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大太太主動過來找趙雩的麻煩的,但是在這一回閤中,事先準備充分,打算暗算趙雩的大太太卻還是吃了大虧。
一來她放不下她的高門大戶的身份,不能在外面和天香對罵,二來,依然是放不下身份,這樣拋頭露面,還搞得如此狼狽,今後就成了門戶相當的那些女眷們茶餘飯後的笑柄了!
三來她還真的沒想到,以前那個在自己手裡奄奄一息差點就一命嗚呼的女孩兒,如今竟然變得如此的潑辣!
她失算了。
因爲預謀的事情沒有達到預想結果,自己找的幾個做這種事情很有把握的無賴漢子,卻反過來被人騙的一愣愣的,其中一個還被打怕了嚇跑了!大太太咽不下這口氣,於是氣沖沖自己出來了,結果,就是這樣的結果。
內城河穿過城內,橋自然也是不少,這條石板橋旁邊就是一個拱橋,上面已經是圍滿了人在看着,而兩邊的岸上,同樣也是圍滿了人看着,而且,大太太就算是吵也吵不過那個厲害的丫頭。
大太太儘管氣的渾身亂戰,卻也只能是轉身上了馬車。
這邊趙雩在天香和大太太對罵的時候,便已經是轉頭去看那個站在旁邊不遠,擺出一副光明正大看熱鬧樣子的那個男子。
這一次纔是心隨着眼睛一起看過去,就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真的是秦獠!
趙雩心‘咚咚咚’的跳了起來,也不知道爲什麼,原本中氣十足的,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心虛,原本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現在變成了手足無措。
大太太轉身上了馬車,天香得理不饒人的跟在後面跳着腳罵,那邊搗亂的幾個漢子一看到大太太這邊都要跑了,他們扶起來那個受傷了,忙忙的從橋那邊也跑了。
小廝們和車伕商量,是回去重新趕個馬車過來,還是就湊合坐這輛,一個婆子過去掀開了車簾子看看車裡,搖頭:“這可真沒法坐了……”
而這邊,趙雩和秦獠全都站在原地互相的看着,誰也沒動。趙雩猛地認出來秦獠,先是驚慌失措,接着又努力沉穩下情緒,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卻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主要是……她從沒想過,秦獠一回來,自己就如此豪爽的將自己這麼潑辣的一面全然的展現在他的面前。
呃,好吧,趙雩確實是覺着很丟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裙子擺上面濺了不少的染料,好像是開了花一樣,她伸手在自己的裙子邊擦了一下,鼓起勇氣走上了前去。
秦獠站在那裡看着她走近,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那麼冷靜的,淡然的看着。
趙雩走到了他身前一丈遠,站住了,鎮定了一下情緒。
旁邊大太太已經上了馬車,馬車還在努力的調頭,遠遠近近看熱鬧的人依然很多,雁妞怯怯的叫了一聲:“姑娘。”
天香終於看到了這邊的情況,也奇怪喊了一聲:“姑娘?”聲音比雁妞可大多了。
周圍的一切好像是和他們兩人沒關係,趙雩和秦獠依然是互相的看着,過了好半天,趙雩才勉強的擠了個笑容出來:“你……回來啦。”
秦獠並沒有說話,依然是那麼看着她。
趙雩有些窘迫起來,同時也能感覺到對面,秦獠那種明顯的疏遠,並且深深的還想要繼續疏離的感覺。
她的心有些涼了,腦子卻隨之清醒了起來,聲音也沉靜了很多:“嗯……回來了就好,我知道挺唐突的,其實我……一直都想正式的給你道個歉,以前的那件事,我不該……利用你,害的你……害了你很多……”
看到對面秦獠依然是冷冷的,趙雩只好放棄了自己想了很多遍的,繁複的道歉的話語,只說了一句:“真的很抱歉。”
她心裡有點難受,雖然這麼多年了,她對秦獠也早已經沒有了什麼其他的想法,但是秦獠的疏離還是有點傷到了她,她低下頭,再次的說了一句:“抱歉。”然後直接往前走去,過了橋,那邊就是她家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太太的馬車已經走了,趙雩的人跟在趙雩後面,也是靜悄悄的往橋那邊走,便是那輛被染得五顏六色的馬車,也是幾乎沒什麼聲音的過去了。天香過去的時候,偷偷的看了秦獠好幾眼,她也認出來了。
秦獠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沒動,直到他的兩個副將過來輕聲叫了一聲:“將軍?”
他這才慢慢的轉身,看了看趙雩走掉的地方,趙雩的身影已經不見,倒是跟在後面的馬車,緩緩的走進了剛剛自己才走出來的那個衚衕。
秦獠皺起了眉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樣,爲什麼一句話都不說?他明明是……明明是想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不然也不會來到她家的附近,想要找個附近的酒樓什麼的坐坐。
其實他就是想見見她,十年沒見了,他不知道她變成了什麼樣,在大太太那裡,他聽說她成親了,嫁的是個只能靠趙家打秋風的上不得檯面的人。可是,自己的下屬卻說,鄰居說的嫁了個讀書人。
然後,在店鋪中,趙雩最後擡出來的後臺靠山,卻是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有種奇怪的想法,於是要過來看看,可是……沒想到常州城裡還有這樣安靜的地方,整條街道沒有酒樓,沒有茶館,只有一條條安靜的衚衕。他在裡面轉悠着,心裡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想要怎麼樣。
然後就那麼突然的,看到了大太太的馬車往橋上走,是大太太馬車的旁邊走的那幾個提着染料桶的人引起了秦獠的注意,他馬上叫自己的副將上去阻止,因爲這一次看起來那些人是不會在多言了,是要一上來就找麻煩的樣子!
之後就是一串叫他目瞪口呆的情形,他很想看見的趙雩那麼突然的就從車上下來了,在他的副將還沒有跑到跟前的時候,已經到了大太太的車前,然後……秦獠真的有點看傻了。
直到趙雩走到了自己跟前,臉頰上帶着幾點染料,仰着臉跟自己說話,賠不是,秦獠還有些震撼,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那麼冷着臉看着她,一直不說話。他……難道是自己的內心深處,不希望叫趙雩覺着自己很輕易的能原諒她?
這是什麼想法?秦獠自己都覺着自己怎麼這樣的婆媽?
以前那件事,他早都不生氣了,或者說一開始就沒生氣,因爲他那時候原本就已經開始考慮要離開趙家了。而且,趙雩在趙家的種種,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趙雩那麼做,他明白是萬不得已。
當時甚至還有種想法,能幫到了趙雩,趙雩順利的從趙家出去了,他還鬆了口氣。
秦獠把手放在了嘴邊擋住了自己微微的咳嗽,其實,是緩和自己的情緒,他很少發呆這麼久。他的手依然有種被強行捂緊拳頭的感覺,因爲剛剛,看到趙雩臉上帶着的幾點紅的、綠的染料,尤其是嘴角附近有一點粉紅色的,他差點就忍不住伸手給她擦了去……
好在忍住了。
秦獠咳嗽了一聲,這才道:“走吧。”
兩個副將互相的看了一眼,對了個眼神,雖然在不瞭解秦將軍的人眼裡,他剛剛那是冷漠,疏離,高深莫測,其實在他們眼裡,那是呆頭呆腦……因爲秦將軍腦子已經不轉了,不知道怎麼辦了,纔會那樣。
當然,這種場面以前很少見,也就是從戰場上回來了之後,常常的出現……
三人走了。
石頭橋上面,只餘下了五顏六色的染料,平白無故的增添了一些色彩。
趙雩走回了家裡,丫鬟們忙着趕緊的燒水拿換洗的衣裳,天香半身的染料,居然不急着回去換衣裳,反而是跟着她腳後跟兒不停的說着:“姑娘!那是秦將軍吧?是吧?看樣子還在生氣呢,生氣的很呢!”
之前的事情,天香雖然小,但是卻也記得。
趙雩走來走去的都甩不掉這個尾巴,只能站住了看着她嘆氣:“是啊,我也看出來了,他生氣呢,氣沒消呢……我也沒辦法啊,只能等過一陣子再去道歉,一直到消了氣爲止……你回去換衣服吧?瞧你那狼狽樣兒。”
天香‘哦哦’的答應着,轉身往外走,突然又轉頭對她咧着嘴笑着道:“哇,姑娘你看沒有看到大太太那個狼狽樣?頭上往下滴染料,一副目瞪口呆震驚驚嚇的樣子?”
趙雩噗的笑了:“是啊,看到了,真解氣啊……你趕緊回去吧!你也好不了多少。”
天香也噗嗤的笑了,這才終於趕緊的走了。
這邊在家裡的丫鬟們忙燒了水,趙雩去洗了,暖妞和雁妞同樣也是忙活着把自己趕緊的收拾乾淨。
趙雩終於躺在了牀上,一想起秦獠今天的樣子,心又涼了半截,過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
轉而看向了窗戶外面,牀外面,一叢迎春花開的正好,粉黃的花兒在微風中微微的擺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