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順着我的手指望過去,‘璃’和璃浪都含笑點頭,充滿友善,嘖,對美女的態度就是不一樣,她怔了半晌,突然“啊”了一聲。
“好漂亮啊,比尋舞還美!你的眼睛也好美,就像我們越國旁邊藍藍的大海!”
我忍笑,就知道她是這個反應,看那兩兄弟一頭黑線的樣子,我終於覺得憋悶的心鬆動爽快了一些。
“是啊,這位漂亮的哥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琉璃公子呢,這位叫‘璃’,是琉璃公子的大哥,是不是覺得他們像琉璃一樣漂亮?”
我故意‘壓低’聲音問道,剛好讓聲音傳進他們兄弟耳中,我清楚,越是單純的人,越是容易突破錶面的障礙,直接看到心裡,所以‘璃’的易容其實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眼裡的‘璃’,只有那雙深沉容納萬物的深沉平靜的黑眸,她熱切地點點頭,眼睛像小鹿般灼灼生光,璃浪兄弟一臉苦笑。
“那比鳳竹邪如何?”
她偏頭蹙眉,那楚楚動人的樣子,看得我見猶憐,不過草包美人的反應還是很遲鈍,過了好一會,才把我的問題消化,靦腆一笑。
“他們比鳳公子,比鳳公子——尋舞不知道怎麼比啊,鳳公子像天神一樣威武俊美,可是,他們卻像琉璃一樣漂亮,彷彿,彷彿一碰就碎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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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忍不住大笑,笑得滑下了凳子——一碰就碎了,那也太不經碰了吧?‘璃’低頭想了想她的措辭,終於也繃不住,噗哧一聲笑起來,花尋舞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們。
“想不到——鳳——姑娘對公主的話這麼感興趣!”
腳步聲起,緩緩停在我的身爆輕沉的語調,有力地,將‘鳳’字釘進我的耳中,低冷,平靜,然而平靜的背後是無邊無際的暗涌,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底,挾帶無以倫比的兇猛氣勢,彷彿能夠輕而易舉地吞噬掉整個我。
我揚起嘴角,笑容越來越燦爛,果然,果然啊,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一點都馬虎不得。
“是啊,我也沒想到,在天下第一美人的越公主眼中,堂堂的錫勒兵馬大元帥納龍璃王爺,竟然是一尊一碰就碎的琉璃!”
風在我們耳邊呼嘯,時間彷彿停滯在了一瞬,一朵鮮豔如血的,驀然卟地一聲綻放,萬丈波濤平地起,海市蜃樓瞬無蹤。
我慢慢站起來,看向亭內的其他三人,‘璃’依然帶着不變的微笑,垂下的長睫遮去了眸底的一切,劃出一絲脆弱縹緲的弧影。
璃浪站在我旁爆那一雙眼,帶着不知怎麼形容的光芒,彷彿破碎的琉璃,折射着繽紛絢麗的夢幻柔輝,可破碎的就是破碎的——折射的每一點璀璨到極致的光芒,都是一件鋒銳的利器,悄悄地,分割着柔嫩的心。
花尋舞嬌嫩鮮妍的面龐帶着不解的神色,可是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臉色開始變白,由桃花般的粉潤雪白,變成金紙般的慘白。
“錫……勒……”她柔嫩的櫻脣邊顫顫地溜出兩個讓她心驚膽寒的字。
“是啊,就是和你聯姻的那個錫勒,這是他們的王爺,這位是他們的太子,你看,他們很漂亮,也很有本事,不比鳳竹邪差,你會喜歡上他們的,聯姻也不是一件太壞的事,對不對?”
我笑着對花尋舞道,心底彷彿吞了太多新鮮蓮子的青芯,鳳眼卻緊盯着璃浪,我的笑容不再清新脫俗,只有苦澀的浸潤,才能加深笑容的深刻。
“不,不,不……”花尋舞拼命,茫然若迷失的羊羔。
如果不是他那麼沉不住氣地揭穿我,我還在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可是,他惱怒了,爆發了,爲什麼呢?是爲了花尋舞叫我‘鳳姑娘’?是爲了我寧願告訴花尋舞我的身份都不願意告訴他而惱怒嗎?爲了有別人在他之前知曉我的身份嗎?
璃浪啊璃浪,你可知,你此刻的怒氣來得憑地好笑,讓我的心綿軟而被割傷,我既沒將越國和錫勒的聯姻放在心上,又不曾因爲猜出你二人的身份而對你有所不同,你憑什麼反來怪我?難道你就對我承認過你的身份?
“越公主花尋舞?錫勒聯姻?”璃浪半眯幽眸,似是有些意外,看向斂目垂睫的‘璃’。
“竹邪只是一介江湖武夫,縱然才華橫溢,貌若天神,又怎麼比得上神秘絕雅權勢滔天的貴胄將軍?甚至錫勒深居簡出的地下王?花尋舞,你可要想好了,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唾手可得,跟着鳳竹邪卻只有吃苦受驚的份兒,你又不太聰明,最好還是選擇相對簡單一點的生活。”
我很少對女子說這麼直接甚至有點侮辱性的話,可是事關我親人的終生幸福,我絕對不會心軟,我感覺得出來,鳳竹邪已經被這隻有一張臉蛋的天下第一美人勾起興趣,若這女子不值得付出,自要趁早處理,若她能過我這一關,起碼我會幫助她爭取鳳竹邪的注意。
好在,她大公主各方面反應都慢,就是痛感也比別人慢上好幾拍,不等她回味出我話裡傷她的意思,早就被更激烈的一波衝得暈頭轉向。
“鳳竹邪,是鳳家大公子麼?那個鳳主又是……”終於,‘璃’還是開口了,而且絕不廢話,一言中的。
“鳳竹邪是老大,鳳主蘭雍,我,鳳無憂,老三。”我挺直了脊樑,一瞬間鳳眼開闔,精芒如電,寒威陡生,我有我鳳家人的驕傲,我以我是鳳家人爲榮。
“難怪,難怪竟沒有一個查到鳳竹邪和你的身份,一個勢力覆蓋朝野江湖的家族,怎麼可能沒有縝密完美的情報網?不過,恐怕天下人都想不到,清姿絕世的酒仙子無憂竟然和第一千金鳳女是同一人,五大第一女子併成四名,倒也不錯——那個鳳女是誰?”
我看着幾乎在喃喃自語的‘璃’微笑。
“璃浪說你是不放心他才從錫勒再次出行中土,我倒不這麼覺得,你的第一站應該是越國,在越國得到了那天下第一美人以及魚米富庶的越王朝的支持,然後,你的第二站應該是赤國,因爲鳳家的所在地鳳谷在赤嶺,但你卻沒有找到鳳谷的入口,更別提查出鳳女的身份,所以你一路跟蹤鳳女,卻沒想到和璃浪匯合,之後就不用我說了,想不到一趟江湖之行,揪起的卻都是跟朝廷勢力相關的棘手問題,我真倒黴。至於那個鳳女,等下次見面是由她告訴你們真實身份吧,我可不善於在背後拆人臺。
對了,我也問你一個問題,是不是因爲你身體不好,所以在越國談聯姻的時候,纔沒有定下到底由你們兩兄弟中的哪一個娶越公主?你怕自己太過體虛,初衷是想讓璃浪娶親,但你又照顧弟弟的心情,擔心他不願意,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這個哥哥爲弟弟的心思,可以跟我的哥哥媲美了。”
我俏皮一笑,聳聳肩,終於將在心裡憋了許久的話一口氣全部吐出來,全身一鬆,其實,我不喜歡猜忌,不喜歡隱藏,可是我認識的人,我遇到的事,偏偏都需要欺欺瞞算計,需要勾心鬥角,我既處在其中,又如河能夠免俗?
‘璃’看向我的目光開始閃動着詭異的光彩,仿若光芒織成的天羅地網般穩穩地籠罩住我,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一退,才發現璃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堵住了我的去路。
“麻煩公主迴避一下好麼?我和憂兒有一些話想單獨談一下。”
璃浪輕柔地開口,彷彿剛纔沉默令人恐慌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向花尋舞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若漣漪擋開,風情迷離,花尋舞分明還在用她可憐的才智拼命思考着我的那番話,下意識地‘哦’了一聲,乖乖地轉身離開了,我半眯鳳眼。
“還沒過門,就這麼聽夫君的話?看樣子,公主你選好了?!”我淡淡地,明知她只是單純聽慣了吩咐,有命令必答,可是還是忍不住心頭冒出小惡魔,想在鳳竹邪和她之間攪合一番。
隨着花尋舞身影的消失,亭子四周的氣氛再也恢復不到剛纔的和諧了,沉悶,壓抑,詭譎,和一種對峙的怪異感。
終於,我身後的人伸手很自然地扶住我的腰(分明是佔我便宜,吃我的嫩豆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有空去管別人的事情?”
“我有什麼自身難保?不要說這裡是我的地盤,就算不是我的地盤,我無憂生平也就好一口酒,又沒踩了你家祖墳,又沒有搶了你還未過門的老婆,我站得直行得正,我怕誰啊?”我冷哼一聲,我是被嚇大的?
“伶牙俐齒,出言粗俗不堪,鳳家乃皇族之後,鳳女乃第一千金,天下名門閨秀典範,這就是你的教養?”他義正嚴詞地教訓我。
喝,這真打算跟我槓上了?我瞪他。
“你管得着嗎?閣下好像是有未婚妻的人,跟我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我的話被旁邊坐山觀虎鬥的‘璃’很不禮貌地截斷,他臉色不是太好,可是笑容卻比千年狐狸還賊十倍。
“倘若花尋舞的未婚夫換成我納龍庭,憂兒就不會這麼捻酸窩火了吧?那你可願意補償璃浪?”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停止掰開璃浪手的無效舉動,淡淡地看向他,捻酸窩火?補償?我認識的那個有趣的人叫‘璃’,而不是眼前的錫勒英明太子納龍庭,我討厭勾心鬥角,可是我被迫得一步都不能放鬆。
“鳳女聲名遠播,本就是各國青年才俊的夢想佳人,龍庭這段日子也看出憂兒對我小弟態度頗有不同,小弟在不清楚對憂兒身份的前提下,對憂兒的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憂兒能進一步答應下嫁,那就是我錫勒整個草原的福氣了。”
他的眉梢眼角含着不張不揚恰到好處的微笑,明明是那張熟悉的面龐,是那麼熟悉的眸子,卻又充滿那麼陌生的微笑,射出那麼陌生的眼神。
此刻,坐在我面前,神色尚布着淺淺病癒的倦怠的男人,不再是一路同吃同行的好夥伴,而是——布衣亦不掩王者之氣的錫勒英睿太子,疲倦的眼神遮不住精芒四射、昂揚萬丈的龍氣。
“若龍太子看上的是無憂這個人,無憂不過是一平民之女,根本就是高攀貴胄將軍,若龍太子看上的是無憂背後的鳳家,那其實跟與越公主聯姻本質沒什麼不同,只是利益更大一點風險更少一點而已,龍太子用上‘下嫁’二字,實在讓無憂愧不敢當,不知,龍太子認可無憂的話否?”
我漾起鳳眼,狹長的眼角帶出一絲嫵媚凌厲,毫不放鬆地步步緊逼。
“——人我要,勢力同樣要!”
納龍庭抿脣盯着我,堅毅傲然地拋出這句話,挾帶雷霆萬丈的決心,一剎那驕傲無匹,光芒萬丈。
我一顫,納龍庭話裡的意思很清楚,錫勒多年的精心準備,終於到了萬事俱備的地步,我無法避免的命運選擇,終於來臨了嗎?
這份堅決得足以毀天滅地亦毫不眨眼的鐵血雄心,影帝比不上,真的比不上,影帝英明卻仁慈,缺乏了整治朝綱的魄力,雖有心而無力,莫大元帥就是最好的例子,縱然明知是錯,也難挽頹勢。
“你爲什麼要是——鳳女呢?”一口呢喃的低語,帶着無法抗拒命運的惆悵,在我耳邊反覆。
是嗎?我不該是鳳女嗎?
老遠地,管家匆匆跑進了小院,我吩咐過,除非有特別重要的事,否則別隨便進出,打擾‘璃’的靜修,看管家跑得帽子東倒西歪,滿頭大汗,沒有通傳就跑了進來,是發生什麼大事了麼?
“稟告,西都王宮快馬加鞭送來急件,請您查收!”
我心頭一凜,西都王宮?是軒兒出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