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7日至9日請假
周伯彥收到灝偷瞄過來的一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他知道灝是無辜的,可他目前還無法以平常心去對待灝。
灝何其有幸!遇到了古將軍,得古將軍的關照,雖經歷艱險,可依然活着,如今活在青舒的羽翼下。
而楚風,那個同樣被稱之爲孽子的孩子,卻沒有機會長大,沒有幸運地遇到另一個古將軍,因此早早地夭折了。
周伯彥心下一陣唏噓。無論是死去的楚風,還是活着的灝,他們所經歷的,全是拜那個生他們而不曾養他們、保護他們的娘所賜。若不是他親眼看着她跳下懸崖,打死他都不信,他的娘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竟然連親兒都可以棄之不顧。
“哥哥,洛護衛的箭法很厲害的,哥哥要不要和洛護衛比箭法?”青陽一臉興奮地提議。
周伯彥回神,“洛護衛?”
“洛護衛就是穿白衣服的很厲害很厲害的護衛,他這樣這樣……”青陽一陣比劃,“就把壞蛋給纏住了,把星星救回來,很厲害的。”其實他也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知道洛護衛甩出什麼東西,幾下就把對方的手腳給困住了。
當時的場面很亂,周伯彥還真沒注意白衛是怎麼控制住十六王爺的手下並接住周星的,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護青舒周全這件事上。他聽青陽如此說,來了興致,“哥哥的箭法差強人意,不過跟着哥哥的護衛長箭法了得,可百步穿楊。讓他們二人比試如何?”
這下,青陽一下想起護衛長曾隨手摘了身上的弓箭,連瞄準都沒有,連射兩箭將古二豐祖父祖母家到處亂竄的雞釘在地上的事情來。他的眼一亮,“好啊,好啊,我這就去找洛護衛。練武場上見。”話音未落,他已經扯着小跟班兒洛小榮衝出書房去了。
周伯彥起身,笑對青舒,“要不要跟去看看?”
青舒拒絕,“我就不去了。你也別總由着小陽的性子,若是護衛長或洛護衛不願意,你們不許強迫他們。”
周伯彥但笑不語,回去招集自己的護衛隊。
灝咬着山楂片,眼睛粘在了關住的門上。他很想跟去,可青陽走時沒叫他,周伯彥走時也沒有叫他,他落寞地留在了原地,想着或許小陽弟弟會跑回來喊他一起去。
青舒盯着灝的後腦勺片刻,伸了手,把他的臉轉過來,對他眨了眨眼睛,“想去嗎?”
灝怯怯地看了青舒一會兒,輕輕地點了下頭。
青舒明知道灝這小子就是以這副模樣博取別人同情的,可她還是中了他的這一套。她明明剛纔跟周伯彥說不去的,可爲了灝立馬改了主意,“走吧!姐姐其實也很想看洛護衛大顯身手的樣子。”
灝高興,笑的靦腆。
青舒讓人把灝的帽子和手套送過來,然後盯着灝自己把帽子和手套戴好,這才一起去了練武場。到了地方,見到周伯彥的十一人護衛隊一個不缺,全在場,青舒眉一挑,一臉狐疑地盯着周伯彥,“不是洛護衛和護衛長要比箭嗎?你把人都招集過來是怎麼回事?”這參觀的人數似乎多了些。
周伯彥走過來,站在了青舒的身側,“只兩個人比箭法,不夠熱鬧。”
青舒聽出他另有想法,“嗯?”
“讓我的護衛隊和你的鷹衛比劃比劃,不是很熱鬧!”
青舒聽罷,瞪他,“不行,鷹衛可是本姑娘的最後一張王牌,不到關鍵時刻絕不使出來的王牌,你別想探他們的底。”她就說嘛,最先跑出去找人的青陽和洛小榮還沒現身,洛護衛也不在,反倒是周伯彥的人全到齊了。大概,青陽這會兒正試圖把鷹衛召集起來,因此費了些時間。
周伯彥任她瞪,“只是切磋而已,你想太多了。”
“哼,切磋也不成。我不發話,誰也別想調動鷹衛。”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我的護衛隊更出色,還是你的鷹衛更勝一籌嗎?切磋可使人進步,這可是古將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別拿我爹說事兒。我告訴你,鷹衛的成員是我爹的舊部沒錯,可現在他們都是我的人,是我一手組建的鷹衛。在我心中,鷹衛是最強的護衛隊,他們不需要與他人切磋來證明自己的強弱。”
“可有人想看他們切磋。”周伯彥若有所指地示意青舒看後邊。
青舒回頭,就見青陽右手拽着面無表情的杜護衛,左手拉着一臉無奈的洛護衛過來了。再後頭,洛小榮有樣學樣,右手扯着胡四,左手拽着鷹衛中的一員過來了。
青舒扭過身子,有些哭笑不得。青陽這是有多想看人比試啊!居然連耍賴這種招術都用上了。
到了近前,被動跟來的杜護衛等人給青舒見過禮,然後洛三問,“小姐,屬下昨晚帶着四人小隊值夜,白日裡得抓緊時間補覺,這比試不參加行不行?”
青舒淡笑,“比不比試,你們自己決定,我路過,這就要走了。”
“屬下困的很,這就回去繼續睡。”洛三心裡已經有譜兒,他說着,調頭要走。杜護衛自然也是要走的。胡四和另一名鷹衛見了,也要跟着走。
青陽急了,跑過去抱住洛護衛的胳膊不放,“比嘛!比嘛!就比箭法,好不好?”
洛護衛沒辦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灝小跑過來,抱住洛護衛的另一隻胳膊,小聲說道,“小陽弟弟要看,比嘛!比,比嘛!比嘛!”
洛小榮不落人後,過來抓住洛護衛身上的衣裳,這是在給青陽助陣。
杜護衛和胡四等三人,見洛三被纏住了,趕緊腳底抹油要開溜。不想,錦衣護衛隊的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抱拳,說請賜教。
青舒撫額,難道今天不打不成了嗎?
氣氛正緊張的時候,古管家來了。
古管家覺得場上的氣氛不太對,可他沒時間去了解,“小姐,洛府來人了,要接洛少爺回去。”
洛小榮立刻舍了洛三,衝到了古管家面前,仰了小臉,驚喜地追問,“管家,管家,是哥哥來接我了嗎?”
這一打岔,一下就分散了青陽他們三個男孩子的注意力。趁別人不注意,青舒對着周伯彥做了個鬼臉,然後過去扯了愣住的青陽和灝,“小榮要回家過年了,走,咱們去前頭看看去。”其實她心有疑惑,洛府若要接了小榮回去過年,應該早些來人接纔對,今天都臘月二十四了,哪裡還來得及趕回京城過年?再有,她與洛府有通信往來,最近洛府送達的信中並未提及接洛小榮回京過年的事,這是怎麼一回事?
帶着這個疑問,青舒帶着青陽、洛小榮和灝來到前面的會客廳。
見到來人,洛小榮激動地衝了上去,“爹爹,爹爹,爹爹……”
洛九茂這個當爹的見到小兒子,同樣激動。他一把將兒子抱了起來,仔仔細細地看。兒子的面色健康紅潤,小臉紅撲撲的,眼神明亮,人也精神,明顯的,個子長高了不少。他心裡別提多高興了,笑的合不攏嘴。
旁邊的洛銘川也是滿面笑容的,“爹,您眼裡只剩小榮了,兒子可是會吃醋的。”
洛九茂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把小兒子放到地上,和青舒、青陽說失禮了。
原來,洛九茂夫婦思兒心切,卻又怕接了兒子回去,對兒子的身體不好,於是一直忍耐着,沒有動過接兒子回京團聚的心思。只是,洛郭氏實在想兒子想的緊,進了冬,有些茶飯不思,整個人輕減了不少。
於是,洛小榮的祖母發了話,讓洛九茂夫婦帶着另幾個兒子過來探親,還讓他們過了正月再回京。洛尚書便說,一大家子人過去會給古府添麻煩,不妥。他便囑咐兒子洛九茂,到了錦陽城停下來,置辦一處宅邸,全部弄妥當了,再去古府接了洛小榮,一家人在錦陽城過年。
如此,洛九茂七日前到了錦陽城,只用三日時間便買下了一處宅邸,並抓緊時間打掃,馬不停蹄地置辦宅邸裡所需之物,還要置辦年貨,可以說是忙翻了一府的人。大致的都置辦差不多了,剩下細枝末節的事,有郭氏在、有次子和三子在、有管家在,他便放心地帶長子過來接小兒子了。
他們在前廳寒暄的工夫,古管家正帶人清點洛府送來的年禮。滿滿四車的年禮,全是京城富貴人家眼中的好東西。補品、茶葉、各種好布料、山貨、香米(南邊出產的一種帶有香氣的白米)、京城有名的糕點等應有盡有。
洛郭氏還親自爲青舒和青陽每人縫製了一套冬衣、每人兩雙冬鞋。青舒姐弟在守孝,不能穿顏色鮮豔的衣裳。洛郭氏細心地都想到了,無論是衣裳還是鞋子,料子選的都是上乘的,但顏色很素淡,上邊繡的花也是素淡的。不止這些,洛郭氏還給青舒繡了一副屏風上用的寒梅圖,給青陽繡了一副屏風上用的竹林圖。
除此之外,洛府送了青舒一套金首飾,送了青陽和灝每人一個玉佩、每人一套紙墨筆硯。
洛氏父子下午就得起程回錦陽城。於是青舒擬了午飯的菜單送到廚房去,讓廚房趕緊張羅起來。而她自己,開始準備給洛府的回禮。
青舒心裡明白,論財力,她比洛家差遠了;論手裡的好東西,她跟洛家更沒法兒比。所以,這回禮,她只能把握住稀奇二字來準備。
切好的酸菜,六桶。親自釀的果酒,一斤裝的小罈子十壇。深秋的時候曬乾的嫩苞穀米粒十包。先前周伯彥的商隊捎給她的南方海產每樣一百斤。絹花牡丹、月季和康乃馨各十朵,裝進一個精緻的匣子裡。她親手設計,由周伯彥珍寶閣中的師傅精雕細刻出來的珍珠金釵一對。再加上她手裡存的好布料,爲過年她親自制作的各樣點心等等,林林總總地加起來,勉強備了兩車的禮出來。
等洛氏父子用過午飯,洛府的下人已經把洛小榮的日常用具都整理好了,裝上了馬車。
當洛小榮準備登上馬車的時候,青陽捨不得,拉着他的小手不放。
青舒手裡提了一個不大的方形的竹籃過來,“小榮,這裡放了你愛吃的東西,拿着。”
洛小榮接了小小的竹籃子,吸着鼻子,淚眼汪汪的。
青舒見青陽也紅了眼睛,雙手搭在了青陽的肩上,笑道,“小榮,趕緊上車,正月十五兩個哥哥要去錦陽城看燈,到時候一定去看你。半個多月,一晃就過去了,不許哭鼻子。”
洛小榮吸了吸鼻子,“姐姐,是真的嗎?”
青陽擡頭盯着青舒,“姐姐,是真的嗎?”
居然問個問題都能問成一樣,果然是對形影不離的兄弟!青舒失笑,點頭答是。
在青陽和灝戀戀不捨的視線中,洛小榮被自己的大哥洛銘川給抱上了馬車。洛府的馬車駛出了古府,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青陽和灝才一臉失落地跟着青舒回去。
青舒回頭,見了他們倆個無精打采的模樣,挨個兒輕敲他們的腦袋一記,“來,擡頭,挺胸,咱們是男子漢,怎麼可以像個小姑娘一樣軟綿綿的。”
青陽和灝摸了摸腦袋上被敲到的地方,還是無精打采的。早晨陳喬江才被接走,下午洛小榮也被接走了。四個人在一起打打鬧鬧的習慣了,現在走了倆個,剩下倆個,他們一時無法適應,很不習慣。
青舒見不得他們這個模樣,突然一揮手,“走,姐姐教你們一個好玩兒的。”她說着,一手扯了一個,把他們帶到了書房,然後把緊跟着不放的小丫給打發走了,然後書房門一關,給爐子添了柴,不僅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還動手給青陽和灝脫了穿在外面的袍子。
她把覺得礙事的椅子等物全部挪走,靠牆放了,在地中間弄出一塊兒空地來。她在前頭一站,“來,來,來,姐姐今日教你們一個特豪邁的歌舞,名字就叫《霸王別姬》。傳說啊,在一個戰亂的年代,江的南邊,有個叫楚的小國;江的北邊,有個叫漢的小國。爲了稱霸天下,稱霸,你們知道什麼是稱霸嗎?”
青陽和灝搖頭。
青舒一擼袖子,“這所謂的稱霸,就是當天下最厲害的人的意思。楚的王,綽號楚霸王。漢的王,綽號草莽王。爲了稱霸,兩國打起來了。草莽王手裡的能人異士多,不乏那些足智多謀的軍師。楚霸王那人只信自己,不信別人。最後,草莽王智取楚,楚霸王未敗卻以爲自己敗了,與他的虞姬自刎江邊。有人說楚霸王傻,有人說楚霸王大丈夫。總之,人們把這個故事傳來傳去的,最後有了《霸王別姬》的故事。”
青陽和灝聽的專注,已經忘了洛小榮的離開。
青舒一揮手,“管他是傻子還是大丈夫,反正《霸王別姬》唱的挺好的,配劍舞更好。我們手裡沒有劍,就配拳吧!”她說着,擺開了架勢,然後一邊故意粗着嗓子唱霸王別姬,一邊把從洛三那裡學來的半調子的拳法配合着歌曲的節奏練了起來。
青陽和灝聽着青舒怪聲怪調地唱歌,看着青舒練的拳法都變了味兒,張了小嘴。他們看了一會兒,覺得雖然怪了點兒,但奇怪的歌配着變了味兒的拳法,還挺好看的。於是,他們倆個互相看了看,開始學青舒的樣子比劃。
犧牲形像賣力表演的青舒差點就哭了。因爲她覺得,如果青陽和灝的動作真的是模仿她而來的,這說明,她這個示範者實在是太失敗了。好好的、剛勁十足的拳法,居然被青陽和灝練的跟揉麪團似的,太打擊她了。難道她練的就跟揉麪團似的?
見青舒怪歌不唱了,怪拳法也不練了,而是抱着膝蓋蹲在地上,一臉受挫模樣地盯着他們倆個瞅。他們倆個一臉遲疑地跟着停了下來。
“姐姐,你怎麼了?”青陽臉上寫滿問號。
“姐姐,你,肚子痛嗎?”灝小心翼翼地小聲問。
青舒鬱悶的差點坐地上。什麼叫肚子痛嗎?她看上去哪裡像是肚子痛的人了?
對上青舒一臉幽怨的神情,青陽和灝面面相覷。最後灝小聲說去請大夫,然後就跟火燒屁股的人似的,嗖一下衝到了門邊,拉開門沒頭沒腦地往處衝。
之後,他大夫沒請來,卻是被周伯彥拎着領子進來了。
見到周伯彥,青陽眼睛一亮,“哥哥,哥哥,快看看姐姐,姐姐她不舒服。”
周伯彥一急,隨手放開不敢亂動的灝,幾步過去,一撩袍角,在一臉幽怨地蹲在地上的青舒面前蹲下。他先是摸青舒的額頭,之後低聲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青舒幽怨地瞅了他一眼,不出聲。
灝從旁小聲插話,“姐姐肚子痛。”
青舒那個鬱悶,順勢把頭頂在周伯彥的肩上,咬牙切齒地小聲對周伯彥說,“我現在很想把他們倆個的屁股打開花兒。”
撲哧一聲,原本擔憂非常的周伯彥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青舒捶了他一拳,“不許笑。沒看到我被他們打擊的快鬱悶死了嗎?”
雖然不清楚青舒在鬱悶什麼,也不清楚青陽和灝怎麼讓她鬱悶的,可他仍然覺得這事很好笑。
青舒惱,她突然覺得,一個人鬱悶太寂寞,要鬱悶大家一起鬱悶好了。於是她眼一亮,扯着周伯彥站起來,“我們一起練拳法吧!”翻譯出來,就是一起找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