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拂袖憤然,爹乃一代神算,受世人敬仰,怎麼會做出這種顛覆蒼生、禍亂天下之事?
“憂兒,你聰明一世,豈能想不到師父此舉的用意?如今天下多災多難,北有屬國錫勒國力日漸強盛,對中原虎視眈眈,錫勒鐵騎天下聞名,內有五國諸侯野心勃勃,伺機而動,各掌雄厚兵力,卻都不願做那第一個挑起天下紛亂的千古罪人,百姓夾雜其中,苦不堪言——師父若不這麼做,怎麼能打破現在五國僵持的局面,怎麼能儘早結束這內憂外患?”
“照你這麼說,你那位聖上亦對天下大局心中有數?”
當今聖上影帝,自幼患有天花,容貌俱損,時時以面紗覆面,登基六年,天下臣民,朝廷百官,竟無人見過其真面目。
據說,影帝登基之初,除錫勒二王子親自押禮朝賀以外,五國諸侯只派人送去賀禮,無一人親自入朝朝拜,他也不惱,日日在後宮與妃嬪彈琴飲酒,吟詩作畫,不理朝政,太后爲此氣得病倒在牀。
最後,太后規勸無效,只得請出賦閒在家的天日第一世族雲氏族長,擔任第一國師,時刻提點規誡影帝,併爲影帝聘下雲氏長女爲後,第二世族丁氏獨女爲貴妃,籠絡住了一干門閥世家,也成功地使雲丁兩家相互牽制住各自在朝的勢力。
可是我卻看得明明白白,太后的果斷手段,只是稍稍挽回了影帝偏離正軌的足跡,但根本挽不迴天日王朝日漸衰敗的命數,天下大亂已成,隱匿在暗處的豪傑英雄們,不過是在等待一個發難的契機罷了。
爹明明說過世事無論如何變幻,都與我們無關,如今他怎麼會親自介入其中?就算這位聖上並不若表面那樣簡單,爹也絕對不會,不會,但,如果有澈漣從中……
愣愣地望着靜若浮雲的澈漣,澈漣苦澀地微笑,我心中越覺得寒意叢生。
“憂兒,你知道嗎?從京城來到瀾都,我共經歷二十七次暗殺,其中三次是江湖中人慾殺我成名,另有二十二次乃朝廷命官和各國諸侯買兇暗殺,還有兩次——我竟沒有查到幕後人是誰,看來來頭不小……”
“你,你……”我已經憤怒得口齒不清,雙手刷地拔出短劍。
因爲沒有太多時間去對付這接連不斷的刺殺,他就下定決心將我拖下水當擋箭牌嗎?卑鄙,無恥,絕情絕義……
一聲尖銳的嘯聲從林外傳來,驚得回巢的鳥紛紛炸起,鬼影僮僮,遮蔽了黯淡的月色,數十條身影迅速奔近,冷眼望去,那林中更隱着數不清的陷阱!
“憂兒,你可能不知道,應龍回來後告訴我,他在師父面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師父這才下了決心,爲應龍設下此策——”
“你他媽混蛋——”
“啪——”
我破口大吼,用盡平生的力氣,狠狠地摑了澈漣一掌!
一縷血絲,順着澈漣的嘴角緩緩蜿蜒,襯着澈漣蒼白如雪的面龐,觸目驚心。
“不錯,”他笑容依舊,“是我將應龍指引到了師父面前,是我打破了那裡的平靜,我告訴應龍,天日王朝若要再延續一百年,除非師父願意出手,但我不知道,師父竟然會這麼徹底地……”
我閉上雙眼,心痛如潮水襲來!
“虧我們還曾當你是親人,原來在你心中,只有江山最重要——”我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控訴。
當年爹抱回躺在血泊中的他的時候,費了多少心血才保住了他的命,並且教給了他一身縱橫朝野的本事,可是現在呢?他不惜利用我爹,利用我,只爲了那所謂的命中註定的使命!
這些刺客,也是他引來的吧?只是爲了讓我從此和他同舟共濟,聯手抗敵。
他任我打罵,默不出聲,臉上浮起深深的五指印,連昏暗的夜色都不能掩蓋,我的手掌打他打得麻痛難當,可見我用了多大的力氣,可是我不後悔,這該死的男人,就是欠扁!
驀地,空氣中多了一縷不是他也不是我的詭異氣息,他遽然擡頭,銀劍一揚,可是我比他更快,袖中雙劍齊出,青芒一閃,毫不留情。
血,灑上半空,腥氣四溢,擊碎了漫長的黑夜。
我站在岡上,一襲白衣飄搖,清麗絕倫的面龐仿若天邊虛幻不失的冷月,短劍雪芒,劍刃一滴鮮紅的血,瞬間沒入地下,腳邊滴溜溜地滾動着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
冷冷地望着越來越近的人影,不再有人膽敢偷襲,我很滿意。
那一刻的我,冷酷絕厲,高高在上,體內一個陌生的我,緩緩甦醒。
“如果不想死的話——”
我的聲音不大,卻遠遠地傳了出去,甚至清清楚楚地落入數裡外藏匿於密林中的暗影耳中。
“就通通滾開!”
我從來都不是善類,這就是爲什麼他們放心讓我孑然闖蕩江湖的原因,既然已經被捲入這場荒唐的漩渦當中,我絕不會任人宰割,任人利用。
澈漣,倘若你只是想要師門助你一臂之力,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我和竹邪決不會袖手旁觀,但是你不該,將我們隱居半生的父親拖入這趟渾水中!
你以爲這樣做了以後,我還會乖乖地聽從你的安排嗎?
貪婪的是人心,倘若心不再跳動,又何來貪婪?
澈漣端然而坐,一派豪門公子風流之態,輕彈手中銀劍,那偷襲者無頭的人身,就摔在他的腳下,斷頸血流如柱,他卻面不改色,倒似在欣賞一盆名花異草一般從容。
人羣中有了小小的騷動,漸漸分成幾股,幾個領頭之人邊謹慎小心地上前,邊警惕地盯着我手中雪亮鋒利的雙劍,不願再做不明不白的死鬼。
最先站在澈漣面前的男人,三十左右,濃眉利眼,左臉一道猙獰的刀疤,給本就嚴肅的面龐平添了三分煞氣。
看清澈漣形容之後,他頓時眉頭緊皺,再瞟了我一眼,立刻便不止緊皺眉頭,而是滿臉驚疑了。
“原來竟是澈漣先生和無憂仙子,在下在這荒郊野外,得遇兩位奇人,實是三生幸事。若是在下等人打擾了兩位,我等馬上離開。”
我眯眼,揚起一絲諷笑,一眼便看穿我和澈漣的身份,擁有這樣眼力的人,我絕不信他只是江湖平常角色。
可惜,他在看清是我們之後,知道沒有勝算,竟然想放下一堆廢話就離開,江湖規矩有這麼謙恭和平嗎?
起碼也得留下一對招子,或者一倆隻手吧?
我惡意地微笑,清蓮霎時染就墨黑,邪魅讓人不寒而慄。
“用不着如此虛僞,我只是聽說江湖上最近出了張藏寶圖,一時好奇,打算弄來玩玩,只不過不知道在誰的手上,你們自己拿來吧。”
我淡淡地道,輕飄飄地走下岡,看似緩慢,卻瞬間便來到了男人的面前,這一手神出鬼沒的輕功,讓他身後蠢蠢欲動的人影頓時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