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鋒軍騎兵部隊雖然也陸續渡河過來,但在整體規模上要低於北岸已經增援到淮川附近的赤扈騎兵一大截爲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並沒有分散出去趁夜追亡殺潰。赤扈騎兵雖說沒能阻止京西漢軍的潰敗,但其自身傷亡不是特別慘重,尚有一戰之力。
這也註定了今日一戰最終能有多大戰果,更多取決於到底有多少潰兵逃卒慌不擇路鑽入淮川城這個牢籠裡,取決於新登岸的靖勝軍能不能在接下來一兩天時間裡,對淮川城完成合圍,阻斷其守軍退路。
爲防止擅長野戰、分散作戰的虜騎有可能趁亂殺回馬槍,激戰一日的將卒即便不需要連夜往涌金河沿岸推進,也都衣不解甲,抱着刀槍盾矛直接坐在野地篝火旁歇息,以便隨時起身重新投入戰鬥的準備。
四周除了拿長槍、長矛與拒馬捆紮起來,形成防備衝擊的簡易護牆外,營帳都沒有支起來,以免夜戰集結時成爲己方的障礙。
大部分將卒都精疲力竭,一堆堆密如繁星的篝火旁,打鼾聲此起彼伏,混雜在漸有凜冽之意的寒風裡,負責守夜的兵卒忠於職守,像青松一般守在營地各處,專注聽着外圍的動靜,有一種異樣靜謐的氣氛。
最終是範宗奇隨靖勝軍第二、第三鎮主力渡河來到北岸督戰,徐懷繼續留在南岸。
韓圭、劉師望、周景等人勸阻,是不想叫地位更加重要、更不容有失的徐懷再去冒無謂的風險;陳子簫則主張應該讓範宗奇、史琥、陳縉等統制一級的將領,直接去面臨複雜兇險的戰場,不能事事徐懷皆去親力親爲。
徐懷對於今日稍有不慎,就會對大局產生極其深遠影響的戰事,也沒法完全放心,即便耐着性子留在南岸,也是留在軍情參謀司的營帳裡,以便隨時能聽取北岸傳來的信報。
待確認淮川城與汝水河口之間,靠近淮河的九座塢寨全部佔領之後,徐懷才稍稍鬆一口氣,返回自己的帥帳休息。
這九座塢寨大小不一,距離淮河僅有數裡、十數裡之遙,與淮川城以及淮川城以西的塢寨,乃是京西敵軍於淮川縣境內的守淮第一道防線。
兵敗如山倒,嶽海樓都在部衆的簇擁下倉皇北逃,淮川城以東的塢寨守軍自然也沒信心堅守,紛紛棄寨而逃,僅有兩座塢寨守軍反應遲鈍。
爲防止夜長夢多,後續渡河的靖勝軍甲卒只能硬着頭皮連夜強攻這兩座塢寨。
將淮川城以東的九座大小塢寨悉數拿下,渡淮初戰纔算是獲得較爲圓滿的結果,靖勝軍、選鋒軍左鎮纔算是在淮河以北拿下立足之地。
徐懷回到帥帳,舒服睡了一覺,直至次日天光大亮才醒過來,軍情參謀司也將昨日戰績粗略統計出來。
嶽海樓所部京西漢軍除了在淮川附近準備較爲充分,提前在便於登岸作戰的地區修建塢塞防壘進行封鎖,在淮川以北焦陂、泉河等地也構築多重防線,還第一時間調來逾四千赤扈騎兵參與,使得他們昨日搶灘作戰打得極爲艱苦慘烈。
選鋒軍重甲步卒昨日一戰犧牲將卒近四百人,靖勝軍犧牲將卒一千三百餘衆,兩軍相加的受傷人數更是高達三千餘衆——特別是選鋒軍重甲步卒昨日黃昏,迎戰兵力還佔優勢的赤扈騎兵,作戰格外艱鉅,傷亡比例要比靖勝軍高出近一倍。
徐憚、孫延觀所部重甲步卒以及靖勝軍第一鎮,現在都需要立時撤回南岸進行休整、補充,短時間再難上戰場。
而昨日一戰陣斬及俘虜敵卒約五千餘衆。
相比較以往的輝煌,這絕對算不上一個值得稱道的戰績。
因爲京西漢軍最後被擊潰時,有大量傷卒被遺棄在戰場上,無法及時轉移撤走,或被擊斃,或進行俘虜,最終淪爲靖勝軍及選鋒軍的戰功,倘若單獨以陣斬計,昨日一戰選鋒軍及靖勝軍只能算略佔上風。
不過,這是在優勢敵軍眼皮子底子搶灘作戰所斬獲的戰果,也絕對談不上令人不滿意就是了,較爲符合軍情參謀司戰前的預測。
當然,根據潛伏淮川城的內線冒險傳訊,昨夜約計有一萬三千餘潰卒倉促逃入淮川城中,連同淮川城原先的守軍,總計有一萬八千敵軍目前被困於淮川城裡,這纔是昨日渡淮初戰就冒險突然提前發動決戰的最大戰果。
範宗奇、史琥、鄔散榮、餘整、餘珙等將昨夜除了佔據淮川城以東的塢寨外,還率先鋒軍左鎮騎兵主力、靖勝軍第二、第三鎮連夜推進到涌金河沿岸,從淮川城的北側,初步封鎖住敵軍增援淮川的通道。
現在軍情參謀司正加緊調兵遣將。
一方面調動州縣守兵以及諸路輪戍兵馬,去接管新佔塢寨的防禦,爲後續圍攻淮川城做準備,以便選鋒軍、靖勝軍的精銳戰兵能騰出手來,不需要爲塢寨以及營壘的基礎防禦分散兵力。
一方面組織人手在長灘寨以南緊急修建浮橋,方便人馬以及作戰物資能大規模快速調動。
另一方面軍情參謀司也已經在拂曉時分調集數千輜兵渡河北上。
這部分輜兵除了參與壕溝、營壘的挖掘、修築外,還需儘快將封堵涌金河的十數座堰壩挖通,以便水軍戰船能進入涌金河。
那樣的話,靖勝軍、選鋒軍以及諸路輪戍兵馬才能真正騰出手圍攻淮川城。
這些都要儘可能趕在京西漢軍在焦陂、泉河等地重新站穩陣腳、調來新的援軍之前完成,才能確保被困淮川城裡的一萬八千多敵軍,一個不落的轉爲香
甜的戰果。
當然,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嶽海樓、仲長卿、孟介、蔣昭德等京西主要將領,昨日潰敗後第一時間都逃到涌金河以北,目前淮川城裡級別最高的京西守將,乃是桐柏山大寇高祥忠之子高騰安以及赤扈副千戶支屈明。
高騰安能爲京西兵馬都總管都指揮,被赤扈人封爲千夫長,主要也是高祥忠較早投靠嶽海樓,但高祥忠自己近年來傷病纏身,帶不了兵,主要留在嶽海樓身邊襄助軍務,只能將主要嫡系兵馬交給高騰安統領;高騰安在京西兵馬都總管府,無論能力還是聲望,遠不能跟仲長卿、孟介等將相提並論。
目前高騰安、支屈明在淮川城除了所部四五千兵馬外,其他皆是收攏過來軍心渙散、沒有組織的潰兵,他們恐懼這邊趁潰搶城,清晨時分已下令將淮川城四座城門從裡面拿磚木土石堵死,只想着堅守待援,完全不敢出城與靖勝軍一戰。
這反而使得靖勝軍第二、第三鎮人馬,前期無需太過顧忌淮川守軍敢出城反擊,可以將有限的兵力集中到涌金河沿岸,集中力量狙擊、攔截有可能增援淮川、接應淮川守軍突圍的敵軍主力。
此外,鄧珪從壽春也傳來令人振奮的戰報,宣武軍昨日同時於下蔡城以東地區發動渡淮搶灘作戰。雖說傷亡要更大一些,但在經過一日苦戰,擊退虜兵多次進攻,初步在東店鎮穩住陣腳,後續將進一步穩固陣腳,即便不會倉促強攻下蔡城,也能將平燕宗王府相當一部分的主力牽制在壽春以北,無暇西顧。
鎮南、平燕兩大宗王府佔領河淮地區多年,對降附漢軍完成改編,推行軍戶制,已經初步站穩腳跟。
徐懷此時舉江淮之力發起北征,在河淮地區必然會面臨赤扈兩府主力的封堵攔截,他需要鄧珪、楊祁業在壽春及濠州等地同時發動渡淮搶灘作戰,吸引住平燕宗王府的兵馬,才能爲潢川等地的渡淮作戰分攤壓力。
當然,東線的渡淮作戰,還是以鄧珪其部宣武軍從壽春渡淮進攻下蔡爲主,楊祁業從濠州渡淮牽制敵軍爲輔。
鄧珪從壽春出兵奪取下蔡,不僅能令壽州外圍的守禦形勢真正完善起來,還能與靖勝軍從潢川出兵計劃攻取的淮川城,對佔據潁水河口要衝之地的潁上形成夾峙之勢。
這也是奪取潁上城、控制潁口,繼而沿潁水而上,攻奪汝陰等城,收復潁州全境的關鍵。
唯有收復潁州,控制潁水下游河段,大越纔算是在淮河以北獲得真正能屏護整個淮河中上游地區的戰略支撐點。
也只有收復潁州,纔有可能以較小規模的兵馬,實現屏護整個淮河中上游防線的戰略目標,接下來徐懷才能將更多的精銳兵馬集中到西線去收復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