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平樂齋魁元樓

河南信陽城。

信陽城最有名的酒樓是“魁元樓”。

魁元樓老闆是信陽城有名的三絕:一手好勺炒菜,一手蒙古與京衛好跤,一路打遍豫南道無敵手的形意安身炮的好拳式!

魁元樓老闆姓李,平時腆着個腸滿油肥的大肚子,眯着鷹一樣銳利的眼,手中霍霍地玩轉着三枚保定府出的鐵膽,天天在市面上溜一圈。人們老遠一看大肚子、託掌的人來了,就知是他。故得了個綽號,叫“李大肚子”。

而豫南武林道上的人,稱“李大肚子”爲“李三絕”。

但此刻李大肚子李三絕,繫着白圍兜,正流着油汗,全神貫注地炒菜!

——這十年來他已很少下廚親自炒菜了,準確地說來只下過兩次半廚,第一次是京中紫衫鏢王紫相伯與點穴名家、名鏢頭“銅鍋鬥”姜若拙路過,第二次是丐幫南支的“神魔二長老”中的魔足鬼丐石浮圖來,指名要吃他炒的土豆牛肉絲——不過在他手下炒出來,卻叫“鳳凰蛋擁龍門鯉”,土豆變成了鳳凰蛋,牛肉絲盤成了鯉魚狀,那牛肉絲吃上去就是不像牛肉而像他奶奶的鯉魚味,且是十二月龍門撈上來的鮮鯉魚的魚肉味!

至於那半次,則是奉詔省親的馬閣老馬相爺路過,點名要他親炒,他象徵性地到廚房站了一站,撒了一把鹽。

今天,又是什麼奢遮人物,引得李三絕這樣忙呢?

魁元樓今日還真來了不少人物!且都是字號叫得響的江湖名人!

在魁元樓樓上雅座的首位上,坐着的黑衫瘦削老人,竟然是威名赫赫的“淮南鷹爪王”王家掌門人王一生!

“淮南鷹爪王”王家的大力鷹爪功,獨步江湖,自成一派。

“鷹爪王”王家掌門人的地位,並不亞於武林中其他門派掌門人,便連武林中八大門派掌門人見了,也優禮有加的,也難怪李大肚子要破例相待了。

但坐在王一生旁邊的青年人,又是誰呢?竟有資格與王一生平起平坐?且杯到酒幹,豪興過人,自有種大家的氣魄?

那青年骨骼高大而瘦削,淡黃的臉盤,長了一對微黃的虎眉,一雙眼睛微眯着,那討人喜歡的靈活的黑眼珠兒也似帶有三分喜氣洋洋的樣子,扁塌的獅子鼻上,長的一顆小若芝麻的粉刺已出了頭,微有些紅。一張嘴角向上翹起的有棱有角的嘴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來,笑得很是好看。

那青年的衣著甚爲儉樸,一件漿洗得很乾淨的石青色布衣衫子,還有着一塊補丁,但他微笑着邊聽人說話,邊飲酒,彷彿比王侯還要高貴!

在王一生的另一旁,坐着一箇中年錦衣豪客,方頭大臉,臥蠶眉,丹鳳眼,一部五柳長髯,身高體胖,邊飲酒邊撫髯長笑,豪氣吞雲。

緊挨着中年錦衣豪客的,是一個美豔女子:

婉而細長的黛眉,明媚的杏花眼,臉如銀月,脣若點朱,玲瓏玉鼻,秀潤可愛,豐腴而婀娜多姿的體態,兼有剛健之美!

那青年女子穿著一身緗黃衣衫,梳着菩薩髻,甚爲嫺靜地垂眉斂容,端坐於旁,文文靜靜地小口品着香茗,陪着衆人飲酒。

坐在那骨骼高大的布衣青年下首的,是一個微胖的青年公子,白胖略黃的圓臉,短眉濃黑而有力,細眼修長,滿臉笑容可掬,殷勤向衆人寒暄、敬酒。

他手上戴着一枚碩大的祖母綠般指,穿着蘇繡紫色花袍,腰束白玉帶,佩着織金寶囊和一柄金吞口、綠鯊皮鞘,金什件,柄鑲七顆每顆都價值千金的鬆綠寶石的寶劍。

這走動江湖,卻不懼黑道人物打主意而佩如此名貴之劍的青年公子又是誰呢?

最後打橫而坐的是一個酷肖王一生的瘦削白臉青年公子,也是一身黑衣,只多了腰束金帶,佩着繡着白色飛鷹的黑色革囊。

他的雙目如鷹,帶着一種肅殺之氣的冷靜。

這青年公子,難道便是淮南鷹爪王王家的少掌門,王一生的獨子,近來名動江湖的“玉爪黑鷹”王若玉?

在“魁元樓”街對面也有一座酒樓,不似“魁元樓”

的富麗堂皇,全系竹子所建,非但室內桌、椅爲竹所制,便連杯、盤、碗、筒等酒具餐具,亦爲竹製。

那竹酒樓的名字叫“清平樂齋”,樓下供引車賣漿者流順便過來喝一碗而設的,收費極賤廉。樓上雅座,略貴一些,是供秀才、書生、生意人偶遇同好知友,喝一杯用的。但貴,也貴不了幾個子兒,無拘樓上樓下,喝酒吃菜,價錢都極便宜的。

正因如此,再加上樓上有信陽第一才子、詩、書雙絕而三考無成的陳白衣手書的晏殊的“清平樂”詞,使一些文士騷客聯袂來此,邊賞書法之妙,以助雅興會飲,這“清平樂齋”的生意也還不錯。

此時,在“清平樂齋”樓上中間那間雅座裡,有一個青年書生正獨踞一桌,臨窗而坐,自斟自飲。

另兩張桌上,一張桌上是一個頭戴大草帽,吃醉了埋頭肘裡的老頭,老頭一手還握着空了一大半酒的竹製鼓肚杯子,另一手還扶着欲倒未倒的竹製酒筒,有幾根灰白的鬍鬚從大草帽寬沿與肘部之間露出來,從那灰白的鬍子看來,至少有六七十歲了!

一個六七十歲老人能陶陶然醉於酒肆,想來其子女各自成家,晚景堪樂,安享清福了!

能這樣醉,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第三張桌上是三個面目平庸的漢子,一個肥胖,一個瘦小,一個高大,喝着酒,吃着菜,相互談些市井中事,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

雅座裡還有第四張桌子。桌上是一個文土,帶了一個書僮,邊飲酒邊品着竹牆上裱掛的書法大橫幅,邊飲邊噴嘖有聲,似在咂酒又似在讚歎書法,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

坐在窗前望着對面樓上喝酒的青年書生,貌似在悠然自得地飲酒,其實正潛運玄功,全神貫注,運用“天耳通”的內功,傾聽對面樓上的說話。

因爲對面樓上的人,他認識的有大一半:六人中他就認識四個!

因爲這青年書生,正是易容改裝的獨孤公子!

對面樓上,居中而坐的王一生淡淡然道:“今日幸何如之,能得與丐幫主郭世兄,鄭州府湯大俠,滇南點蒼派少掌門華世兄以及湯大小姐玉環姑娘同聚此樓!王某不才,爲首席,實是慚愧得很。”

錦衣中年豪客呵呵笑道:“老王你何必客氣,這裡郭少俠、華少俠雖是少掌門、少幫主的身份,但畢竟是晚輩。你不坐首席,還由誰坐?總不成由我坐吧?”

王一生臉上泛着笑:“湯大俠銅錘鎮中州,武功既高,德望又隆,豫中武林,誰不拜服?本來應你來坐首位的,但你以半個東道主自稱,便硬把我推到這位置上來了!話說回來,即使湯大俠謙讓,以郭老弟、華公子兩位少幫主、少掌門人身份,亦應坐此位的。”

那坐在王一生旁的骨骼高大的青年幹光了一杯酒,放杯一笑道:“郭驚秋小叫花一個,本來應在門外討吃的,現在寵蒙邀及入席,已是連升八級了,怎敢再奢望坐那首位?便是我兩位幫主師父和幫中‘神魔聖怪’四老,提起王前輩的鷹爪功,也都伸出大拇指說聲佩服的!晚輩雖粗陋不堪,這點自知之明還有。你們要客氣只管客氣去,我可客氣不來,只有悶頭大發財,多灌幾杯了!”

說訖,咕嚕咕嚕一仰脖子,又幹光了適才說話間斟滿的酒,咂咂嘴,喜動眉梢:“嗯,好酒!真是好酒!”

坐在郭驚秋下首的微胖青年公子,把玩着杯盞笑道:“郭兄還是當年步雲宮時的脾性,爽快之至!”轉而望向黃衣女子,“湯小姐,你看呢?”

那黃衣女子正是湯玉環,聞言一笑,望了郭驚秋一眼,算是回答。

坐打橫的瘦削白臉公子,似笑非笑地道:“攀龍兄,多時不見,你也越來越會說話了!”

華攀龍一怔,轉而笑道:“若玉兄,我在滇南,也時聞你大名,家父說,年青一輩中,燕小山燕劍南與若玉兄你,都是學武天資過人的佼佼者,必能成爲一代大高手!——愚弟武藝自承不及,只是新近學了幾手棋,倒還想跟若玉兄切磋切磋!”

中年錦衣豪客,鄭州大俠湯隆豐停杯笑道:“華少俠毋謙,你‘點蒼金劍公子’的名頭,也已傳到咱北地武林來了。與王世兄這‘玉爪黑鷹’可謂一時瑜亮!”

黑衫瘦削老人,鷹王王一生面容一沉,肅然道:“湯大俠別爲晚輩臉上貼金。論及武功,犬子固然不足論,便是華公子的武功修爲,亦還離武林中一流高手有一段距離。我看年青一代高手,只有燕劍南的劍術與郭老弟掌棒功夫,可允高明二字。另外聽說不敗劍尊獨孤大俠的公子,叫獨孤公子的,前個月在岳陽露頭,竟然鬥敗了柳捕王手下的四大弟子,連冰屍老怪、白髮獨臂叟這幹老魔頭,也搪不住,倒不容小覷!”

郭驚秋眉毛一軒,停下喝酒,瞪着鷹王:“王前輩,你說我燕二哥獨孤大哥的武功,咱沒得說的,但你說我小郭子掌、棒功夫高明什麼的,咱可不認這賬,聽說王前輩素以品評武林人物,極盡公允,著稱於世,我小郭子倒要聽聽前輩如何看出我武功深淺的?——小郭子雖愛吹牛,但這武功一道,可不敢自吹半分,因爲這是玩自個兒命的事!”

鷹王向郭驚秋注視良久,然後大笑三聲,笑畢道:“郭老弟,別看你故意做出這種大大咧咧的樣子,但你的武功還是藏不了。你學的是歐陽幫主和單幫主的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降龍掌用的是純陽剛猛之勁,練久了,手背向外拔,手心紅潤,五指緊並,指肚飽滿勁實,兩大掌丘平方如削。打狗棒用的是小臂、腕力,取的是靈巧之勁,不似少林棍,大起大落,用的是大臂、拔背之力和腰勁。打狗棒法練得久了,小臂與手腕較常人爲粗壯,尺骨、橈骨、尺骨鷹嘴發達,肘橫紋與腕橫紋粗壯而墳起。

而你走路時步子既不虛浮,又不沉重,輕重收發由心,實是‘叫花功’練得登堂入室,已達四肢之梢端的候兆,如此觀來,則你的這兩門武功造詣頗深。在丐幫中,六袋以降的弟子,武功肯定不及你,七袋弟子中,也多半及不上你了!雖無法與兩位幫主及四位護法長老的武功相比,但在丐幫弟子中,武功高明二字,不爲虛評矣!”

鷹王說至此,緩了一口氣,“何況,老弟你恁輕年紀,已知藏隱功夫,含而不露,爲人處世,自有一種大家的風格、器量,且機智靈動,眼明心快,這幾點如在真刀真槍臨敵比鬥中,又爲你增了三分功力。燕劍南與獨孤公子我未見過,但你的武功,我自信老眼不花,沒看錯人!宋人辛稼稈詞有‘生子當如孫仲謀’句,我自愧教子無方,不能**出如老弟這樣的子弟弟子來!像玉兒這樣,功夫全寫在眼睛裡與臉上,終究落了下乘!”

說至此,復又淡淡一笑,“但郭老弟要論滑稽梯突,深藏不露,寓武學三味於遊戲風塵之間,比起兩位幫主與四位長老,這火候更差得遠哩!”

郭驚秋聽後,搖了一下頭,向湯玉環擠擠眼道:“他說的這個郭驚秋本事的確不賴,咱小郭子也要交交這樣的朋友。”

湯玉環問道:“郭三子,你真的見過燕公子與雲小姐、海雲姑娘他們?”

郭驚秋道:“這還用作假?據海雲姑娘說,她還遇上了獨孤大哥呢!只是獨孤大哥聲音與面容都變了,獨武功很厲害,是他背了雲小姐突圍出去的。最了不起的是燕二哥,他竟然與西域天駝山的武學大高手天目神駝夢聖陽戰成平手!據說那夢駝子恥於與燕二哥平手,回西域去了,發誓說只要燕二哥在中原一日,他不復再踏入中原一步。最傷心的是雲小姐,海雲說,獨孤大哥竟然不肯讓雲小姐見一面,便走掉了。”

湯玉環驚訝地問:“不是獨孤公子救她出重圍的嗎?她怎會見不到獨孤公子?”

“她被獨孤大哥救時,神志已不清,中了五毒天蠶絲之毒,處於昏迷之中,等她神志清醒解毒後醒來,她已人在快刀大俠的‘五柳居’了,身邊只留下獨孤大哥不辭而別的紙條。燕二哥說,獨孤大哥之所以聲音、面容俱變,是因爲他易了容,改變了嗓音!”

“唉。”湯玉環輕輕嘆了一口氣,“雲小姐對獨孤公子用情頗深,而燕公子又鐘意於雲小姐,這事終究如何了結爲好?也不知獨孤公子是怎麼想的!”

這時只聽湯隆豐開言道:“老王,你說李三絕約了丐幫、點蒼與我們會合信陽。不是爲了只叫我們喝一杯酒吧?”

“當然不是。”一人從外面進來,正是李大肚子李三絕,“鷹王是一派掌門,你湯大俠是鄭州大俠,武林一方大豪,我原先約的丐幫、點蒼兩派,也都是掌門人,都是在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倘只爲了喝一杯酒,也不敢有勞各位枉顧了!”

郭驚秋道:“李大俠捎信本幫,本來以李大俠與咱們單幫主,石長老的交情,是單幫主他老人家要親自與石長老來的,但歐陽幫主與其他三位長老認爲如有事,應讓晚輩歷練歷練,因而便派我小郭子前來赴約了。”

華攀龍也接言道:“家父接到李大俠信,本也親來中原的,只是神農門孫門主的三弟子與雲南勢力最大的兩大家族結下糾葛,非家父出馬不能解決,便改而託晚輩前來了。”

湯隆豐眉毛打了一個結,跳了一跳:“雲南最有勢力的兩大家族是沐王府沐家與大理段家,孫觀紅的三弟子竟同時招惹了這兩家冤家,麻煩確然夠大的了。”

華攀龍見湯隆豐如此說,正想要說,卻聽鷹王王一生威嚴地咳了一聲,淡淡地道:“李大肚子,現在該你揭寶的時候了。”

李三絕沒說話,只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簡,從中抽出折得很妥貼、方整的紙包,打開,乃是一片布片,上面書有字跡。

李三絕將布片連包的紙託着遞給王一生,王一生看後,臉色一震,動容道:

“原來金刀謝笑還活着?”

布片又傳到湯隆豐手上,湯隆豐細看後不置一語,傳到郭驚秋、華攀龍、王若玉手上。

三人看後臉上各顯驚疑,激動之色,然都默不作聲。

過了良久,湯隆豐撫髯若有所思地道:“假若金刀謝笑謝大俠真的還在世上,他便不會因‘獨孤劍莊’之毀、劍尊獨孤大俠之死而不出頭!誰都知道,他與獨孤大俠在破‘圓月教’之戰中生死與共,有着過命交情。而且,自謝長歌、郭雪荼夫婦十七年前雙雙被蒙面高手劫殺後,謝笑因兒子、媳婦之死,單騎出山,尋找兇手,就此失蹤,也十七年了。倘他真活着,這十七年來應回江南‘金刀山莊’老家看看了。而事實上,他一直沒回去過,聽任‘金刀山莊’敗落下去了。”

“會不會謝前輩因人身失去自由,而不能出來呢?”李三絕小聲地問道。

“謝大俠的金刀,放眼武林,能有幾人可敵?少林無怒大師曾許謝大俠爲‘刀王’,認爲普天之下,沒有比謝笑更凌厲的刀法了!謝前輩的性情剛烈,也是天下知名的,像他這樣的脾氣,如落入敵手,豈肯苟且偷生?他如失去人身自由,決不會活到現在的!”湯隆豐反駁道。

“但這布片上的血字是謝大俠親筆所書。是我得自雞公山猿猴之身。因事關重大,我才請你們幾位前來商議的。因爲我所交往中,只有丐幫單幫主,點蒼華掌門、鷹王你與湯大俠四人,見過謝前輩手澤,且與謝前輩交非泛泛。你們總不會說這字是假的吧?”李三絕道。

鷹王王一生靜靜聽兩人說着,這時開口說了三個字:“人活着。”

郭驚秋在這之前一直把一杯酒在手中把玩着,聽了此話,仰頭一干,幹光了酒一頓杯子:“我們救人去!”

華攀龍猶豫道:“雞公山這麼大,且我們全無準備……”

李三絕道:“華公子毋庸擔心,救人的一應物件、事宜,小可作了安排,還找來了幾位可靠的武師隨行,隨時便可上路。”

鷹王王一生率先站起,說道:“走!”

於是,一桌人,連湯小姐在內,俱都離座下樓而去。

獨孤公子潛神聽了對面樓上的對話,心下吃驚不小。

從鷹王他們對話中,似乎江南“金刀山莊”的老莊主、金刀謝笑謝大俠還活着,可能被困在雞公山什麼地方。他們這就去救謝大俠。

謝大俠,這位與父親齊名的武功蓋世的大俠、老前輩,又有誰能困得住他呢?如真被人困住了,憑老鷹王、湯大俠他們能救得出來?

獨孤公子正這樣想着,只聽旁邊桌上的文士嘆氣,說起話來。

那文士嘆氣道:“‘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晏殊的詞好,這位陳白衣的字也好,我也有些醉了!”

那書僮笑道:“先生你看一個字喝一杯酒,這‘金風細細,葉葉綠桐墜’九個大字,你就喝了九杯酒,怎能不醉呢?你即醉了,我也不能不醉,就讓我把這首詞續着唸完吧,我量淺,只能一句一杯了。”說完他念道,“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那書僮念一句喝一杯,喝到第四杯,也像他的主人那樣枕臂醉眠了!

這時只聽那三人一桌中的肥胖者笑道:“桑老,你的‘無影飛毒指’的手段,我算見識了,索性把那窗口的後生一併迷倒吧!”

那身材高大者“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那你爲何不施展‘七步追魂手’,殺了那小子?”

肥胖者嘿然一笑:“像他這樣的無名之輩,雖帶了一把劍,看樣子也不像武林中人,哪用得上動我的絕學武功。”

“哼!像這樣懵懂無知之人,難道也要我出指下藥?我的‘一見醉’**難道是路旁沙土不成?”身材高大者怒聲反詰。

“你們老哥倆,何必爲這樣的小事磨嘴皮子?待老身去辦吧!”那個瘦小者忽用有些沙啞的女聲說。

隨即只見人影一晃,那女聲呷呷笑道:“好,現在別看這小子還瞪着眼坐在哪裡,已被我點了他九殘穴位,使他‘視而不見’ ‘聽而不聞’ ‘言而無聲’ ‘動而無動’了!”

那肥胖之人鼓掌道:“靈姥姥的‘九殘點穴指’我呂天罡已十年沒見施展,真是越來越高明瞭!”

身形高大的人:“好了,現在對面樓上的小鷹王他們走了,讓他們到雞公山去忙吧,也許還有好果子等着他們吃,咱們辦完正事,還要到嵖岈山去。”

那肥胖之人:“我倒要看看。這個老王八蛋裝蒜還裝到幾時?”

那女聲恨聲道:“現在不敗劍尊已死,看還有誰能護得了他?咱們‘勾漏三仙’總有出頭之日了!”

說話間,三人從三個角度,“品”字形把那個醉酒而睡的戴大草帽的老頭圍在當中。

但那戴大草帽的老頭依然如故,矇頭大睡。

三人雖然圍住了那老頭,但竟誰也不敢先出手。

那肥胖之人見狀,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姓獨孤的,事到如今,還裝下去麼?”

這一喝果然把那戴大草帽的老頭給喝醒了。

老頭伸了個懶腰,睡眼朦朧地望着三人,一片茫然:“不知三位找老夫有何貴幹?我們可是素不相識。”

那身材高大之人“嘿嘿”冷笑:“你現在不認識,馬上就認識了!”

說話間把手往臉上一揭一掀,拉下面具頭套,顯出一個灰白頭髮,掃帚眉,山羊鬍子,三角眼,扇塌鼻的老人來,眉眼含煞,冷冷道:“老夫桑元普!”

那瘦長的女聲之人也拉下面具、頭套,露出的是一個頭發稀黃、形容乾瘦的老太婆,臉皮蠟黃,齜着兩隻大板牙,豎眉立目地盯着那戴草帽的老頭:

“獨孤天龍!你想不到老孃靈姑鳳總算還活着吧!”

肥胖者也拉下一張人皮面具,顯出一張焦黑如炭的六十多歲老頭臉來,翻着一雙白多黑少的怪目,嗡聲嗡氣地道:

“不倒翁呂天罡的名字,尊駕應不會忘記的!”

那戴草帽的老頭見狀,仰天大笑,笑聲中把手往臉上一抹,也扯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出現在衆人眼裡的,正是獨孤天龍!

獨孤天龍目光炯炯,威眉一軒,沉聲道:“既然你們‘勾漏三兇’要來了結當年跟我們獨孤家三兄弟結下的樑子,我接着就是!請跟我來吧!”

說完也不看三人一眼,竟自離座,下樓而去。

三人鎮於獨孤天龍的威勢,沒人敢阻擋。直等獨孤天龍下了樓梯,桑元普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他還能鬧什麼玄虛!”隨即飄身下樓。

靈姑鳳與呂天罡對看一眼,一點頭,同時從窗子中飛了出去。

獨孤公子稍等片刻,也離座而去。

等獨孤公子下了樓,那個被“一見醉”迷倒的文士忽然擡起頭來,全無醉態,對同樣清醒的書僮說:

“果然是他!”

那書僮說:“會‘顛倒經穴’的年青人,也只有他與石道人的其他幾個弟子!爲今之計,我們該如何處置?”

文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先跟去,看他們演這一出好戲,然後趕到嵖岈山去。”

文士與書僮說完,也離座而去。

在文士與書僮離去之後,樓上雅座通往裡間的門簾被一隻完美無瑕的玉手掀起,隨即從門簾裡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童山濯濯的和尚來。

和尚廣額方頷,虎眉環眼,身材魁梧,身穿灰色僧衣,淵停嶽峙,寶相**,雙排戒疤,證明其持律守戒之嚴。

此人竟是西山大祭典的與會者,代表峨嵋派掌門天門大師贈秘訣給獨孤公子的智樹和尚。

智樹後面是一個淡金面皮,身穿寶石藍長衫的瘦削中年人,容貌平平,留着一綹鬍子,像是市井中爲人掌秤的夥計之流人物,但那眼神特別清亮,正是那種智慧過人者的寫照。

隨着走出的第三人便是那隻纖纖玉手的主人,一個光彩照人的青衣女子,長眉入鬢,秀目明朗,可不正是“臥虎山莊”石道人的侄孫女、峨嵋派女弟子石瑩瑩?

最後走出的是這“清平樂齋”酒樓的主人,一個四十五六歲的面貌清秀的讀書人。

智樹向那淡金面皮的中年人執弟子禮,恭聲問道:“師叔,這文士的來歷可看出端倪嗎?”

那中年人沉思有頃道:“這文士年約四十一二歲,練過同屬我們密宗的武功,看他的手掌,很像練過傳說中藏密‘大日如來光明掌’這種絕傳掌學的,據藏密派武學大宗師紅雲上人說,凡練‘大日如來光明掌’者,掌心聚有赤陽之氣,而眉心含青氣。那文士正是此相,從那文士的裝束看,他的兵器似是一玉笏之類,兵器藏掖在懷中靠左一邊。這人的功力非同小可,因爲他的腳步已基本落地無聲了,‘功傳四梢,收發在意’,正是上乘武學之境。——但像這樣高的高手,我竟然猜不出他的來歷來,這也是咄咄怪事了!”

智樹道:“師叔有沒注意到,這文士是戴着人皮面具,改扮如此的?”

那中年人道:“豈止那文士,便是那桑元普、靈姑鳳、呂天罡三人也是他人假扮的,我只是猜不出這假扮之人是些什麼人,爲何要假扮這惡名昭著的‘勾漏三兇’!唉,看來,這裡大有文章了。”

石瑩瑩向那中年人莞爾一笑:“我就不相信,榮二先生還有猜不出的事。二師叔,你定是留一手了!——他們不會是智竹師兄與慧月師姐吧?”

原來這淡金面皮的中年人,竟就是峨嵋派新任護法榮二先生!

榮二先生對石瑩瑩的問話放過不答,轉問那酒樓主人:“十三師弟,近來可有什麼異常消息?”

那酒樓主人恭聲道:“護法在上,容屬下裴中明稟報:據岳陽消息,上個月岳陽樓有不明身份之幫衆與丐幫岳陽分舵和‘快刀莊’的人發生衝突,據說不敗劍尊獨孤大俠的公子獨孤公子曾現身。據京城消息,石前輩石維坤道長已至京師,會同江湖名俠鐵琴張打探殺害天下一劍石舉乾前輩的兇手的線索,據說可能事情與大內府有糾葛。另有消息說,‘紫衫鏢王’紫相伯的鏢局,兩個月前曾有蒙面高手來襲,脅迫紫鏢王聽令‘潛龍門’。紫鏢王與蒙面高手相鬥,竟致受傷!護法曾下令我峨嵋派所有暗樁、分壇、眼線,關注叛徒智竹、慧月之行蹤,發現情況,及時飛報。

迄今爲止,本壇未接到各地任何有關智竹、慧月的訊息。”

榮二先生拍拍酒樓主人的肩膀,溫語道:“裴師弟,你雖排名爲十三師弟,但武功、智才,不在他人之下,在信陽十二年,爲我峨嵋派最可靠的消息中轉與人員棲宿之站,辛苦你了!本來我應與你好好喝一杯的,但看來我們馬上得走了!”

裴中明望着微笑的榮二先生,眼睛溼潤了:“記得與榮二師哥最後一次喝酒也在八年前了!師哥此去作何行蹤?到何日能再與師哥好好醉一場?”

榮二先生感慨地嘆了一口氣:“方今武林亂象已現,正是多事之秋。我峨嵋派也不例外,正有極大的危機隱伏。掌門師兄決定嚴整門風,我等敢不盡力?此去行蹤無定,一是探尋那叛徒智竹他們下落,緝拿歸山,二是尋找當年分散出去的峨嵋尼流武功一派分支現定居在何處,可肯再回本山?三則,如遇上剛纔這等事,說不得只有分心去管管了!總不能讓武林正氣泯滅!——何況,剛纔之事還牽連到不敗劍尊獨孤大俠之事!剛纔那在窗口喝酒的青年書生,很可能便是我們瑩瑩侄女的心上人獨孤公子呢?”

“師叔,你、你爲老不尊!”石瑩瑩頓時紅霞飛臉,羞急交加地嬌嗔道。

“好,好,不說了!我們還是加緊追蹤去,我倒要看看,這‘勾漏三兇’究竟是誰?”

榮二先生說畢,向裴中明一躬腰,行了個抱拳禮,人從窗子中飄出去,身形一晃而沒,一身輕功端的高明無比。

石瑩瑩、智樹和尚同時向裴中明施一禮,施展輕功,追隨榮二先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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