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紅秋色滿,藏名入雲煙,古槎天外倚,寺對紅塵遠……”老人吟完一首五言詩,便不再理會葉宇,轉身自顧進了草廬。
葉宇聽完之後若有所思,隨後向草廬拜了三拜,這才坐上輪椅由佘侗誠退出小園。出了小園葉宇一路上沒有說話,一直在思考老人說的四句詩。
一旁的佘侗誠實在是搞不懂,要知道當朝太史令都要收自己大哥爲學生,可是自己大哥似乎沒什麼興趣。爲何今日卻一反常態,專門前來拜一個老叟爲師。
“大哥……”
“你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葉宇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明白:“這位老人,在五十年前若不是銷聲匿跡,早已是名動天下的畫壇泰斗!”
“……” ωωω⊙ttkan⊙C〇
“好了,說了你也不會明白,回去再說……”葉宇覺得自己跟佘侗誠也說不明白,於是便催促趕緊回去,老人出的這個題目他一定要好好琢磨一番。
草廬中,老人透過竹簾望着葉宇離去的背影,渾濁的眼中流露出些許欣慰,最後微微點了點頭自語道:“有這份眼力實屬難得,我終究還是老了,總不能將一生所學帶入墳墓?既然我與此子有緣,若是有幾分覺悟,老來收徒也算彌補了一絲遺憾……”
回到家中的葉宇,將自己關在書房內兩天兩夜未有出門半步。這兩日來,葉宇對着紙上寫下的四句詩,反覆的琢磨與研究,他不相信那位老人出題會如此簡單。
若是根據詩句中的清靜去作畫,的確是輕鬆許多,但是這首詩的真正含義是這樣嗎?葉宇又立馬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少爺,魚頭湯喝了沒有……”
隨着門外秋蘭的詢問聲,葉宇這才從深思中走出來。他側目看了一眼岸邊的魚頭湯,不禁搖了搖頭自語道:“這個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去喝魚湯!”
不過就在他自己話音剛落,突然間葉宇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口中不停地叨唸着:“魚頭湯……魚頭湯……藏頭詩?”
再等他將目光挪回桌面上的四句詩時,赫然的四個字映入眼簾:山藏古寺!
門外的秋蘭見葉宇這麼久沒有迴應,擔憂之下便推門而入。當看到葉宇正好好的坐在桌前,提着的心才漸漸放下。
碎步來到近前,見煲好的魚頭湯都已經涼了,隨即搖了搖頭嘆道:“少爺,我去給你再溫一溫……”
“誒,不用!這魚頭湯涼了纔好喝!”
此刻欣喜地葉宇,哪裡還在乎魚湯是熱是涼,一把搶過瓷罐直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秋蘭本想勸止卻爲時已晚,片刻的功夫,葉宇已經將魚湯喝得精光!
“少爺,這對胃不好!”秋蘭見自己無法阻止,急得在一旁直跺腳。
葉宇不以爲然,一抹嘴爽朗笑道:“這份魚頭湯味道鮮美,又豈會對胃不好!好了,你先出去做點好吃的,突然間,少爺我的胃口大開!”
“真的?”
秋蘭聞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兩日葉宇閉門不出茶不思飯不噎,可是讓她傷透了腦筋。所以才使出渾身解數,做了許多可口的美食,沒想到自家少爺喜歡喝魚頭湯。
“那還有假不成?”葉宇面帶微笑的白了秋蘭一眼,隨即催促起來;“快去吧!多做點好吃的……”
“噯!好,我這就去!”
喜不自禁的秋蘭,端起盤子就興沖沖地出了書房。只是她卻不知,自家少爺的口味大開,並非是因爲愛喝魚頭湯。
待書房內恢復安靜之後,葉宇看着桌案上的四句詩,不禁感嘆老人家的用心之深。一首五言詩,先後要考校作畫人的三個難關。
不過葉宇略作思量之後,從一旁拿過紙張便作起畫來。境由心生,心無旁騖自然作畫得心應手。等到秋蘭喚他吃飯時,葉宇已經將這幅‘山藏古寺’作完!
……
第三日的午後,葉宇帶着自己所繪的畫作,又一次來到草廬院中。這一次老人並沒有拒人千里之外,而是讓葉宇將畫卷撲在院中的石桌上。
當葉宇緩緩打開畫卷後,只見畫面上重重疊疊的羣山之中,一股山泉清澈見底,一老一少兩個僧人,擡着一桶泉水,沿着彎彎的石階,優哉遊哉地向大山的深處走去……
畫面上的山和水,都透着一股靈氣,紅葉似乎染透了整個山巒,特別是那一老一少兩個僧人,雖然畫工技巧很是粗糙,但也算形神具備。
老人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這幅畫,微微合起地雙脣不由得顫抖,神情也瞬間有些愕然。但隨後卻很快的掩飾過去,輕捻鬍鬚冷哼道:“小娃娃,你可知老朽出的題是什麼?”
“山藏古寺!”
“好!能看透這一層,說明你有些悟性!”老人微微頷首,隨即擺了擺手:“既然是山藏古寺,可在這幅畫面上並沒畫寺,因此文不對題,你還是走吧!”
葉宇恭敬迴應道:“老人家,寺在畫中!”
“哦?何以見得?”老人佯作不知,隨即追問道。
“山中若無寺廟,這一老一小兩位僧人,又爲何在山下挑水呢?雖然晚輩未有勾勒寺廟,但其意境已然表明,有僧則有寺,有水則有人!”
“額哈哈哈!好一個‘有僧則有寺,有水則有人!’這份悟性,老朽十分欣慰!”老人聽了葉宇的講述之後,不禁爽朗的大笑了起來。
葉宇在一旁也是微微含笑:“老人家一首五言詩,有意設下三道難關!險些將晚輩繞入其中難以自拔!”
一想起這詩句中迷魂陣,葉宇此刻想起也是微微愕然。就拿第一關來說,若不是秋蘭的魚頭湯,他也不會想到題目會隱藏在每句詩的開口第一個字。
而隨之而來的就是第二關,若是根據‘山藏古寺’,直接以詩句描繪的景色,畫出紅山層雲,蜿蜒小路的山頂盡頭隱藏寺廟,這就上了第二道迷魂陣。
其實‘山藏古詩’這個題目,其根本主旨在乎一個藏字。該如何藏,是一個巨大的難題,這就是最爲難過的第三關。
層林之中隱有寺廟,是藏!嫋嫋膳房炊煙,是藏!但這些所謂的藏,似乎太過於流於俗套,因此一個‘藏’字,纔是老人出題的精髓所在。
不過這並沒有難倒葉宇,對於懂得作畫‘在意而不在形’的他而言,思維較爲靈活且多變,以僧人挑水爲引線,暗含山中有寺廟。而一老一小,則體現寺中僧侶延續傳承不斷……
老人輕捻花白鬍須,欣慰的看着葉宇,臉上出了一絲笑意:“有眼力,有悟性!將來成就只會在老朽之上!”
“老人家過獎勵!您當年不到二十歲便已經名滿天下,晚輩又豈能與之比肩?”
“哦?你知道老朽是誰?”這一刻倒是輪到老人驚愕了,隨即雙目有神的盯着葉宇問道。
葉宇鄭重道:“晚輩不敢有瞞,當日看到您老人家所繪扇面時,偶然看到落款印戳隱有‘琋孟’二字,覺得有種奇特的感覺。隨後晚輩看到草堂內掛着半幅畫作,晚輩猜測您就是五十年前,譽滿天下的王希孟前輩!”
整個大宋王朝最爲有名的長卷畫作,一個是張擇端名傳千古的《清明上河圖》,而另一個就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當年王希孟雖然比張擇端小十歲,但是成名要早於張擇端許多。而且王希孟當年由徽宗皇帝親自教授畫技,這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而言,是一個無比崇高的榮耀。
年少成名的王希孟,不久便銷聲匿跡再無史記可考,後世傳聞在《千里江山圖》繪成之後,王希孟便重病去世。當年葉宇每每讀到此處,也曾爲這個年少天才早逝而惋惜。
不過當他看到落款印戳隱有‘琋孟’二字,以及草堂內未有完工的千里江山圖時,給葉宇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眼前的這位老人就是當年的王希孟。而‘琋孟’二字,拆開之後就是王希孟!因此當時他就有了拜師的念頭……
“哦?看來老朽還是低估了你……”老人微微驚愕之後,便若有所悟的接着說道:“那你應該知曉,老朽這房中所掛畫卷何名了?”
“千里江山圖!”
“可知爲何只是殘卷?”
“晚輩愚昧,不知何意!”
老人微微長嘆一聲:“何止老朽房中的畫卷不全,即便老朽當年所繪的畫卷也是不全!當年徽宗在位之時,我大宋缺了北地幽雲十六州,因此老朽十八歲時繪製千里江山圖,也只是一份殘卷!”
“殘卷!?”
葉宇聞聽此言頓時猶如電擊,一副後世傳爲千古名作的畫卷,竟然是一幅殘卷!
“不錯!山河不全,讓老朽如何繪全,又如何自欺欺人?”
“……”葉宇默然不語,因爲老人王希孟說的很有道理。
老人王希孟隨後接着道:“而草堂內你所看到的,較之當年老朽所繪的《千里江山圖》,更是殘缺不全!這其中的緣由,想必不用再讓老朽細說了吧!”
坐在一旁的葉宇,喟然長嘆道:“山河破碎,何來千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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