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城之戰在某種程度上是單雄信的尊嚴之戰,這是一場瓦崗軍註定失敗的戰鬥,龐大的輜重車隊是他們最大的軟肋,瓦崗軍爲了保護輜重隊和隋軍激戰,最終卻被輜重隊拖累。
當三千騎兵擊潰王君廓的軍隊調頭殺回時,儼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刺進了瓦崗軍的後背。
瓦崗軍在前後夾擊下全線崩潰,兵敗如山倒,兩萬瓦崗軍瘋狂奔逃,被隋軍追殺十餘里,屍橫遍野,死傷不計其數,單雄信只帶兩千餘殘軍逃回了瓦崗寨。
最終,張須陀大軍押解着瓦崗軍的輜重隊返回了陳留縣。
一連串的慘敗使張須陀成爲了瓦崗軍將士心中的噩夢,提到張須陀的名字,瓦崗軍上下無一不心驚膽寒。
和張須陀在東郡的大勝不同,裴仁基在滎陽郡卻是另一番情景。
滎陽郡郡治是管城縣,也就是今天的鄭州,裴仁基的軍隊在縣城外暫時駐紮下來,而主帥裴仁基卻進城去拜訪郇王楊慶,在裴仁基心中,拜訪郇王楊慶要比追擊瓦崗軍重要的多,追擊瓦崗軍是戰爭,但拜訪郇王卻是政治。
楊慶在滎陽郡耕耘多年,在中原地區人脈極深,很多時候,他就是中原各郡官員的利益代表,這也和楊慶另一個身份有關,他曾經出任滎陽太守,後來又兼任河南道監察使,和地方官關係極爲密切。
楊慶的王府在管城縣並不是最大,縣城內最大的府邸是滎陽鄭氏的族府,不過論金碧輝煌,卻沒有人家能和郇王府相比,楊慶在河洛地區有良田數千頃,財富不計其數。他本人也追求奢華,生活窮奢極欲,但楊廣非但不憎恨他的奢侈。反而誇他是性情中人,對於皇族而言。追求簡樸要比追求奢侈危險得多,郇王顯然深諳其道。
裴仁基的到來有點出乎楊慶的意料,他命兒子楊績替他將裴仁基迎進貴客堂中。
裴仁基一邊喝茶,一邊打量這座奢華之極的客堂,坐榻是用金絲紫檀木製成,鑲金嵌玉,旁邊擺放着兩扇象牙屏風,底座用純金打造。鑲嵌着數百顆明珠,牆上掛着幾幅名家字畫,連他手中的青瓷茶碗也是出自越州極品官窯瓷,連站在旁邊伺候的侍女也是絕色美女。
裴仁基暗暗點頭,久聞楊慶奢侈,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堂下傳來輕輕一聲咳嗽,兩名侍女扶着楊慶走進了客堂,裴仁基連忙施禮,“下官參見郇王殿下!”
“裴帥不必客氣。恕我招待不週,請坐!”
裴仁基坐了下來,楊慶也在他對面坐下。笑道:“聽說裴帥在陳留郡大敗瓦崗軍,令我慚愧啊!我卻慘敗在瓦崗軍手中,無顏面對天子。”
“殿下此話言重了,若不是殿下進軍東郡,直取瓦崗老巢,翟讓怎麼可能放棄樑郡北撤,我們都是領軍大將,不能視而不見,這場對陣瓦崗軍的戰役。關鍵就在殿下進攻東郡,勝負倒不重要了。”
“多謝裴帥能這樣說。我心裡舒服了很多,只是聖上未必知道啊!”
裴仁基微微笑道:“請殿下放心。我會如實稟報聖上,不能委屈殿下!”
楊慶心中有些奇怪,裴仁基不去追擊瓦崗軍,卻跑來拜訪自己,這是什麼緣故?
雖然不知道裴仁基的真實用意,但裴仁基對他尊重有加,把拜訪他看得比立功還重要,這讓楊慶心中十分舒服,暗暗誇讚裴仁基懂得人情世故。
“不知裴帥今天前來,有什麼事嗎?”
“卑職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來探望殿下,卑職幾次路過滎陽都沒有時間探望殿下,這一次無論如何要來拜訪殿下。”
“裴帥是有心之人,我很感動,裴帥的誠意我心領了。”
裴仁基又取出一隻玉盒,呈給楊慶,“這是卑職繳獲的戰戰利品,卑職獻給殿下,作爲一點心意。”
有人來送禮,楊慶當然也很歡喜,他笑呵呵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裡面竟是一塊極品美玉,收集美玉也是楊慶的愛好之一,他見玉體細潤晶瑩,毫無一絲瑕疵,眼睛頓時笑成一條縫,“裴帥太客氣了,這很不好意思啊!”
“哪裡!哪裡!一點小小心意,是卑職對殿下的敬重。”
裴仁基的馬屁拍得極好,讓楊慶很是受用,他微微笑道:“如果以後裴帥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我會很樂意替裴帥做點什麼?”
“那就多謝了,卑職不打擾殿下休息,先告辭!”
“好!好!”
楊慶讓兒子送裴仁基出去,他心中卻在考慮張須陀爲何不來拜訪自己?
不過想到張須陀連敗瓦崗軍,自己和瓦崗軍作戰卻一戰擊潰,對比實在太強烈,他心中就忍不住一陣嫉恨,裴仁基卻懂得進退,懂得體諒自己的心情,相比之下,這個張須陀也太不把自己放在心裡了。
費縣,張鉉拿下費縣後,並不急於進攻臨沂縣,而是着手賑濟饑民,維護秩序,尤其防止民衆趁亂去城外麥田搶糧,對費縣實施嚴格的進出管制。
張鉉之所以遲遲不進攻臨沂,是因爲他知道孟讓絕對不會喪失機會,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搶奪孫宣雅的兵力和地盤。
孫宣雅有五萬兵力,除了費縣的兩萬軍外,還有臨沂三萬軍,分別由六名將軍率領,現在孫宣雅成了戰俘,這些臨沂之軍是想主動投降隋軍?還是會自相殘殺,張鉉需要耐心等待幾天。
臨時軍衙的大堂上,張鉉站在臨沂縣的木製模型前沉思,木模型是幾個工匠根據官府的藏圖連夜趕製而成。
士兵們又根據賊軍戰俘的招供,添加了不少臨沂縣的防禦措施,使這座木製模型更加接近真實狀態。
片刻,張鉉拾起木杆對周圍幾名大將道:“昨天士信提出臨沂地勢較低,可以利用沂水來進行水攻,我考慮了一下,水淹城池雖然可行,但這會摧毀即將成熟的上萬頃麥田,對普通民衆傷害也太大,所以我考慮還是不用水攻,我們可以用計取臨沂,實在不行就直接硬宮!”
“可是城門有吊橋,而且護城河寬三丈,很難過去。”旁邊尉遲恭憂心地說道。
張鉉看了一眼沈光,把木杆遞給他。
沈光明白張鉉的意思,接過木杆指向東門,“各位將軍,東門的吊橋有三十年沒有更換了,我特地走過幾次,走在上面吱吱嘎嘎作響,箍鐵已經鏽跡斑斑,我們可以在夜間破壞吊橋,再用棚式攻城槌進攻城門,效果應該不錯。”
“什麼叫棚式攻城槌?”衆人皆不解地問道。
張鉉在一旁笑道:“這是一個工匠提出的建議,我讓他們先造一架模子。”
衆人對張鉉所說的棚式攻城槌非常感興趣,七嘴八舌繼續追問:“將軍能不能細說一下?”
“大家有興趣可以去工事營自己看,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來,不過我告訴大家,這次攻打臨沂縣或許用不着攻城槌,我覺得可以故計重施,派斥候進城裡應外合。”
沈光吃了一驚,連忙道:“啓稟將軍,現在臨沂縣應該防禦十分嚴密,斥候恐怕很難進城了。”
“不!恰恰相反。”
張鉉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我不攻打臨沂,就是給孟讓幾天時間進行戰爭準備,我相信現在進城比任何時候都容易。”
衆人一臉愕然,張鉉笑道:“你們自己出城看看就知道了。”
衆人告辭退下,大堂上漸漸安靜下來,張鉉這纔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房玄齡笑問道:“先生似乎有想法?”
“將軍,屬下還是建議把孫宣雅放回去。”
房玄齡低聲道:“當然是有條件放他回去,讓他撤離臨沂縣,這樣我們便可以兵不血刃地佔領臨沂縣,就算孫宣雅變卦,但他回去後必然會與孟讓內訌,不管是孟讓死,還是孫宣雅死,能都大大削弱臨沂的防禦,對我們攻打臨沂縣很有利。”
張鉉嘆了口氣,“其實我是擔心被人抓住把柄彈劾,說我們私放匪首,而且這種事情很難解釋清楚,聖上也未必肯聽解釋,我權衡了利弊,還是覺得放了他得不償失。”
房玄齡擅長戰術謀略,但在戰略還是略有不足,他確實沒有考慮到朝廷那邊的危險。
房玄齡一時默然無語,半晌他問道:“那將軍是怎麼考慮?”
張鉉淡淡道:“我需要和孫宣雅再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