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趙鐵生開口問這兩者的關係,公輸冉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一根根釘子,字字句句,一字一句的將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你不是問我爲什麼要殺他們嗎,好,我告訴你。記得趙生財嗎?記得小蘭嗎?”公輸冉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道:“如果我不殺了趙生財,我就會是下一個小蘭,你明白了嗎?”
她說得委婉,趙鐵生卻愣了許久,怎麼會,趙生財怎麼會打她的主意,爲什麼自己沒有注意到?
“還有趙阿牛,趙木,趙虎,還有死掉的那些人,如果我不殺了他們,他們就會毀了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本本分分的過我的日子,是他們自己要湊上來的。”公輸冉越說越激動,其實如果這一世那些人沒有打自己的主意,她興許會留他們一命,可那些人沒有,即使死到臨頭,他們仍不忘對自己說那些下流的話。
“那你呢,你又在哪裡?他們對我說那些污言穢語的時候你在哪裡?他們把手一次次伸向我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這就是你說的要護我周全?如果我沒有殺了他們,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公輸冉幾乎是將這些話吼了出來。
她是有些無理取鬧了,那些人做這些事的時候,多半是避開趙鐵生的,而自己跟他們來往,也總是避開所有人的視線,趙鐵生根本就沒有機會知道。平日裡他還是很護着自己的。公輸冉有點驚訝,即使到了這一步,她還能這麼理智的試探趙鐵生。
是的,就是試探,趙鐵生喜歡她,她是知道的,但有多喜歡,她不得而知。如今她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趙鐵生的身上。
正是因爲他沒有做到自己說出的話,沒有好好護着自己,所以自己纔會做出這種事。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了,她總不能告訴趙鐵生,她想殺了他們,最主要的是,自己和他們前世有血海深仇,這一世自己就是來索命的。
那樣子,趙鐵生估計只會以爲她是瘋了。
如今機關弩到了趙鐵生手上,冷靜下來之後,公輸冉便覺得自己不能跟趙鐵生硬碰硬,而是要利用他對自己的那一點喜歡,將局面扭轉得對自己最有利才行。
“阿冉……”她的話,字字剜心,趙鐵生看着面前噙着淚的公輸冉,一顆心幾乎要化了去。
是啊,說到底,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他總以爲,只要公輸冉不跟那些人接觸,就不會有事,卻忘了,即使公輸冉不出門,那些覬覦她的人還是會找上門來,自己每日都外出採藥,每天有小半的時間時間都不在她身邊,那些人隨時都回去找上門來,自己不在的時候,她又是怎麼提心吊膽的熬過去。
“是我沒有好好護着你。”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趙鐵生擡起手,想拭去公輸冉眼角的淚,卻被公輸冉拍下他那隻擡起來的手。
平時見到什麼嚇人一點的東西,她都會害怕得躲到自己身後,那她殺人的時候,該有多害怕,要經歷多少,才能到今晚這樣,瞄準趙虎的手不會再顫抖?趙鐵生不敢去想。
虧他還問過公輸冉恨不恨自己,她是該恨自己,恨死自己。
“你不必如此。”公輸冉擡手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冷笑道:“如今我做的事都被你發現了,我沒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要殺要剮嗎?趙鐵生心裡嘆道,他怎麼會將這四個字用到她身上。
“阿冉,我始終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他又恢復了以往的溫柔,他一直站在她這一邊,何況這件事,錯不全在她,若是自己知道那些人的所作所爲,恐怕也會做出公輸冉做的這些事。
“你可別這麼說,我承不起你這句話,若不是你,趙虎早就死了。你今天不殺我,來日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了趙虎的。”公輸冉看向他的眼裡滿是堅定,只要她還活在趙家村,在就一定要死。
前世就是他親手打掉自己的孩子,今生也是他對自己糾纏不休。爲了殺他,公輸冉做了那麼多準備,做了那麼多的犧牲,怎麼能就這麼白白便宜他了呢。
趙虎她是一定要殺的,如果趙鐵生執意要攔着她,那就怪不得她了。
“那些毒藥,你哪裡來的?”趙鐵生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問起公輸冉毒藥的事。
失蹤的人,死不見屍,唯一被找到屍體的趙木,也是中毒而亡,小蒿也是中毒才變成那個模樣的。公輸冉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爲什麼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有那麼多毒藥。
“無可奉告。”公輸冉冷笑一聲道:“如果你現在不打算殺我,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笑話,製毒跟公輸家的機關術一樣,是她的看家本領,若是就這麼隨意告訴趙鐵生,那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說完,公輸冉就掉頭往自己的房間走,看樣子趙鐵生是不打算追究自己殺人的事了。不提趙虎都還好,一提趙虎,公輸冉想到自己計劃許久的復仇,最後就這麼毀在趙鐵生手裡,她就恨不得將機關弩對準趙鐵生……
機關弩,對了,自己的機關弩還在趙鐵生手上。
“等等。”趙鐵生突然叫住她。公輸冉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怎麼,改變主意了?打算殺了我?”
“你不必如此。”趙鐵生知道她心裡有氣,也不跟她計較,走上前去,將剛剛從公輸冉手裡搶過來的機關弩遞還給她、
“這東西對你很重要,收好了。”他還記得公輸冉說過,這是她父親留給她的東西,公輸冉似乎一直都是隨身帶着,如今自己已經惹得她很不高興了,再拿了她的機關弩,她會更不開心的吧。
原本安在機關弩上的五支竹箭都被趙鐵生寫了下來,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不要放在留在她身邊的好,他倒不怕公輸冉用這個機關弩來對付自己,只是要是她不小心傷到自己那就不好了。
看到他遞過來的機關弩,公輸冉還沒來得高興,就發現上面的竹箭早就沒了蹤影,沒有了那些淬毒的竹箭,機關弩也能殺人,只是想到自己廢了那麼多心思準備的竹箭就這麼落到了趙鐵生的手裡,她還是很不甘心。
他是個懂藥理的,要是他把那幾只竹箭拿去研究,真讓他研究透了,那自己又少了一個護身符。
一把扯過趙鐵生遞過來的機關弩,公輸冉頭也不回的就開鎖進了房,然後又從裡面將門鎖上。
這一夜,公輸冉因爲白天裡來來回回折騰,太過勞累,一沾牀就睡了過去,而趙鐵生就大不相同了,公輸冉說的話一直在他耳邊重複。
把她逼到這一步的,真的是自己嗎?那她爲什麼不告訴自己呢,還是不信任自己嗎,所以寧願什麼都自己來,連殺人,都不假他人之手。
趙鐵生想了很多,他不會將這件事聲張,在其他人眼裡,公輸冉跟失蹤的人不會有任何關係,等天亮,他有必要跟公輸冉好好談一談,讓她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些什麼,讓她安下心來,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
萬一,萬一遇到更狡猾的敵人,就憑她和那把小小的機關弩,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說的是對的,自己該出現的時候總是沒有出現,萬一她真的有危險而自己又沒有出現,趙鐵生不敢去想,後果會是怎樣。
這邊倆人回了家,那頭後山半山腰上的趙虎,就不那麼好了。趙鐵生帶走公輸冉的時候,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趙虎以爲是公輸冉來了,連忙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心肝兒”、“小美人”的胡亂喊着。
等他到了原先公輸冉站的地方,那裡確實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地上的一塊紅布。趙虎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加上天冷惹得他心煩,便往那紅布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也不曉得是哪對狗男女來過這裡,連肚兜都不要了。”
說完又想到,自己如今不就是那“狗男女”其中的一個嗎,原來不止公輸冉一個人喜歡把跟別人私會的地方約在這裡啊。
不過,這天都黑盡了,公輸冉怎麼還沒來?
趙虎一直在後山的山腰上等到深夜,實在凍得不行了,才罵罵咧咧的下了山。
看來自己是被公輸冉那個小賤人給耍了,趙虎打定決心天亮之後找上門去問問公輸冉。這幾個月裡,自己什麼都依着她,對公輸冉,趙虎幾乎是有求必應。
她說自己在乎名聲,於是趙虎當着別人的面都不怎麼調戲她,生怕她有哪裡不高興,不看自己一眼;她說一女不侍二夫,自己就一直忍着,這幾個月都沒近過她的身,頂多就摸摸小手,有時候趁她不注意摸一把屁股。
就連今天約在後山見的事,都是公輸冉主動提出來的,時間和地點也是她定的。自己凍了半天卻連公輸冉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既然她這麼耍自己,那就不要怪自己不給她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