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父女(中)

姜一妙既已回家,去奶奶那兒當然少不了,自小奶奶便是最疼愛她的人,一番噓寒問暖,又憐又愛。大哥姜一航知道妹妹歸來,從城區趕回,小弟正好放假在家,一家人圍在一張大桌上,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姜老爺子同樣育有三子,同樣是兩兒一女,老大姜尚凡,生有兩子,大哥姜一鳴,小弟姜一帆;老三便是姜一妙的父親姜尚傑,還有個女兒,已嫁到滬上東方家。姜老爺子有個大哥,名叫姜萬海,多年前戰死於魔族之手,天幸留下一脈,其子姜尚風,育有兩子,姜一浩、姜一瀚。

姜家生意遍佈北方,姜尚凡和姜尚風,盡皆在外打理,平素是不住在姜家村的,逢年過節,又或是家族祭祀,纔會回來,偌大的院子,卻只有老爺子和老伴兒,以及姜一妙一家子居住,稍嫌冷清,還好支脈族人女眷衆多,有些個都在主脈家中幫忙做事,姜一妙先前遇到的慧姨,便是一位支脈族人的媳婦。

姜一妙於晚間接到一通電話,是唐媛媛打來的,除了問候一聲,還告訴了她一件事,說是唐家老爺子欲北上京城,拜訪姜老爺子。姜一妙借問安之際,跟老爺子說了,老爺子應允,這纔回了唐媛媛的話。

唐家地處西南,算是二線家族,唐老爺子知道孫女與姜家小姐交好,便欲結交姜家,一來,能靠上姜家這條大船,唐家算是撿了個便宜;二來,姜家大名,威震東方獵魔界,姜萬山子更是當代“五絕”之一,唐老爺子素來敬仰,能見一見這傳說中的“北萬山”,也是一樁幸事。

於姜一妙歸家第三日上午,唐老爺子率兩子三孫一孫女,登門拜訪。同爲東方獵魔界一份子,姜老爺子又事先得孫女告知,不然,以唐家身份,未見得就夠資格直接上門。姜一妙的老爸姜尚傑,親自出迎,將客人帶至大宅,唐老爺子一馬當先,人未進廳,卻已先出聲:“素聞‘北萬山’,當世豪傑,今日有幸,能得一見,真乃小弟之福。”

二人一陣寒暄,賓主落座,自是一番暢聊。姜老爺子坐在主位,唐老爺子坐在客座上首,兩子依次坐在下首,三孫一孫女均站在背後,今日姜家第二代只得姜尚傑一人作陪,姜一妙的大哥昨日便已離去,故姜一妙和小弟姜一辰,也站在父親身後。

姜一妙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全都是兩位老爺子在那裡聊些獵魔界的舊事,看看唐媛媛,唐媛媛也在看她,立時便使了個眼色,唐媛媛會意,輕輕一笑。

姜一妙同學促成今日之事,當然有自己的目的——她想借這個機會去西南玩玩。放假總呆在家裡,挺無聊的不是?當然,還有一件事,某人正好住在西南,某人又曾經答應過某事,難不成還要放過某人嗎?

唐家一衆告辭離去了,姜一妙心裡樂開了花,沒想到爺爺居然同意了,沒見剛纔唐老爺子拍着胸口道:“在西南這一畝三分地,小弟不才,卻定能護得姜小姐周全。”姜老爺子本來是推辭的,這野丫頭剛回來又想跑,後姜一妙求情,再加上唐老爺子一再邀請,也罷,當下便同意姜一妙去西南玩一趟,不過要她先在家裡呆上一段時間,唐家臨走時約定,到時唐媛媛的父親帶人來接。

夜了,姜一妙站在庭院裡,四處花香撲鼻,天上一輪明月,點點清輝灑落。想起阿拉斯加之行,實是驚險,她不敢告訴家人,她知道,一旦說了,一切都完了,別想假期結束再去學院。復又想起某人,大戰時說的那一番話,姜一妙又氣又想笑,氣的是某人讓她獨自逃命,笑的是某人“遺言”居然是讓自己幫忙去向學院要錢……

嬌顏之上露出一絲莞爾,夜色本美,花自開放,人卻更美。

“怎麼,小妮子在想帥哥?”一道聲音,不適時宜地響起。

姜一妙回首一看,老爸正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老爸,說什麼呢!誰在想帥哥?”姜一妙嬌嗔道。她父女二人感情極好,自小老爸就和顏悅色,從不打罵於她,甚至在她傷心哭泣的時候,還不住地逗她笑,都說女兒小時候親近父親,長大後親近母親,但這父女倆卻有些不同,二人無話不說,父親年輕時遊歷四方,所見所聞無一不讓姜一妙心馳神往,有其父必有其女,姜一妙這性子,倒有一大半,源自她那“爲老不尊”的老爸。

“來,”姜尚傑在院子裡隨意找了個石階坐下,指着身旁,對姜一妙說道:“咱爺倆好久沒說過話了,今夜左右無事,跟爸說說,奧古斯都學院裡又是一番怎樣的情形。”

姜一妙走到老爸身旁坐下,抱着膝蓋,仰頭望月,柔聲道:“學院的生活,自是極好的……”

二人東拉西扯,姜一妙將這半年在學院的事跟老爸說了一通,最後連去阿拉斯加執行任務的經歷,也一併說了,她是不怕父親“告密”的,因爲就在她去年第一次離家時,父親曾對她說過一句話:“當你老去,回首這一生,如果連哪怕一件驚心動魄的事都沒經歷過,是否會覺得白活了一輩子呢?”克勞迪奧·漢克斯上門之際,老爸是唯一一個贊成並支持她去的人,依照姜一妙的性子,心中之事,總要找個人分享纔好,老爸便是當仁不讓。

姜尚傑縱然生性豁達,但聽到女兒歷險之處,也不禁爲之擔心,身爲獵魔人,難免會碰上魔族,難免會打打殺殺,他自己就沒少幹過,仗着姜家祖傳的劍術,倒也未曾跌入險境,只是姜家家規極嚴,這劍術傳男不傳女,空有一身本領,卻無法教給女兒。這樣不行的,世道在變,姜家這等獵魔家族,如不能與時俱進,何談興旺?須得想個法子,教上女兒兩招,她獨自在外,也好保命。

姜尚傑道:“妙妙,你自小練劍,卻從不用心,浪費一身不凡的資質,老爸有些厲害的本領,你要不要學學?”

姜一妙笑道:“老爸,別吹了,你有什麼厲害的本領啊,我看大伯就比你厲害得多。”

“呵呵,”姜尚傑乾笑兩聲,道:“那也是,我跟你一樣,也不喜歡練功,所以只學了點皮毛,不過哪怕是皮毛,有總比沒有好吧?你的基礎早已打下,要不這會兒就跟我學兩招?”

“好啊!”姜一妙道:“老爸,你準備教我點什麼呢?”

“噓!小聲點,別讓其他人聽到,你想不想學咱們姜家的‘太公劍訣’?”

“哇!”姜一妙忍不住叫道:“老爸,別蒙我了,你犯規了哦!”

“叫你小聲點!”姜尚傑低聲道,像是在幹什麼壞事……

“知道知道,”姜一妙點頭道:“這套劍術,我能學嗎?不是不能傳給女子嗎?”

“誰說你不能學?”姜尚傑露出一絲“奸笑”,又道:“你也是姜家子女,自家的東西,爲什麼不能學?現在是什麼時代,那些個偏見,早就該扔到九霄雲外去了,只是你要答應我,學會了不能輕易使用,更不能傳授給其他人,至於老爺子那裡,我以後會找機會跟他解釋的。”

“真的嗎?”姜一妙眉開眼笑,但隨即又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老爸,我知道你疼我,想給我漲點本事,但我也知道,那劍術是家族的鎮族絕學,你若真教給我了,爺爺那裡,你一定交代不過去。”

“放心啦!”姜尚傑道:“固步自封,縱有千年傳承,也於事無補,東方獵魔界,就是因爲這些該死的家規門規,纔會越來越衰落,你看看奧古斯都學院,人家便是無償地傳授獵魔本事。東、西方本就不是一條心,難免讓魔族鑽了空子,或許我看不到,或許你也看不到,但總有一天,我們的子孫會遭遇到更加強大的魔族,到那時,又該如何應對?早些拋卻這種門戶之見,將祖宗傳下的東西發揚光大,獵魔人才會越來越強,終有一日,蕩盡魔族!”

父親的一席話,深深地打動了姜一妙的心扉,不錯,父親是對的,縱然強大如爺爺一般,也是單槍匹馬,但若有成百上千個爺爺這樣的高手,魔族何以爲患?

“爸,我學!”姜一妙站起身來。

“好,這纔是老爸的乖女兒,不過不用着急,學這劍術,絕非一天兩天之事,咱爺倆慢慢來。”

“那你先給我講講唄!”姜一妙依偎在老爸的肩頭,撒嬌道。

“講什麼?講這劍術?”姜尚傑輕撫着女兒的秀髮。

“不,今日聽唐家老爺子稱呼爺爺爲‘北萬山’,這是什麼名堂,先講講這個。”

“哦?你不知道?難得你對這些事兒感興趣,好吧,老爸就先跟你說說這個。”

“先說這‘萬山’,自是老爺子的名諱,你爺爺姓姜,名萬山,這你不會不知道吧?”姜尚傑打趣道。

姜一妙輕捶了老爸一記,笑道:“當然是知道的,不過沒人敢這麼叫……那麼,‘北’字又作何解釋呢?”

“這個‘北’啊,那得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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