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獨孤展鵬道。
“他去了。”羅若拙拔出煙桿,鼓一口氣吹散了那條猶在遊動的煙龍,那條煙龍頓時煙飛雲散,完全消失在虛空中,連一絲煙霧也沒有!
“他不去會怎樣?”獨孤展鵬問。
“他死,我傷。”
羅若拙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吐出這四個字,聽得出,他口氣至爲沉重,並不因蒙面人離去而感到高興,反而添了一層憂慮之色。
“晚輩高峽浪,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長腳人拖着搖搖晃晃的身子過來,就要向羅若拙下跪。
羅若拙臉上一斂憂色,忙托住長腳人,爽朗地笑道:“紅花綠葉本是一枝,身爲武林中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有之義,何必多禮!”
“老前輩,我矮子剛纔雖一時摔昏了,但你與那個蒙面王八蛋說的話,我全聽見了,唉,可恨我沒氣力爬起揍他一頓,真是可恨呵可惱!竟讓這王八蛋白佔了這一場便宜!”
矮胖子說到這裡咧嘴一笑:
“嘻嘻!老人家,你以後若有爲難之事,我地火霹靂周無缺一定蹈湯赴火,在所不辭!哎唷……”
原來胖矮子也醒來了,但無法爬起來,由於傷得較重,他說到激動處,揮手作勁,不意牽動了傷處,疼得直齜牙!但偏他話多!
羅若拙忙走向矮胖子:“這位周老弟,讓我替你看看吧!”
“不,你先替我看看我師父吧,他怎樣了?”周無缺一收嘻嘻哈哈的神情,正容道。焦急之情,形之於色。
這時只聽背後有個肅然的聲音道:“無缺,你傷得重麼?”
隨即聽到長腳人叫道:“師父!”
“師父,你能走了?”
躺在地上的周無缺也看到他師父了,眼中露出驚喜的神情。
羅若拙轉過身去,正見那白袍道人走過來。
白袍道人來到羅若拙面前,抱拳當胸,懇切地道:
“承蒙老英雄出手趕走兇人,救了貧道師徒,請受貧道一拜!”
白袍道人隨即拜了下去。
羅若拙忙用雙手相扶:
“不敢當!道長快快請起!”
哪知與白袍道人觸手之間,頓感到道人有一股大力在牽引下沉,他知這是道人誠心正意所致,這一拜是要堅持拜下去了!
不過從道人這股勁力看,道人並不像剛纔所見的傷得那樣重,顯然是假裝暈過去的。難道此中有詐?羅若拙心念一動之間,不由內力感應,隨即生起一股內勁,托住了道人下沉的牽引千斤墜之勁力,那道人要想拜,竟然拜不下去!
白袍道人見狀,打個哈哈撒手道:
“剛纔貧道還不十分佩服,現在貧道可是真心誠意服了。老英雄內功之精純,其真氣怕已修到聚氣成質,煉質成形,飛花摘葉,立可傷人的第一流境界了!”
羅若拙目光閃爍,淡淡一笑:
“小老兒粗陋功夫,哪及得上道長高明?小老兒倒覺得道長的內功深不可測!”
羅若拙說到“深不可測”四字,特地加重了語氣,言語之中已暗藏了機鋒。
白袍道人一愣,隨即頷首道:
“不錯,我是留有三成餘力,那是準備在那兇人近身加害時作全力一擊用的,想以此求得與敵同歸於盡。能除此撩,也算不枉送了我師徒三人性命!剛纔我誠心正意想拜謝老英雄救命之恩,無形中動了真氣內勁,令老英雄起疑了!其實——”
他說到這裡,因爲心情震盪,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臉色更顯蒼白,最後一聲嗆咳,一低頭,咳出了一口凝結的血塊!
這時,白袍道人的神情頓時委頓了下去:
“其實,咳,我的心脈被,震得受了重,傷,咳,五臟已,移位,奇經八脈與各大經,咳,咳,經絡俱爲那兇人的內力震傷,震傷了……”
白袍道人說至後面,聲音低軟,氣虛得近於無聲了,只有嘴脣在喃喃而動。
“師父!”長腳人與矮胖子同時含淚叫道!
羅若拙見狀,忙上前扶住白袍道人,一掌抵住他背心,貼在他“命門”穴,緩緩地以自家真氣度入,邊溫聲道:
“道長,恕小老兒多心了!”
白袍道人因將聚集的功力散開了,緊張的心理也陡然消去,不由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的痛苦齊都涌上,直痛得咬得牙關格格震響。聞羅若拙此言,又得羅若拙度以真氣,使他緩過氣來,便忍痛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來: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這不怪老英雄,便是我,我適才對老英雄也,生有疑心,直至試了老英雄功力,才確認老英雄無詐,那兇人,那兇人確是被老英雄的精湛內功給驚,驚跑的!唉,我,我就因心高氣傲,略少察慮,失之意躁,竟,竟爲人所算,上了,上了大,當!唉,此事要是釀成大禍,可,可就一世後悔,百死,莫,莫贖了!”
“道長請少說話,把我的真氣與你本身真氣導納進去。”
羅若拙緩緩地不斷地濟送真氣,這樣過了半支香時光,道人又睜開了眼,那本來黯淡的目光已略有神氣了,神情也好轉了不少:
“老英雄正宗的少林嵩陽派內功,純得很!多謝你替我挪正了離位的五臟,駁接了氣脈,我已無大礙了!若有餘力,尚請給兩位小徒看一下吧!貧道多謝了!”
羅若拙見道人短時間內確已不會有礙了,起來要給周無缺助力,哪知不久前還爬不動的矮胖子,一骨碌爬起來了,笑道:
“嘻嘻,不用了!矮子是金剛豬的命,克不死的!那點痛,躺了一會,已沒事了!”
看樣子,竟然比白袍道人好多了。
“小徒無缺,皮粗肉厚,又幸得內外雙修,外家練的是十三太保橫練。”白袍道人解釋道。
長腳人高峽浪已從剛纔的打坐中收式站起,對羅若拙抱拳謝道:
“晚輩剛纔自行運氣療傷了一會,已無大礙,不勞前輩了!”
這時獨孤展鵬四處找了一圈,回到這裡來了:
“噫,那白衣文士與葛衣人都不知什麼時候走的。”
“葛衣人在那蒙面人與道長比較內功時走的,他本想上前打招呼的,但似乎對蒙面人頗有所懼,看了一眼蒙面人,最後還是悄悄走掉了。說來,這葛衣人的輕功也真了得,一展身法,疾如飛鳳,一會便鴻飛渺渺了!那白衣文士則在蒙面人將那沙塵推到距黑篷車五寸半時那個時節走的,在這之前,他運氣解穴,用了一個時辰零二刻,至少用了六種手法、心法解穴!那白衣文士能在這段時間內自行衝開穴道,拖着一條傷腿,仍是行走如飛,那份輕功、內功均非泛泛,都是一流身手了!道長可知他們是什麼路數?”
羅若拙說到這裡,問白袍道人。
敢情那時獨孤展鵬因心理緊張,只顧看蒙面人與白袍道人比鬥內功,竟沒留意那兩人是什麼時候走的!
白袍道人一聲苦笑:
“都是那葛衣人給我招來的麻煩,我只看出那葛衣人用的是擒龍手、斬龍刀,爲宮家的獨門手法。那白衣文士的來歷我則絲毫不知,看他打發那三個皁衣捕快的情形,好像是官府中人,但他又會使西藏布達拉宮密宗的‘孔雀明王功’與少林的金剛指,精通這兩門佛門武功的官府中人,我並不曾聽說過有這樣的一等一的高手!”
白袍道人說到後面,不由嘆了一口氣。
“老道長,你傷得這樣重,不如到我家療傷去吧!我爹有治療內傷的聖藥‘熊龍大還丹’呢!”
獨孤展鵬關心地對白袍道人道。
“是呀,舍妹的家距此僅一天路程,先到那裡去療傷吧!舍妹夫在武林中也有些薄譽,對武林同道,最是熱情的!”
羅若拙也說道。
“噢。”道人不由有些動容,問道:“不知令妹夫是哪位?說來也許貧道也曾聞名過的。”
“我爹是‘獨孤不敗劍尊’!”獨孤展鵬自豪地搶答道,“我們住的地方叫‘獨孤劍莊’!”
道人聞言神情一震,臉色微變,咳嗽了一聲,聲音有些不太自然:
“啊,是‘不敗劍尊’獨孤大俠?那是久聞大名的了!不過——不過到那裡還有一天多路程,這個,未免遠了些,再說貧道這傷勢,咳,咳,貧道就不想再給羅公子你家添麻煩了!我想早些回去養傷安息,這傷,恐也非短時所能好的。這樣,兩位的好意,我們師徒仨,心領了!”
羅若拙正想再說什麼,那白袍道人竟支撐着起了身,對兩旁的兩個徒弟說:
“老三、老四,準備上道吧!”
長腳人一聲唿哨,那輛由四匹馬拉着的黑篷車小跑着拉了過來,到了跟前自動停下,恰停在道人身旁。
白袍道人抱拳一揖道:
“兩位義薄雲天,對我師徒有山高海深之恩,大德不言謝,容後徐圖回報了!”
說完強自爬上車去。
那邊長腳人先跳上了車,爲道人擦拭去了椅子、扶手及四周堆積的沙塵,侍候道人坐下,立在道人左邊。
矮子跳上車,將幾塊破車廂板扔到地上,理乾淨了馬車,然後接過了馬繮。
獨孤展鵬正想再加挽留,羅若拙站在旁邊一拉他衣袖,然後含笑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道長上路吧!一路上自加保重!”
那矮胖子在車上回頭道:
“這位老爺子,我周無缺,你不要忘掉,有事來找我!駕——!”
說畢一催馬,那輛已變得簡陋的馬車,緩緩起動,起動,經過羅若拙與獨孤展鵬身邊,又穿過羅若拙與獨孤展鵬的站在大路旁的坐騎身旁,徑自去了。
一會兒,那馬車加快,揚起一股黃塵,馬車漸遠漸小,漸遠漸小,直至消失在煙塵之中!
羅若拙打個唿哨,兩匹馬也一齊跑來,停在各自的主人面前。
上馬時,獨孤展鵬氣惱地說:
“這三人好生無禮!竟連咱們的名字也不問一下,那老道也不報自己的名字、地方,真是寡情少義!哼,那個矮胖子還說找他呢!”
羅若拙若有所思地說:
“你不懂,江湖中人,有許多禁忌。也許這道人身份、地方都比較神秘,不便公開。也許那道人或道人的什麼朋友與你家或你爹爹的什麼朋友有什麼過節,曾結過什麼樑子(矛盾、糾紛、對頭之意的江湖脣典。)也說不準!我見你報出你爹爹的稱號時,那道人臉色變過一變的,其中肯定有什麼緣故。——好,不去想那古怪的道人了,咱們救人,本出自武林道義,也並不希圖什麼報答的!”
這時,已是斜陽銜山,天近暮時了!
兩人催動馬匹,那急驟的馬蹄聲,又響徹在山道上。
在他們身後那青碧的天空夕照中,忽傳來一聲淒厲的寒鴉聲,一羣寒鴉如青豆一顆顆散入如血夕照裡。
那淒厲的一聲聲寒鴉的叫聲,顯得悲苦、不祥。
那鴉躁,是否暗示着在前面,在他們的目的地,等待着的將是一場慘不忍睹的悲慘場面,有一場大禍悲劇已降臨到這兩人的身上了呢?
——在暮色蒼茫之中,一老一少兩騎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暮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