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不願死在溫柔鄉

阮碧蘭同宋珩一同出門的時候,阮碧蘭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珩手上拿着的那一塊令牌,那是虎符,拿到了這虎符,便是能夠號令三軍,如果有了這令牌,阮碧蘭心中微微一動……

但是她知道自己這些個想法也不過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她現在還在皇宮之中,身邊所跟着的那些個丫鬟也全部都是二皇子百里縉雲的人,只要她有任何的異動,阮碧蘭相信,百里縉雲絕對是不會對自己有半點憐惜之情的。

不過那慶曆帝倒算是說話算話的,果真是見了宋珩之後便是將虎符給交託了出來。

宋珩看着阮碧蘭那還緊緊地盯着她手上的虎符,她的神色沒有半點疑惑,宋珩想也是,陷入到幻境之中的阮碧蘭所聽所說的全都是她想讓她聽到的,但是宋珩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的,幻境之術如果遇上意志力比較堅定一點的人很有可能會以失敗而告終,但是在那樣的幻境下,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別的好法子來控制阮碧蘭,更是不可能在養心殿之中留下別的痕跡出來,所以她只能使用不會讓別人察覺到的幻境之術,也好在阮碧蘭的意志力還沒有到那種可以突破她的環境之術的地步。

看阮碧蘭的神色,她似乎是半點也沒有懷疑的樣子,宋珩也便是鬆了一口氣,她將手上的虎符交託了出去,遞給了阮碧蘭,阮碧蘭略有些遲疑,她到底還是不相信宋珩這個人的,所以在宋珩遞過虎符來的時候,阮碧蘭是遲疑着沒有去接,反倒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宋珩之後才道:“我還道宋大學士是怎般的人物,原來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宋大學士這般盡心盡力地幫着二殿下,等到他日二殿下登基爲帝之後,必然是不會忘記宋學士的功勞的,本宮或許應當是提前同大學士道上一聲恭喜纔是。”

阮碧蘭的話是帶着嘲諷,夾槍帶棍地朝着宋珩而去,這嘴上面上說的是恭喜,可是那姿態卻是半點也沒有恭喜的意味的。她還道宋珩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呢,原來也不過就是一個牆頭草的角色罷了,眼下見誰最是有利可圖便是像是一條狗一樣巴巴地湊上了前去了,出謀獻計,虧得宋珩還是能夠露出這樣一張忠誠的臉說出那樣所謂“忠君爲國”的話來,現在未央城之中都是二皇子殿下的人馬,她便是朝着二皇子而靠攏了,要是哪一日等到二皇子突然之間倒臺了,又或者是那個皇子又是將二皇子給拉下了馬來,想必這宋珩自然也就會巴巴地靠了過去,就像是對着百里縉雲的時候那般。

宋珩自然是聽出了阮碧蘭那話裡有話的說辭,她半點也不以爲意,這阮碧蘭是怎麼看她的,她是從來都不在意的,旁的人是怎麼看的她,她也不會有多在意,這好聽的話還是難聽的話全部都是別人在說的,悠悠之口,誰又能夠徹底地將那些個言論給堵上了,她們要怎麼說怎麼想也全是他們的事情,越是攔阻只怕那些個話傳得是越發的難聽。

宋珩輕笑了一聲,那一雙深如古潭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阮碧蘭,她的聲音也是一貫的淺淡,“宋珩自然是不必蘭妃娘娘的。”

阮碧蘭的面色一凝,直覺便是覺得宋珩剛剛那一番話是在折辱於她,那話中的意思,她也是能夠猜出幾分的,她越想這面色是越發的難看了起來,她嬌斥了一聲:“大膽!”

阮碧蘭看向宋珩,那面色血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那一雙帶着怒火的目光幾乎是想要將宋珩殺死在當場的,“居然是當着本宮的面折辱於本宮,宋珩你是真的活膩了不成,難道你還以爲眼下還有誰來救你不成?”

阮碧蘭想將宋珩置諸死地已經許久了,她每日每夜地想着,想得幾乎自己的胸口都是發疼的了,可惜就是以前的自己沒有法子將宋珩怎麼樣,可現在的她……阮碧蘭獰笑着靠近宋珩,她那一雙怨毒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珩的肚子,“聽說這孩子的胎盤是一味極其名貴的中藥,名曰紫河車。這紫河車價比千金,據說在二十年前,北雍的那些個達官貴人之中最是流行吃這紫河車,可這紫河車到底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到最後便是有些歹人起了歹念,專門是對孕婦下手,活生生地剖開那些個已經顯懷而沒有到生產時候的孕婦的肚子,將那胎盤取走千金賣於他人。那些年死於歹人之手的孕婦不下千人,若不是陛下仁慈,下令嚴禁,今日只怕還有不少的孕婦受苦。只是這命令雖是禁止且又刑法嚴厲,但是到底還是有着一些個罔顧枉法的歹人,我看宋大學士的肚子時候也已經有幾個月了,沈少莊主一脈單傳,必定是疼惜萬分的吧,本宮說這件事情也沒什麼意思,不過就是希望宋大學士還得好好照顧自己纔好,免得這孩子一天都沒有到世上來瞧見過一眼,那就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宋珩看着阮碧蘭,阮碧蘭這些個話這是在警告着她了,也真是虧得她能夠說出這些個話來的,宋珩一雙眼睛看着她,她的面色上半點的驚訝也沒有,也沒有震驚的神色,也沒有什麼恐懼,這紫河車的確是一味名貴的重要,但是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單單隻指人的胎盤,還有牛羊一類的胎盤,只是到後來人們將牛羊一類的胎盤給忽略了,單單以爲是胎兒的胎盤,在現代社會之中雖然是沒有出現那種剖腹取胎盤的事情,但是在醫療機構之中私下販賣胎盤這種事情也不是完全沒有的。不過阮碧蘭現在說出這種話來明面上雖然像是在提醒她注意安全,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在要挾於她。

但是她宋珩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這樣輕易便是能夠被她給要挾了的人?!

阮碧蘭看着宋珩,她這神色不變,像是半點也不以爲意的姿態,她心中略微有些不滿,原本還以爲能夠瞧見宋珩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只是可惜她竟然是什麼神情都是沒有流露出來的,只是用那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自己看着,不知道爲什麼,阮碧蘭對着宋珩那眼睛的時候總是有着一些個恐懼的色澤,莫名的恐懼就從自己的心底裡頭流露出來。但是轉念一想,阮碧蘭覺得自己不應當是對宋珩有半點的畏懼神色的,說到底她現在還是慶曆帝的女人,饒是她見了還得稱呼上一聲“娘娘”的,就算是現在的她殺不了宋珩,打了宋珩罰了宋珩那又是能夠怎麼樣的呢,她還不是得乖乖地受着,這樣一想之後,阮碧蘭又挺起了腰桿,半點也是沒有畏懼的了。

宋珩看着那強裝鎮定的阮碧蘭,她的眸色漸漸地變冷:“微臣看來還是要多謝蘭妃娘娘的提點纔是,只是蘭妃娘娘只顧着提點宋珩卻是忘了自己了,看娘娘這肚子,只怕沒多久就是要臨盆了吧,這臨盆可算是最危險的時候,要是熬得過去,娘娘便是要多了一個公主或是小皇子,當然這是最好的,若是不好的話,只怕是要落得一個難產了,這其中也不知道是有多兇險,能熬得過去還是熬不過去,可真叫一個造化了!”

阮碧蘭氣極,她雙手緊握成拳,雖然她對自己腹中的那一塊肉並不怎麼看重,不過就是一個孽種罷了,若不是要留着它還有着幾分的用處,能夠接近慶曆帝的關係,自己早就是一碗落胎藥將這個孽種給除了去的。但是阮碧蘭卻是極其看重自己的,她是絕對不能死的,即便是要死,阮碧蘭也覺得自己應當是在解決了宋珩他們一干人等之後才能夠死去的,不然的話,她哪裡還有旁的面目下去見了自己的父親。而此時此刻,宋珩竟然是這般恐嚇於她的。

許是因爲氣極的緣故,阮碧蘭便是覺得自己的肚子有些開始疼了,且這疼痛越來越明確了,阮碧蘭的臉色一白,太醫明明是說至少要至月底的時候纔會生產,怎麼現在這個時候便是開始覺得疼痛了起來?!

宋珩看着阮碧蘭扶着自己的肚子,那一臉慘白的,她完全便像是沒有瞧見似的,直接擦過阮碧蘭的肩膀而過,若是阮碧蘭剛剛沒有說那一番話更是沒有詛咒自己腹中的孩子,自己或許還會看在同樣是懷有身孕的份上幫着叫上一聲人,可現在,即便這阮碧蘭是要生也好,只要落胎也好,她是決計不會有半點的感覺的。

“看來娘娘是沒有這個功夫將虎符交給二皇子殿下了,那便也就不讓娘娘代勞了,宋珩自己去吧!”

阮碧蘭看了一眼那漸漸遠去的宋珩,有劇烈的疼痛涌出,阮碧蘭咬着牙,只覺得自己現在幾乎是快要面對死亡似的,她覺得有沁涼的感覺,她低頭一看,卻是見自己的腳邊竟然是有着一片小水痕,阮碧蘭早已經不是那深閨之中什麼都不知道的女子,她知道此時此刻的是那羊水破了,便是她要生下這孽種的時候了,這孩子也果真是個孽種,什麼時候不來,非要在現在這個時候纔來!

宋珩從宮中出來的時候,這已經是午時時候了,這阮碧蘭是果真要生了的,在她出宮前,整個皇宮之中幾乎已經是鬧騰開了,已經有好些年皇宮之中沒有這般的熱鬧了,百里皇嗣單薄,即便慶曆帝后宮佳麗三千,至今也不過就是隻有九子三女而已,最小的皇子百里明玥如今已經五歲,也便是說在這五年之中,後宮那些個妃嬪從未有孕,所以阮碧蘭這一胎便是有些尊貴,但是現在在慶曆帝癱倒在牀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這一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的出生又顯得並非那般的尊貴了,眼下人人擔心着這北雍會不會是在頃刻之間成爲其他三國的掌中物的時候,即便出生的是一個小皇子,只怕也不過就是成爲一個俘虜了。

百里縉雲在龍圖閣之中召見着朝中的幾位大臣,與其說是召見,到不如說是百里縉雲已經自行決定了而通知他們罷了,宋珩經過通傳進入龍圖閣的時候,百里縉雲已經是將詔書都已經擬好了,在見到宋珩手上所執的虎符的時候,百里縉雲的神色幾乎是可以用喜出望外來形容,他所心心念唸的虎符也已經是到手了,現在這玉璽和虎符也已經全部在他的手上了,百里縉雲想即便是他要稱帝也不會有人會有任何的反對意見了。

百里縉雲捏着虎符的姿態就像是面對了自己許久不見的情人一般,那一雙眼睛泛着貪婪神色的光芒,宋珩想,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是可以擔任起一國之主的重任的。

沈家的馬車依舊是等候在宮門外,瞧見宋珩出來的時候,一併跟着來的水碧是急忙上了前,將宋珩進宮前解下的披風披在了宋珩的身上,水碧那一張臉因爲在寒風之中等候的太久而被寒風吹的有些通紅了起來,微紅的鼻頭,略微有些僵硬的手指。

“傻丫頭,何必是在風頭裡等着我,也不曉得上車,車上有炭盆,瞧你這模樣都是已經被凍壞了的。”宋珩有些憐惜地看着水碧,從穿越到這個陌生的國度,雖然這其中也是經歷了一些不是叫她歡喜的事情,但是她卻是遇上了不少的好人,憐惜她的兄長和母親,還有眼前這個像是自己姐妹一樣的水碧……細細數來,也委實不枉她這樣走上一遭了。

“站在這裡才能夠瞧見小姐是什麼時候出來的,水碧早就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可要緊的,倒是小姐,你眼下可是雙身子的人,可是不能有半點的凍着。”水碧一邊說着,一邊扶着宋珩上了馬車,“這天寒地凍的,水碧剛剛一直在擔心着小姐要是在宮中不小心給摔着了是要怎麼辦的,還好小姐是安安全全地出來了,眼下我們可是要回藏劍山莊去的?”

宋珩上了馬車,聽到水碧這樣問的時候,她搖了搖頭,“去定遠侯府。”

水碧微微有些困惑,她不曉得小姐不回山莊反倒是回了侯府上是怎麼一回事,這定遠侯府雖說是小姐的母家,但是這府上現在已經沒了大夫人,只有大少爺是真心地待着小姐好的,但是一般地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一貫是很少回家的,而且老爺自從被下了聖旨不能再娶之後便是對小姐沒有什麼好臉色,而老夫人從很早以前的時候便不是很疼愛小姐,水碧不知道自家小姐這突然之間要回定遠侯府是如何,只怕回去之後老爺和老夫人定是不給什麼好臉面看的。

“小姐?!”水碧略微有些遲疑,說實在的,她也不是很喜歡定遠侯府,因爲哪裡給的多半都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

“無事,我只是去見見哥哥,有些話是要叮囑叮囑的,這別的,咱們也便是不用理會。”宋珩道,她今日回去原本就只是爲了見見宋錦的,即便是那宋成,他又是能拿自己如何的,只怕也是不能拿自己如何的,也不敢拿她如何。

定遠侯府的位子同皇宮本就不甚遠,這金陵城之中,不管怎麼走都多半要見到幾個豪門大戶的,而這豪門大戶的多半都是依偎着而建的,沒多少路子便是能夠瞧見這個大人那個大人的府邸。

宋成同宋錦今日都是在家的,宋錦今日排休,外頭的一片白雪茫茫的,每日又是聽聞那三國聯軍又是經過了哪裡哪裡,又是取下了那一座城池,這樣的聽聞早就已經是讓宋錦按耐不住了,作爲任何一個有些血性的男兒,都是應該上戰場保衛自己的國家的,但是現在三軍不發,即便是宋成想要去作戰,也是根本就沒有什麼法子。

他只能是眼巴巴地等着,等着三軍什麼時候上了前線,他必然是要跟着一併去的。

宋成倒是從來都沒有擔憂過這個事情,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就已經是養尊處優慣了,若是在年輕的時候,他倒是還在戰場上歷練過的,但是也便是因爲在戰場上歷練過的關係,見多了生死之後,宋成便是再也不想回到那戰場上去了,他早就已經是沒有了當初的那種魄力,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種心情。

對於宋錦想要上戰場這件事情,宋成本是不大讚同的,眼下自己的兒子也便是隻有眼下這一個了,且宋錦是他的嫡子,現在已經到了御林軍副都統的官位,在金陵城之中自己這個兒子可算是徹底地給自己長了臉面的,在金陵城隨便說一家世家的嫡子庶子能夠混到宋錦這般地步的幾乎是沒有的,且宋錦這般的年紀,也該是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這些日子聽老夫人道,已經是有不少世家的夫人在宴席上同她透出了想要依親的口風來,這其中還是不伐有幾家當初想都是不敢想的士族大戶的嫡女。

這唯一的一個兒子要是上了戰場,再要是運氣倒黴一些只怕到時候自己這巴望着的都是成了一張廢紙,宋成是說什麼都不讓宋錦上戰場的,他眼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便是要再娶一個妻子,這能不能生下一個兒子也還是個未知之數,即便是真的生下了一個兒子來,這要等孩子長大再是有出息一些也不知道要過多少年,且上天才能知道到底會不會是有出息的?最是可恨的是,自己便是再也不能娶妻的。

所以在聽到下人通傳三小姐回府的時候,宋成一直窩在心頭的那個芥蒂又是被挑了起來,原本他還覺得有這般一個能幹的女兒也可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試想金陵城之中誰家的千金是能夠在朝廷之中爲官的,這不過也就是他們宋家的了,但是這宋珩這丫頭實在是太過陰鬱了一些,總是同自己對着幹的,甚至還鬧到了自己再是不能娶妻納妾的地步,如此一來,自己幾乎是成了衆家的笑柄,這北雍的男人,這爲官的男人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的,皇帝有後宮佳麗三千,平常百姓也都是有着一妻幾妾的,憑什麼到了他這身上卻是被自己的女兒逼得正室去了之後,自己別說是娶個繼室,連收幾個小妾都是不能的,在官場上他委實算是擡不起頭來,那些個同僚竟然還弄了個歪詩來戲弄於他,真是讓他顏面無存的厲害,索性這宋珩嫁出了門之後便是甚少回來,不用見到那一張叫自己有些討厭的臉孔,宋成便也就不會想起那些個叫自己覺得丟臉的事情。

但是今日……

那丫頭無端端地回來做些什麼?!

宋成這樣想着,原本若是有可能的話,他是很想叫這宋珩直接回去的,但是到底自己女兒在慶曆帝的面前也還算是器重,現在又兼任着教導九皇子殿下一事,又是堂堂藏劍山莊的少夫人,宋成即便是再不給自己女兒的面子,這到底還是要給一些給慶曆帝陛下還有九皇子殿下,甚至是沈從墨的面子的。

他擺了擺手,便是讓下人將人給迎了進來。

宋珩很快便是進了門來,穿過那花廳便是到了這議事廳之中,宋家的一切還是同自己沒有離開的時候沒有多大的差別的,在瞧見坐在議事廳之中喝着茶的宋成,宋珩心中也是微微有些不大耐煩,自從那一件事情之後,宋成對於自己是不冷不熱的,當然的從以前的時候開始,宋成也便是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宋珩能夠真心將月氏當做自己的母親來看待原因無他,也正是因爲月氏是真心將自己當做女兒來看待的,將心比心的,宋珩自然是會對月氏極好,而宋成從一開始的時候便是一個虛僞至極的人,他甚少將人當做女兒來看待,即便是當做女兒來看,給予什麼好處的時候,往往也是因爲想着能夠從她的身上獲得更多的好處,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能夠讓人真心地當做父親來看待的?

所以宋珩對於宋成的所作所爲從來都是不會有半點的愧疚的,一個這般大年紀的男人也是時候應該收收心了。

宋珩上了前,同宋成行了一個禮,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父親”,這一聲父親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感情的。宋成也不以爲杵,他端着茶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算是表示自己聽到了。

宋珩在一旁坐了下來,原本她是要直接進了自己未成婚之前所住的院落去尋了宋錦的,但是現在宋成在這裡,宋成作爲一個長輩,且是自己的父親,這見了面即便是再怎麼不喜歡也是要虛與委蛇一番的。

“今日怎麼這般得空回了府來?”宋成將自己手上的茶盞往着旁邊一放,茶盞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宋成的神色嚴肅無比,帶了幾分斥責的意味,“你現在是嫁到了藏劍山莊去了,可不是沒出閣的時候,這想要上哪裡就是能夠上哪裡的,你這樣哪裡還是有幾分樣子的,可不是要被人嫌棄的。”

宋珩掃了一眼宋成,心知自己這個父親對自己是怨念極深,當下便是藉口來訓斥着自己,來立威而已,

“父親這說的是什麼話,還有什麼人會嫌棄珩兒的,難得珩兒回來一次,父親便是這般說着,叫人聽起來還道是我們宋家嫁了女兒之後便是不許人回來瞧瞧的。”宋錦原本是在院落之中練劍,今日難得無事,而他也不曉得自己應當是做些什麼方好,又不能上陣殺敵,便是隻好在自己的院落裡頭練練劍,聽到下人來傳他便是迫不及待地出來見了宋珩,宋錦待宋珩是真心的好,一旦有空閒的時候必然是會去瞧上一瞧宋珩的,就怕她在藏劍山莊呆着是有些不大適應的。只是他自己也是事多,自然地也便是不能時常上了藏劍山莊,也是怕給人詬病。現在看到宋珩,宋錦便是露出了笑來。

“不錯,倒是比之前看着的時候面色紅潤了許多,瞧你這般,哥哥也便是覺得安心了。”宋錦看着宋珩的模樣,看宋珩的模樣倒是覺得很不錯的,一次比一次看着好,看着自家妹子如此,宋錦便也可算是安心了,只要宋珩過的好的,宋錦便是覺得安心了,也覺得自己當初所做的那個決定應當是正確的,嫁給沈從墨總是要比嫁給旁人來得好的多了,一個女子最是好的歸宿莫過於一個心中有着自己的男人。

宋錦也是一路看着自己的母親的眼淚長大的,他從很小的時候便是下定了決心,如果有一日自己要娶妻的話,不管如何都不會生出一些個事端來叫自己的妻子傷心,讓自己的孩子重生走着自己的路子長大的,也想着等到他長大之後,一定是要給宋珩找一個最好的相公,一個會疼她不會讓她像是母親一樣的相公。

宋錦覺得沈從墨是一個好人,且還是一個非常好的好人,所以他願意讓宋珩嫁給沈從墨,現在看來,他當初的認定也是完全沒有錯的。

“我還以爲你們兩人的心中是半點也不將我當做父親來看待了呢,我說上兩句又是怎地,原本就是如此,哪有出了閣的女子總是往者孃家跑的,不曉得的人又不知道會是在背後嚼什麼舌根子了!”宋成對於宋錦說的那些個話有些不滿,自從宋珩嫁了之後,原本還算是聽着他的話的宋錦進來幾乎是完全沒有當自己的話是一回事了,這樣叫他覺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拉不下來,“你們母親去了,這些個話原本是要你們母親來告誡你們的,現在我告誡你們一番,你們一個一個翅膀硬了,便是不聽我的話了,罷了,我也便是沒什麼可說的了!這父親你們要喊便是喊上一聲,不喊我也權當做是沒生你們罷了,反正眼下我也不過就是一個人而已,有沒有兒子送終,也不是我能管的着的事情了。”

宋錦見自己父親的話是越說越有些過分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剛要說話,卻是聽見宋珩的聲音柔柔地響了起來,“父親這一番話說的像是我們兄妹是不要父親了似的,若是父親百年歸老之時,那些個是事情還是少不得我們兄妹來張羅的。又或者是父親想將養在外頭的雅姨娘給接進了府來?想來也是的,雅姨娘據說已經是有喜了,也難怪父親是想要將人接了回來到府中來伺候着了。”

宋成在聽到宋珩提起那“雅姨娘”三個字的時候,他的手不敢置信地顫抖了一下,他原本以爲自己這個女兒已經嫁出了府去,自然是不管再知道什麼的,卻是不想這些她都是知道的,竟然是連雅姨娘已經有了身孕這件事情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宋珩的眉眼冷冷的,她原本還想是再忍耐忍耐宋成的,畢竟這個男人在名義上還是自己的父親,這面子多半還是要給予一些的,但是沒有想到這宋成是給臉不要臉的人,她原本都是不想同宋成說起這件事情了,他要在外頭養着一個姨娘,她也便是由着他去了,反正那姨娘是進不了府來的,就算是那姨娘生了十七八個孩子,只要是有她在的一日,她說什麼也是不會允許有任何的人踏足到宋家來的。但是宋成這話是越說越難聽了,這實在是叫她忍無可忍了起來。那雅姨娘是在母親下葬之後不出一個月的時間,宋成就是在外頭有了的,還特地是買了一處秦淮河畔的小樓給了那姨娘住着。雖說男子不需要給自己的妻子戴孝,但是宋成這般的作爲,實在也可算是薄情寡性的狠了。

宋成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人狠狠給了一巴掌似的,這給了他一巴掌的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在他一直以爲她是不知道的時候,她早就已經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自己,他便像是跳樑小醜一般的可笑。

宋成的脣微微顫抖,“你……你……”

宋成覺得有些害怕,但是又覺得自己到底是一個父親,這般被一個女兒壓制得死死的,他覺得自己作爲一個父親的威儀、顏面全都喪失了,他一下子發了狠,用那漲的通紅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宋珩:“我做什麼事情,難道還需要你來同意不成?!”

宋珩半點也不畏懼宋成,她覺得這個男人很是可悲,當年的他還是一個將軍的時候她是沒有見到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風光,但是現在的他,她倒是見到了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人人都說當年的宋小將軍是一個威猛將軍,但是現在看來,當年的威猛將軍早就已經成了一場夢境,因爲現在的你不過只會同自己的兒女置氣,想要人人都順着你的意思給予你一些個顏面,這顏面是別人給的,可這尊嚴卻是你自己丟的。父親你做什麼事情的確是不需要女兒來同意的,但是父親你不要忘記了陛下,當日陛下可是親口說了不許父親你再娶妻,你要養個妾侍,可以,儘管在外頭養着,別說是一個即便是兩個三個都是沒有人能夠攔着你的,那些個外室也永遠都不要想着進了宋家的門,而至於外室所出的孩子,父親你要怎麼疼惜都是父親你的事情,這宋家哥哥是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情,當年父親你寵妾滅妻,我和哥哥年幼,且是沒有能力去改變父親你的作爲,但是現在我同哥哥已經長大,若是父親你還要做出一些個叫人寒心的事情,只怕到時候我宋珩也是不好糊弄的一個人!”

宋成幾乎被宋珩的那一番話氣到一口氣梗在喉頭一命嗚呼的地步,這天地間哪裡會是有這樣忤逆着父親的女兒,這是要造了反不成?!

宋成的雙手捏成拳頭,然後又是漸漸地放鬆了,終於他的手掌揚了起來,幾乎是帶了雷霆的姿態想要朝着宋珩的面上掌摑而去。

“你打,你儘管打,父親你既然是喜歡這般的懲戒人怎生不去戰場上面對那三國聯軍率領着我們北雍將士衝鋒陷陣去?只會在府中對着自己的兒女撒氣算是個什麼英雄好漢,當年的宋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是死在了溫柔鄉之中!”宋珩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成,完全無懼那停在自己耳邊不到一公分處的巴掌。

“還好哥哥並不像是父親你這般,我今日來便是告訴父親同哥哥的,很快便是有聖旨來讓哥哥領兵作戰!”宋珩一字一句地道。

“真的?!”宋錦聽到宋珩所說的那一句話,他欣喜萬分,他便是早就想上了戰場,只是三軍一直按捺不發,這般如此叫他的心都等得焦急了,現在聽到這樣的消息,怎麼不叫他爲之振奮的。

宋珩點了點頭,“我今日來便是要同哥哥你說這些的,還有一些話,我想同哥哥你說說。”

宋成看着那面色帶喜的宋錦,他的心中有些焦急,一句不許便是脫口而出。

“你口口聲聲說着錦兒是你的兄長,你怎麼是能夠將錦兒往着戰場上推的?現在不是同一國異族作戰,而是同三國聯軍作戰,錦兒你道戰場上是個什麼好玩的去處不成,那是一個修羅場,稍有一些遲疑之後便是會人頭落地的地方。若是珩兒你真心護着你哥哥,這種事情你便是應該想方設法給推了去纔是。且不說東極,便說那西芳,那裡的人會使毒,再說那南嘉的鳳血歌,那些可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只怕到時候你只有給錦兒收屍的份。”宋成大聲道,“眼下這樣的局勢,還有什麼可說的,根本就不該上戰場送死的。”

宋珩看着宋成,雖然宋成這人懦弱且又隨波逐流,但是剛剛那一番話倒是真心地爲着宋錦着想的,雖然這些個年他幾乎是不怎麼管着宋錦的,但是剛剛那些個話,也可算是給人一種安慰了。

“不,我要去!”宋錦的面色堅定。

“胡鬧,你上過幾次戰場?你帶過幾次兵?你懂什麼叫做領兵作戰?你知道現在以一對三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完全是去送死的麼?”宋成氣極,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看向宋錦,“你真以爲自己是個作戰天才不成,這樣的戰事,即便是交給睿王殿下,只怕睿王殿下也是完全沒有辦法的。”

“那便是在這裡等着國破?等着北雍徹底的覆亡?”宋錦道,他的目光沉靜,“若是因爲知道實力相差懸殊而不敢應戰,那麼還算是什麼男人?若是真的因爲實力相差懸殊而死在沙場上,至少我宋錦而是有着一腔熱血的,若是因爲怕而沒有上了戰場,等到北雍覆亡之後成了那亡國奴,在搖尾乞憐之中度日子,只怕是要被後世之人嗤笑的,父親,我們是定遠侯宋家,從小的時候你同祖父都是告訴我們,宋家的榮耀都是在戰場上掙回來的,我們宋家的門匾我們宋家的賜封都是用鮮血澆灌的,誠然如同珩兒說的那樣,作爲一個將軍,一個將門世家的嫡子,我即便是要死,也是應當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溫柔鄉之中的。這戰場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了,我是一定要去的。”

宋錦那一番話說的是鏗鏘有力,宋成從來都沒有好好正視過自己的這個兒子,從小的時候,他便是覺得自己這個孩子木訥,不會說話,更加不會哄人,甚至學劍法的時候都是比遠兒來得慢得多,又加之是自己並不喜歡的月氏所出的孩子,他便是再也沒有關懷過這個孩子,但是現在看來,這孩子其實有着自己的一個想法,他一步一個腳印走的比誰都來得堅定,他並不木訥,聽聽他說所出來的話,足以叫每一個當父親的人來得驕傲的多。

他幾乎都快要忘卻了自己當初第一次站上戰場的時候,比他還要小上一些,什麼都不懂,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戰場上學來的,可現在他卻是將那一切快要忘記掉了,自己的兒子已經是這般地說了,那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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