就是太疼了!你們先聊着,我去廠裡的的醫務室,讓大夫看一眼!”巡邏隊員擺了擺手,捂着胸口向門外走去。
“楊東他們這羣社會賴子,也太他媽欺負人了!”張明玉看着巡邏隊員的背影,氣的全身哆嗦,脖子上青筋畢現。
“老張,他們昨天捅傷了老鄒,今天還敢來廠子裡鬧事,看來,這事不會善罷甘休啊!”郭盛抽出一支菸遞了過去:“昨天這夥人在你面前的時候,還裝出來點人樣呢,今天直接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咱們如果一直這麼僵持,那真要是給他們惹急眼了,這事可能不太好辦啊!”
“他們急眼了又能咋的!我就不信,這個社會還他媽沒有王法了!”張明玉胸口起伏,喘着粗氣迴應道。
“這不是有沒有王法的事,昨天老鄒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咱們雖然明知道這事就是楊東他們乾的,但是警察那邊,就跟咱們說沒證據,聚鼎官口有人,死活抓不了楊東,你能咋整?”郭盛吧嗒了一下嘴巴子:“事情一直這麼鬧下去,最後遭殃的,不還是咱們廠裡的工人嗎!”
張明玉聽見這話,緊緊握着拳頭,一聲不吭。
“老張,其實這件事吧,我倒是有個主意。”郭盛頓了一下,輕聲道:“楊東不是覺得他們在社會上混的挺好,官方背景也挺硬嗎,那咱們既然沒辦法經官整他們,就也找點社會上的關係唄!”
“你這不是扯淡嗎!咱們鑫發廠是企業,又不是堂口!我上哪整那麼多社會混子跟他們幹仗去!再說了,咱們把人找來,萬一兩邊幹起來,再把人打壞了啥的,我不得吃官司啊!”在張明玉心中,本能就對這些社會人士有着牴觸,所以郭盛的話剛一出口,他就出於本能的回絕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想找人跟他們真刀真槍的幹,我的意思是,咱們就找點看起來有樣的人,在咱們廠裡呆幾天,等楊東他們再來鬧事的時候,就讓這些人出面,我相信楊東發現咱們這邊也有過硬的關係,肯定會有所收斂,不至於往死裡捏咕咱們。”郭盛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水:“剛纔你也聽見了,他們可是口口聲聲的說,要斷了咱們的運輸隊,在這種時候,你如果不用點特殊手段,怎麼維持廠子的正常運轉啊?”
張明玉聽見這話,當即抿着嘴脣沉默了下去,大約半分鐘後,纔有些犯愁的看向了郭盛:“你這話說得容易,問題咱們上哪找這種人去呢?”
“這一點你放心,我兒子不是在監獄裡蹲着嗎,我讓他幫着聯繫一下,肯定能找到不少的勞改釋放人員,像這種勞改犯,放出來之後基本都是沒什麼飯轍的主,肯定不怕楊東他們!”郭盛毫不猶豫的給出了回答。
“也行,那這件事,就這麼辦吧,但是你千萬要記住,咱們找人,只是爲了撐門面的,可千萬別把事鬧大!”張明玉神色認真的叮囑了一句。
“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郭盛見張明玉點頭,眼神驀地一亮,笑着迴應道。
……
十分鐘之後,楊東和羅漢、林天馳坐進邁騰車內,其餘人則登上了奧德賽,兩車同時離開。
“看張明玉這個態度,通過鄒德昊那一把事之後,咱們再想談他的地,可能是夠嗆了。”林天馳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現在張明玉的態度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咱們現在要做的,是通過這件事,把長錦拖進來。”楊東此刻已經沒有了在張明玉辦公室時的那種痞氣,面色平和的開口道:“老柴這次接下旅遊項目,利益還是其次,他是想通過跟老李的捆綁,把長錦推翻。”
“不能吧?這話是老柴跟你說的?”林天馳聽見這話,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訝,因爲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
“這種事不用明說,猜也能猜得出來,畢竟現在聚鼎日薄西山,而長錦風頭正盛,這麼大的兩個利益集團碰撞在一起,不可能只鬧出蘭江村那麼一點動靜來,因爲老李那一件事,長錦頭上的傘已經撤走了,按照老柴的性格,肯定不會給他們時間去建立新的關係網,而老李在位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年了,所以當下這個節骨眼,是老柴動手的最佳時機。”楊東身體微微後仰:“老柴雖然沒把話挑明,不過從他今天的態度來看,他想動長錦的決心,也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咱們接下來面對長錦的時候,確實得謹慎點了。”林天馳微微點頭,隨後陷入了沉思。
……
另外一邊。
G井子區,革鎮堡鎮,正在修建的後革地鐵站附近,一處遠離街區,待拆遷的獨立院落內,湯正棉和溫鐵男兩個人,正身處其中一個沒有門窗的房間中,坐在海綿墊子上喝酒。
“哎,你把徐波他們那幾個人抓回來之後,就往後面那個房間裡一鎖,也不審也不問的,就這麼養着他們啊?”溫鐵男嘴裡嚼着花生米,眨巴着眼睛問道。
“他們這幾個人,全都是小嘍囉,對咱們要辦的事意義不大,只有關鍵的時候,他們才能起作用,現在還不到用他們的時候。”湯正棉盤腿坐在地上,挪動了一下身體:“接下來,咱們倆還得去盯着於家和楊東,肯定不可能長時間在這裡守着徐波他們,你在本地,不是已經混了好多年嗎,能找到幾個拿錢辦事,嘴也比較嚴的人嗎?”
“夠嗆。”溫鐵男微微搖頭:“現在這個社會,誰能信得過誰啊,最近這段時間,於家人始終在找我,我如果找人,很容易暴露。”
“不是社會混子也行,只要能幫咱們看住徐波他們就行。”湯正棉放寬了條件。
“學生行嗎?我平時在網吧上網的時候,認識不少初中的學生,這夥小崽子在學校裡,也都屬於班級扛把子級別的人物。”溫鐵男喝着酒問道。
“你都這麼大人了,還成天上網吧呢?”湯正棉瞭解到溫鐵男這個畸形的交友圈以後,十分無語的嘀咕了一句,隨即微微點頭:“學生也行,只要能替咱們把人看住就行。”
“妥了,找學生辦事的話,一天給他們五十塊錢人頭費,就能把他們樂夠嗆。”溫鐵男一點沒感覺害臊的點了點頭。
“對了,咱們之前在徐波他們身上,不是搜出來十六萬現金嗎,留下一萬給咱們倆吃飯用,剩下的錢,你拿着吧。”湯正棉隨口迴應道。
“全給我,你不要啊?”溫鐵男一怔。
“你收着吧,我要錢沒用,我不是跟你說過嗎,跟我辦事,你能賺到錢。”湯正棉悶了一口白酒,不當回事的開口道。
“連錢都不要了,你這種人活着,可是真他媽有勁!”溫鐵男豎起大拇指,翻着白眼迴應了一句。
“你需要錢,是因爲有牽掛,我不需要錢,是因爲不知道可以牽掛誰。”湯正棉杯酒入喉,話語當中,透着無盡孤獨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