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雩是八月二十一日生的,在牀上養了幾天,很快到了九月。
而皇駕趕在了九月初就到了天津衛,他們也是怕耽誤了時間,路上人太多,還是分批水路陸路並行,就這樣都是前後綿延了幾天。
到了這裡安穩的等着吉日進城,因此這幾天,秦獠幾乎天天要跑一趟天津衛,就算是他再想早點回來,可每天到家夜都深了。而城裡也是熱鬧非凡,這些天住進來的人多的數都數不清。
趙雩也知道他這樣的忙碌起碼要持續到這個月底了。
這天秦獠才走了沒多久,趙雩正在小屋裡洗漱,就聽見屋檐下有人在說話:“什麼事呀這麼着急?”是雁妞的聲音。
接着就聽見二院的丫鬟聲音急急的道:“雁妞姐,趕緊跟奶奶回稟一聲,來了上房院的一位媽媽,說是要抱少爺去給老夫人看看。”
趙雩一頓。
就聽見雁妞的聲音很平靜:“哦,我跟你去看看。”
趙雩忙忙的將手臉洗乾淨了,從小屋出來,剛走到了堂屋,就聽見院中已經傳來了一個婆子的聲音,聲調很平和,能聽得出來帶着笑,非常的客氣:“老夫人想孫子了,想抱去看看。”
雁妞的聲音:“哎呦,真不巧,正好奶孃餵奶呢。”
“那我等等,一會兒喂完了奶在抱過去……”
那婆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傳來了另一個婆子的聲音:“這位媽媽,麻煩回去和老夫人說一聲,因着大夫說的,少爺現在還太小,不宜抱來抱去的,所以我們爺吩咐的,不叫把少爺抱出來,如果誰把少爺抱出來了,我們這些人全都要跟着受罰,我們爺回來饒不了這院裡任何一個人。”
來的那個婆子聲音滯了滯:“這可是老夫人想看,難道老夫人都不能看看自己的孫子了?”
“這位媽媽,這話跟我們說不着,老夫人想看,找個爺在家的時候,隨便是叫爺把少爺抱去,還是老夫人親自過來,全都可以,爺不在,我們若是違了吩咐,回來是你受罰還是我們受罰?”
“那你這麼說,只能老夫人親自過來?親自過來你總不能攔着?”
“你可別這麼說,我就是個下人,沒那個膽子攔着老夫人。”
“哼,你還沒膽子,瞧着你膽子大的很!”來的那個婆子聲音不忿的道:“這家就算是奶奶當家,可上面還有老夫人在呢,這下人都是什麼規矩?奶奶難道就是教導的這些下人眼裡沒有老夫人?”
“你也別句句扯出來奶奶,難道你的意思,我們這些人全都眼裡沒奶奶纔對?!”那婆子拉長了語調還在說着:“倒是你,眼裡有主子沒有?憑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隨便的指摘奶奶?常州的時候,孫媽媽的下場敢是忘了?”
“你!”那個婆子只說了一個字,然後就沒聲了。
趙雩這時候纔算是弄明白了,院裡自己這邊擋着秦母那邊婆子的,應該是秦獠吩咐的。秦獠這難道是……不,一定是疑心了。
疑心什麼,她也清楚,因爲這也是她疑心的。婆婆爲了姨娘接二連三的把自己叫去責罵,最後還力保那個綠鄂,這一點確實叫人動了疑。這事她一直沒查問,也是因爲需要休息,休息好了,自然也到了該問問的時候了。
她把雁妞叫進來,問道:“剛剛在外面說話的婆子是誰?”
雁妞就忙道:“是新來的幾個媽媽,都是之前在常州府秦家的,原本是爺那個院子的人,奴婢聽說之前都是打掃庭院,侍弄花草的,爺叫人能找到的全都找來,在咱們院也是打掃庭院,侍弄花草的,不過只要是上房院那邊來人要做什麼說什麼,她們就全都出來擋着。”
趙雩心中已經恍然了,點點頭又問道:“喜妞呢?這幾天外面有沒有消息?”
雁妞忙點頭:“應該是有,昨天我還看見大海跟喜妞說什麼呢,我這就去找她。”說着轉身出去了,一會兒,喜妞端着一個大盆和雁妞一起進來了。
去小屋裡放下盆就忙對趙雩稟報道:“大海昨天來說了,那個宅子的主人住進去了,是個當官的。”
趙雩一聽忙問道:“多大歲數?”
“三十歲上下。”喜妞道。
趙雩心猛的一頓!她第一句就問歲數,是因爲這一點是個關鍵,如果說,是個五六十歲上下的,那麼就有可能是之前幫助過秦母,或者認識,以至於可能還有些心知肚明的事情的人,秦母給他置辦宅子,那就可以查查,是報恩,還是私情,亦或者其他?
但如果是三十來歲的人……那情況可能真的就複雜了。
沉吟了一會兒,接着問道:“還有什麼情況?全都說來。”
喜妞答應了一聲是,便道:“那個人是幾天前搬進來的,帶了數十個下人,搬進宅子之後去過這邊的吏部衙門,大海說,皇上還沒有進紫禁城,六部衙門也沒敢先進去的,都在外面的一個大衙門裡先暫時的辦公事。如今不少的官員陸陸續續的已經來了,都是先去吏部報道,這個人去了吏部之後,大海買通了一個衙差查了查,這個人確實就叫何鬆年。而何鬆年的職位上寫着兩個,上面寫着前從八品祠祭署祀丞,下面寫着現從六品鹽課司提舉,後面卻畫了個問號。”
趙雩眉頭微微一皺:“畫了個問號?”
“是啊。”喜妞點點頭,從袖子裡拿出來一張紙,看了看遞給了趙雩:“大海怕說錯了官名,還請衙差照着寫了下來,您看看是不是?”
趙雩便看了看,果然紙上寫着兩個官職名,就是喜妞剛剛說的,現職位的後面畫這個問號。
趙雩又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還有別的嗎?綠鄂有沒有在那個宅子出現過?”
“並沒有,大海知道綠鄂出府了之後,也是叫書榮專門看看的,沒有見到她。”
“那何鬆年有什麼家人?”
“有一妻兩妾,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女兒都很大了,最大的好像十歲上下的樣子,兒子是最小的,一、兩歲的樣子,書榮是遠遠的看到過,那兩個妾很喜歡出門的。纔來了幾天,已經去過好多家的絲綢鋪子,首飾鋪子,胭脂鋪子了,也去過人市。”
趙雩眼珠子轉了轉:“這兩個妾出門,帶着那兒子嗎?”
“帶着,帶着兒子並其中的兩個女孩兒,只有那個最大的女孩兒從沒跟着。”
“家裡還有什麼人?”
“再沒有旁人了,餘下都是些丫鬟下人。”
趙雩又專門問了問:“沒有長輩嗎?老太太什麼的?”
“沒有,從搬家那天,書榮和大海就在外面盯着,一直沒見過穿的好的老太太或者老頭子,那一家下人管這個何鬆年也叫老爺。”
趙雩又沉吟了半天,才點點頭道:“叫書榮和大海都小心着點,穩妥起見,寧可查出來的事情少一點,晚一點,也不用急於一時,反而漏了行蹤。”要說一開始趙雩還只是抱着試試的心,只想看看婆婆和綠鄂背地裡搞什麼鬼,那麼現在,她是真的要查清楚,這個何鬆年的一切來歷,和……婆婆的關係。
這一天秦獠依然是很晚纔回來,趙雩這些天在坐月子,天天也是躺在牀上恢復,白天睡得多了,天黑了反而睡不着,一直等着秦獠,聽見他回來了,還在外面問丫鬟,今天奶奶怎麼樣?上房院有沒有來人什麼的。
趙雩便爬起來,忙去小屋裡洗漱了一下,順便在浴桶裡倒了些熱水摻一摻。到了夏天秦獠洗澡總用涼水,趙雩雖然知道他身體強壯如今又是天最熱的時候,但是到底覺着不好,怕留下什麼病根,因此在他洗澡的水裡總摻點熱的,水不至於滲冰。
秦獠進來看到她沒在屋裡,兒子躺在小牀上,天藍色的帳子裡,肚子上蓋着薄被單,睡得正香,過去看了看,想親還是忍住了。趙雩愛乾淨,把秦獠訓練的從外面回來從來不敢直接親兒子。聽見小屋有水聲,忙進來。
趙雩正好洗完了出來,笑着看着他:“熱麼?”
秦獠頭上微微見汗,點點頭笑道:“真怪了,屋裡倒是比外面還涼快,你叫丫鬟放冰塊了?”
趙雩搖頭道:“肯定沒有啊,只是白天不開窗,熱氣倒是進不來。”指了指浴桶:“你快洗洗吧。”
秦獠點點頭,進去沖涼,趙雩出來拿了涼榻上面的扇子扇風,走到了小屋門口倚在門框上看着他問道:“明天就初六了,皇上他們明天進城?”
“是啊,欽天監選的日子,不過在天津衛等的也沒多少人了,大部分的官員該進城的都進城了,哪有時間乾等着?”
秦獠脫了衣裳進了浴桶,覺着不是那麼涼,從旁邊的小桶裡又舀了一勺涼水從身上澆下去,又轉頭看着門口的趙雩笑着道:“現如今整個大明朝所有的官府衙門,三司六部,哪個不是忙翻了天。”
趙雩就問道:“那明天你能回來嗎?”
“還不知道,今天就差點回不來,那麼多的親衛軍,加起來也有幾萬人,明天還不知道怎麼亂套。”
趙雩看他想洗頭,忙過去將餘下的熱水全都倒進了旁邊的大盆中,叫他躺在浴桶裡,她把大盆放在小板凳上端到跟前,給他洗頭,先打溼了,然後用皁角抹在上面揉勻。輕柔的抓了一會兒,在水裡洗乾淨,又換了一盆乾淨水衝了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