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雪,夏侯軒寒心事滿滿,情緒低落地回到宮中,正欲進御書房,突然前面撲來一個影子,夏侯軒寒皺眉剛想出手,影子便跪了下來,看着熟悉的臉,夏侯軒寒收起掌力。
“皇上,奴婢求你,去看看貴妃娘娘,奴婢求求你。娘娘一直在等你,她......娘娘她很痛苦。”翠蘭跪在夏侯軒寒面前,不停地磕着頭,額頭的鮮血把地板染紅。
許是被翠蘭的忠心護主所感動,許是因愛上阿瑤而忽略白楚芙而愧疚,夏侯軒寒沉默許久,終是嘆了口氣,一臉複雜地看了眼翠蘭:“擺駕貴妃寢宮。”
翠蘭喜極而泣,一個勁磕頭:“奴婢多謝皇上,謝主隆恩。”
貴妃寢宮裡,昔日繁華不再,異常淒涼寂寥,本就寬大的宮殿,因着伺候的宮女少了,更顯空曠寒冷。
翠蘭惶恐地看着夏侯軒寒:“請皇上恕罪,娘娘現今不能出來迎接皇上。”
“無礙,進去吧。”
“皇上,請跟奴婢來,娘娘在裡面。”翠蘭領着夏侯軒寒緩步走進去。夏侯軒寒看着不復往日的宮殿,腦海試圖想起曾經與白楚芙的一幕幕,卻發現原來腦海關於他與白楚芙的回憶竟那般少,他不禁想,從初次認識白楚芙到如今他是不是真的曾那般深愛她?若不是,那麼,他又怎麼會毅然決然將他的阿瑤送去東國換解藥,若是,爲何他竟記得的回憶那麼那麼少?
翠蘭跪在牀邊:“娘娘,皇上來了,奴婢把皇上請來了。”
翠蘭的聲音將夏侯軒寒從回憶中驚醒,他擡頭看向牀上的人,曾經美麗柔婉的女子如今瘦骨嶙嶙,溫柔似水的眼眸亦憔悴不堪,失去往日色彩。此刻的白楚芙再不似他初識時那樣楚楚可憐,出水芙蓉。
看着白楚芙見着他那一瞬間眼中的亮光,雙手急忙整理頭髮的樣子,他竟覺恍若隔世,他知道,白楚芙這副模樣皆是‘無心’所累,到底是曾疼寵於心的女子,夏侯軒寒臉上染上些許憐惜,坐了下來,一雙手輕輕握住白楚芙的手:“芙兒。”
白楚芙聞言身子一怔,難以置信地看着夏侯軒寒,臉上的淚水頃刻便掉了下來:“事到如今,皇上......想不到皇上竟還......還願意喚我一聲芙兒。”
“芙兒,是朕對不住你。”
白楚芙搖搖頭,咬着牙坐了起來。‘無心’日日發作時生不如死,卻也有片刻不發作的時候,翠蘭便是算準了時間請來夏侯軒寒。白楚芙感動地看了眼翠蘭,又看向夏侯軒寒:“不怪皇上,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孽,只是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是依舊這般做。”白楚芙沉默了會,似是怕夏侯軒寒走掉一般抓住夏侯軒寒的手“皇上,芙兒從不後悔自己曾做的事,但是,若是,若是知道皇上會愛上慕瑤,芙兒卻是怎麼都不會讓慕瑤去東國,而是親自殺了她。”
夏侯軒寒皺起眉,正想開口,卻被白楚芙搶先一步開口:“皇上此刻一定很氣芙兒,可是......”白楚芙目光灼灼地看着夏侯軒寒:“可是,芙兒真心愛着皇上”白楚芙看着夏侯軒寒一臉不信的樣子,苦笑一聲:“在皇上眼裡,許是隻有慕瑤會不求回報爲皇上出生入死吧。可是,我也能做到,不,我沒有慕瑤的本事。可即使如此,我還是願意爲你去死,我亦如同曾經的慕瑤一般無二,我愛你的心不摻加任何東西,不因你是皇子,不爲你登基爲帝。皇上,你可願信我一次。”
夏侯軒寒看着白楚芙,見她臉上眼中盡是真誠,心中閃過那年少他去丞相府,那個坐下樹下彈琴的女子,一身白衣,雖不及阿瑤那般傾城傾國,妖嬈媚態橫生的張揚之美,卻也是柔婉動人,心中一陣苦澀,在榮華富貴,權力,帝位的爭奪之中,他們終究都迷失了自己:“芙兒,如今,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這又是何苦?”夏侯軒寒看着白楚芙眼中光亮漸漸幻滅:“芙兒,若是......若是真的那般痛苦,朕幫你。”
白楚芙搖搖頭:“你還是不信我嗎?我就知道的,是我錯了,瞞了你太多事。”
夏侯軒寒看着白楚芙執拗的樣子,眉頭 皺得更深,口氣無奈又堅定:“芙兒,我們回不去了,信你又如何,我現在一心一意只阿瑤一個人。”他自嘲一笑:“就連曾經機關算盡,苦苦爭來的皇位,現在對我來說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許是不知與誰述說心裡話,夏侯軒寒竟也不管不顧白楚芙的心情感受緩緩開口,目光中帶着白楚芙從未看到過的解脫,真誠,嚮往,他開口道:“若是可以,我願意用這個帝位,這江山天下換阿瑤再回我的身邊。”夏侯軒寒腦海中響起慕挽瑤對雪無憂的許諾:“她喜歡踏遍各國,那我便陪她走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看盡天下風景繁華然後執她之手,與她偕老,直到白髮蒼蒼,然後歸隱一個如世外桃源之地,過着兒孫繞膝的、子孫滿堂的日子,雖是平凡了些,但一定比如今身居高位,卻異常孤冷的日子幸福。至少,只要一想到日後若是得阿瑤陪伴左右,我便願意捨棄一切,可是......”夏侯軒寒諷刺一笑:“可是,這一切竟是被我親手毀了,是我把她推開,是我把她弄丟了。”夏侯軒寒一念及此,便心痛異常,他大口呼吸捂住胸口。
白楚芙淚水流得更兇,原來還有比她身中‘無心’更痛苦,絕望之事:“皇上爲何這樣殘忍呢?可是,你如今還願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是不是也說明,你的心裡是有着我的?”
夏侯軒寒看着白楚芙一臉期待的樣子,雖心中不忍,卻:“對不起,你於朕而言,與萬千女子已經一般無二。你既然不願解脫,那麼朕如你意,朕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日後朕不會再踏入後宮一步,而且,很快北朝皇帝將也再不是我了,你好好保重吧。”話落,他站起身子,轉身離開。
“皇上”看着夏侯軒寒停下腳步,卻依舊不願回頭再看她一眼,甚至微微側頭都不願,心中更痛“皇上,臣妾最後再求皇上一件事。”白楚芙看夏侯軒寒不拒絕便知道他答應了:“請皇上派人給長樂公主傳個信,說白楚芙求見,請她前來。”
夏侯軒寒猛地轉身,眼眸深沉似海,緊盯着白楚芙的眼,試圖讀出她的企圖,白楚芙突然笑了,眼淚滑落:“皇上果真很愛她,不過請皇上放心,我這副模樣,就算想傷她也是無能爲力的,況且,她武功高強,又豈是我所能敵的。”
夏侯軒寒鬆了口氣,猶豫片刻:“好,朕答應你,只是若是她不願來,朕也強求不了。”
“謝謝皇上。”白楚芙看着夏侯軒寒離開的身影,伸出手,卻怎麼也觸摸不到,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待她擦乾淚水,那心心念唸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翠蘭小心扶白楚芙躺下,淚光閃閃:“小姐,你這又是何苦?”
白楚芙看着翠蘭,微微一笑:“傻丫頭,日後你就懂了,等你愛上一個男子,你便知箇中滋味如何。”
“若是愛會讓我像小姐這樣痛苦,奴婢纔不願愛上任何男子。小姐,咱們離開皇宮吧,翠蘭好生求慕將軍給小姐解藥,然後咱們回到丞相府,回到年少沒有認識三皇子的時候吧”翠蘭以前對白楚芙的怨盡數散去,只真誠地求着白楚芙,這個她從小伺候到現在,幾乎一生的主子。
白楚芙笑了笑,看着如今唯一的,依舊忠心不二待在她身邊的翠蘭,握住她的手,滿面苦澀:“回不去了,翠蘭,愛就是這般不講道理,也不由自己控制的。若是愛上了,便可以爲他生爲他死,爲他失去自己。可是,翠蘭我願你日後愛上一個同樣愛你,珍惜你之人。莫要像我一樣。”
翠蘭看着自己主子似交代遺言一樣的話,淚水流得更兇:“小姐,我......”
白楚芙打斷翠蘭的話:“你莫要因爲我而受累,出宮去吧,尋一個普通男子,只要愛你就好,嫁給他,然後跟他生兒育女。你放心,嫁妝我已經爲你備好了,就在丞相府我的閨房中,那些首飾你便全部拿去變賣吧。反正,日後我也再用不着了。”
“小姐,翠蘭要在你身邊伺候着,翠蘭不去嫁人。”
白楚芙皺起眉頭,生氣道:“這是我命令,何況,我不在了,你待在這吃人的後宮做什麼?翠蘭,你聽話,你還有大好年華,莫要蹉跎了。”
翠蘭正想開口,慕挽瑤的聲音響起:“本宮倒是想不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白楚芙看着站在門口的人,依舊一身紅衣,絕代風華,傾國傾城,而自己竟這樣不堪,瞬間眼中溢滿了恨意。
慕挽瑤勾脣一笑,走了進來:“若你求我來見你是爲看你對本宮的恨的,那大可不必了。”
白楚芙一愣,瞧着慕挽瑤這副不復往日慕瑤的樣子,心中又羨慕又嫉妒,果然從小身金肉貴的公主,自然與她這樣出身的不同,又有着雪谷少谷主的寵愛,父親是皇帝,哥哥是皇帝,母親又是皇后,她盡得天下女子所想要的一切:“慕瑤,我恨你,就算我的命掌握在你手上,我依舊恨你。”
慕挽瑤一笑,朝中夏芍,冬蘭擦乾淨的地坐下:“恨我?嗯,只是我不知,你因何恨本宮?本宮爲將軍時,在夏侯軒寒心中你最重,本宮女兒身暴露,他依舊爲你不顧往日情分,先不說我對他的救命之恩,也不論我爲他出生入死之情,就連這兄弟之誼也不管不顧,明知我一旦踏入東國便必死無疑,他依舊執意封本宮爲後送去東國就爲換你一命,就這麼一個一心一意想本宮去死的深愛你的男子。本宮不知,你恨本宮什麼?難道是恨這些你沒有承受過,他不一心算計着你死嗎?”
白楚芙驚訝地看着慕挽瑤,她竟這麼恨皇上的,原來皇上在她心中是這副模樣,可:“那是因爲,因爲這些本就是我算計,我知道我在他心裡位置早被你代替了,只是......只是他一直沒有發現罷了,於是我趁他未發現之前,步步算計,終於......”
“本宮聽這些往事做什麼?”慕挽瑤打斷她的話,看了看外面,淺淺一笑:“‘無心’發作的時間該到了。”
白楚芙瞪着慕挽瑤:“長樂公主,難道不願意再原諒他一次嗎?他愛你......”白楚芙心中苦澀,但一想到夏侯軒寒到眉眼,又握緊拳頭,她雖然恨慕挽瑤,可不願自己死後,他身邊無人照顧,況且如今他對她情根深種。她那般愛他,怎麼忍心不如他意?
“那又如何?那屬於他慕瑤已經死了,本宮作何要原諒他?況且......”慕挽瑤想起那人,臉上染着溫柔:“況且,本宮已經有了心愛的人。”
白楚芙倒在牀上:“慕瑤,你果真夠狠,誰也比不得你絕情。”
“不,夏侯軒寒可是比本宮絕情多了,看你這模樣也是支撐不住了 ,不如就此解脫吧,本宮到底於心不忍,本宮師父的‘無心’可是江湖第一大毒,令天下羣雄聞之膽寒的東西,你倒也受得住,也對,如你這般的女子,怎麼捨得就這樣死去。白楚芙,這皇宮不日易主,本宮看着你是本宮慕家奴才的分上,倒是可以親手送你上路。”慕挽瑤皺着眉看向白楚芙,見她額頭上盡是汗珠,到底心中軟了幾分。
白楚芙諷刺地看向慕挽瑤:“無須你假好心,慕挽瑤,我恨你,無論生死。若不是你的出現,皇上定不會不愛我。”
“執迷不悟,若非本宮,你以爲夏侯軒寒能活到 至今,現在看來,倒是本宮親手救了一個白眼狼。”話落,慕挽瑤轉身離開。
白楚芙看着慕挽瑤的身影:“長樂公主,現今,只有你一個人得到了幸福,我與皇上都註定終生得不到所愛之人,這......這也算是奴婢的報應,背主忤逆犯上的報應吧?只是,若早知我是公主的奴才,奴婢也不後悔這樣做過。”
慕挽瑤身子一頓,終是離去
翠蘭見她們走後,向前給白楚芙擦汗:“小姐”
白楚芙蜷縮在牀上,因着身子的痛,說話斷斷續續:“翠蘭,去......去給我拿......拿些食物來,我......我餓了。”
翠蘭不疑有他,點點頭,大步離開。白楚芙深深看向門外,從頭上拔下簪子,用盡力氣插入自己胸口,許是‘無心’太痛,此刻她竟不覺有半點簪子所插之痛,慢慢的,白楚芙覺得身上竟一絲到察覺不到痛楚,她知道她解脫了,視線漸漸模糊,恍惚中,她看見她在樹下彈琴,一個溫文爾雅的少年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她一轉頭,那少年淺淺一笑,向她伸出了手,她羞澀地把手放在他手中。他笑意更深:
“好生俊俏的小姐,好生美的琴音。”
“不知丞相府家小姐閨名是何?”
“嗯,白楚芙,白皙動人,楚楚可憐,出水芙蓉。日後,你可願作本皇子一人的芙蓉花啊?”
白楚芙的手慢慢垂落,臉上帶着笑容、迷戀、不捨、滿足:“三皇子,芙兒終於做到了此生都只屬於你一個人的一朵芙......蓉......花”
翠蘭提着盒子回來,就看見白楚芙躺在牀上,鮮血盡數染紅簪子所插之處,盒子一聲而落,翠蘭握住白楚芙冰冷的手,一滴淚水滴在上面:“小姐,你終於解脫了,你睡吧,待你醒來,翠蘭定也在你身邊伺候你用膳。那時,小姐定也是戳着翠蘭的額頭嗔罵奴婢偷懶,不早些叫醒你偷偷去看三皇子。”翠蘭一笑,又認真起來,開口道:“小姐放心,這次奴婢再不偷懶睡覺了,翠蘭就坐在旁邊,待小姐睡片刻便叫醒小姐好生在房中做女紅,這般,小姐便不會出閨房練琴,也不會遇見三皇子。然後也不會一顆芳心盡落三皇子身上......”
翠蘭看着白楚芙的臉:“小姐莫要怪翠蘭,若是小姐不曾遇見三皇子,小姐此刻人生定是嫁一京城公子哥,然後相濡以沫一生,爲他生兒育女。”
翠蘭拔出白楚芙胸口的簪子:“小姐,翠蘭小心拔出來就再也不會疼了,翠蘭知道你最怕疼了。翠蘭與你一同長大,雖也怨過你,生過二心,可到底,翠蘭是你救回來的。翠蘭曾經跟小姐說,翠蘭一生都是你的奴婢,一生追隨你左右的。”
翠蘭將簪子狠狠插入胸口,嘴角鮮血滴落,胸口染紅一大片:“小姐,翠蘭也困了,翠蘭也再偷懶一次,待小姐醒了,翠蘭由小姐處罰就是了。”翠蘭擦掉嘴角鮮血,小心坐在牀邊,一雙手依舊緊握白楚芙的手,笑容滿面,腦海中盡是年少時白楚芙單純天真,待她極好的模樣:“小姐,翠蘭就守在你身邊睡,你放心翠蘭一定記得喚醒你,待你醒來時,一定幫奴婢向相爺求情,免去板子。”翠蘭向白楚芙眨眨眼,滿臉愧疚:“小姐,對不起。你留給翠蘭的嫁妝,翠蘭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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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得夏淺心裡也堵慌,這一章,夏淺把白楚芙當女主角寫,我不願意白楚芙死時那麼孤單可憐,所以給她一個單純天真幸福的年少,又送了她一個忠心的丫頭,但是白楚芙心愛的男子,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但是愛過也是真的放不下的,一想起心就隱隱的痛。愛過不論擁有過與否都做不到祝福,但是曾經討厭的人,隨着時間那曾經的討厭會慢慢遺忘,甚至原諒。如同白楚芙承認是慕挽瑤的奴才一樣,因爲最後白楚芙真的決定放下一切了。作爲唯一的女二,希望大家能喜歡這樣的白楚芙,因爲誰都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丟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