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紅綾飛射

那是因爲他這時,如果叫出天山妖屍所使的是“拙指”功夫,那麼剛纔何以不說?可知剛纔是被天山妖屍逼得連講話的機會也沒有,這分明是大落下風了。天下武學,浩翰無匹,誰也不能盡知,不知這一兩種古里古怪的武功事小,落在下風事大,雪山老魅爲人何等機靈,他早巳想好,自己就算吃個啞吧虧,也不叫人認爲他曾在天山妖屍手中落過下風。

他在大叫了一聲“好功夫”之後,又怪叫道:“老殭屍,你已拔了三箭頭籌,也該輪到我來弄些功夫你看看了吧!”

天山妖屍“哼”地一聲,道:“你來來去去,除了雪魂掌、冰魄功之外,還有什麼花樣?”

雪山老魅嘻地一笑,道:“那也不盡然,你看這是什麼功?”他一面說,一面身形輕飄,巳至牆頭之上,向下落來。落到了地上之際,只有右足落地,左足卷屈,身子搖搖欲墮,十指微彎,倏地向天山妖屍抓了過來,不但姿勢古怪,而且出手也是快絕。

天山妖屍“哈哈”一笑,衣袖揚起,運本身真力,將雪山老魅的一抓之勢化去,道:“這是獨足猥的櫻食姿態,想不到卻給你學來了,你總也算是一流高手,如何去學畜牲的樣子?”

雪山老魅“哈哈”笑道:“你這話罵我不打緊,若是叫葛老妹妹聽到了,那你可有得麻煩了!”

這時候,曾重父子等四人,除了看兩人各展神通之外,簡直連講話的也餘地都沒有。這時,他們聽兩人相繼提起“獨足猥”和“葛老妹妹”來,心中更是駭然。

那獨足猥乃是第一異獸,生就獨足,力大無窮,爪可生裂虎豹,抓石成粉,是一個女魔頭所養,那女魔頭姓葛,名豔。早年在江湖上行走之際,可以稱得上所向無敵。後來卻爲情所困自盡,但是卻也只有傳聞,誰也未能證實她真的死了。可是自此之後,卻也未曾有人見過葛豔和獨足猥的蹤跡。

但如今從天山妖屍和雪山老魅兩人的話中聽來,這個女魔頭顯然還在世上,只不過隱居不出而已。這確是駭人之極的事情。

天山妖屍連聲冷笑,道:“你的葛妹妹,如今也該叫葛老婆子了,如何在妹妹之上,加上一個老子,如此不倫不類?你怕她,我卻不怕她!”

天山妖屍這一句式話纔講完,只聽得遠遠地突然傳來一聲十分嬌媚的聲音,道:“是麼?”

這兩個字,飄飄忽忽,像是隨風而來,偶然傳到這兩個字,聽在衆人的耳中,卻又是十分清晰。天山妖屍的面色,陡地一變。

緊接着,又聽得一下難聽之極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聲音極難形容,不像狠嗅,不像豬號,不如犬吠,不如虎嘯,只覺得聽了之後,毛髮直豎,說不出來的舒服。

天山妖屍一聽,又震了一震,身子突然後退,反手便抓,當他身子後退,反手抓出之際,還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抓向什麼人。

一時之間,曾重、張古古、白修竹三人,心中盡皆駭然,各自“呼”地向前拍出一掌。

他們三人,自然知道,如果天山妖屍要抓自己的話,終究是難以避得過去的。然而他們卻也不能不出手自衛。三人相隔得本來就不遠,三股掌力,自然而然地聯成一氣,向前疾涌而出。

就三人本就不是弱者,三人聯手,掌力也足可將天山妖屍阻止一阻。但是,就在三人掌力,洶涌向前之際,天山妖屍的身子,突然向旁移了一移,竟避開三人的掌力,徑向曾天強掠去。

曾天強大吃一驚,想要叫喚時,天山妖屍向前掠出之際,所帶起的那股勁風,已幾乎令得他閉過氣去,如何還出得了聲?

而曾重一見天山妖屍向兒子撲了過去,心中也自大驚,怪叫道:“冤有頭,債有主。”

他出聲怪叫,意思是要天山妖屍,不向曾天強下手,然而天山妖屍身法快絕,事實上,曾重只叫出一聲,曾天強腕間一麻,便被抓去。

只聽得天山妖屍發出了一聲怪叫,道:“曾堡主,你要兒子,可帶我女兒前來換贖!”他一面叫,一面身形已向上斜斜拔起。

等到他身子拔起了丈許左右時,他忽然“啊”地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來一樣,身子竟在半空之中,陡地一凝!

他身子凝在半空的時間,當然極短極短,但是也可以使人看得出,他身子卻在半空之中停頓了一剎那,就像一個人正在奔走之間,忽然想起要事,陡地停住了腳步一樣,他功力之高,竟已到了這等地步,那的確是匪夷所思之極。

他身形一凝之後,帶着曾天強,又突然疾落了下來,一起一落之間,只不過是眨眼的事,才一落地,便向曾重衝了過來,道:“你也跟我一起來!”

鐵雕曾重在一見天山妖屍帶了曾天強離去之際,心中大急,方寸已亂,及至忽見天山妖屍落地,心中大是錯愕,也未及預防,突然手腕一緊,又被天山妖屍扣住!

天山妖屍出手扣住曾天強的脈門之際,用的乃是左手,但一將曾重扣住,曾重身子酥麻,已無反抗的餘地。

他手臂一縮,將曾重託近了一步,竟將他們兩父子兩人,用一隻右手抓住。

天山妖屍的手指,又長又細,這一抓住了曾重父子手腕,似乎還綽綽有餘!

天山妖屍一舉便抓住了曾重,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各自一聲狂吼,但待向前撲來。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雪山老魅陰惻惻一笑,道:“老殭屍,你想反叛麼?你忘了來曾家堡,是爲了什麼而來的麼?”

天山妖屍卻並不回答,只是身子一躬,向後退去,口中喝道:“張古古、白修竹,你們兩人若要保重性命,快助我擒住雪山老魅!”

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剛纔連足了真氣,是準備向天山妖屍出手的,乍一聽得天山妖屍這樣叫法,兩人心中,不禁莫名其妙。

但他們究竟是老江湖了,略一轉念間,便已明白!

他們知道,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來到曾家堡,都是準備對鐵雕曾重不利的。但如今,天山妖屍的女兒被鐵雕強走,若是曾重丟了性命,那麼他女兒白若蘭也無從尋找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天山妖屍反倒保護曾重,使他不被人傷害了。

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早已蓄定了掌力,一想及此,微微一聳,那隻白鸚鵡和碧眼藍梟,一齊向上飛去,而兩人的掌力,也在此際,向着雪山老魅,疾揚而出!

雪山老魅正面帶冷笑,向前一步一步地逼了近來,兩人的掌力一到,他身子一停,冷笑道:“你們可別上老殭屍的當,我葛老妹子已帶着獨足猥來了,你們聽不到她的聲音麼?”

他一面說,一面衣袖倏地揚起,一股勁風,迎向兩人的掌力。

兩股強大之極的力道,半途相遇,發出了一聲悶響,白修竹、張古古和雪山老魅三人的身子,各自晃了一晃,由此可知,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聯手,才堪堪比得上雪山老魅。

在三人對掌之際,天山妖屍帶着曾天強父子,早已退到了圍牆之後。雪山老魅的五個弟子,齊聲怪叫,向前趕了上來,但是他們的身法,怎及得天山妖屍之快?等他們趕到時,天山妖屍身形拔起,已向牆上落去。

天山妖屍一手提着兩個大人,可是卻像是輕若無物一樣,眼看他拔起了一丈五六高下,已經可以落到牆頭之上了,忽然聽得牆頭之上,傳來一聲十分動聽的嬌笑之聲,道:“咦!怎麼就走了?”

旁人聽得那一下嬌笑和一句十分俏軟動聽的話,可是天山妖屍卻覺出,隨着這句話,有一股陰柔之極的力道,當頭壓了下來!

天山九妖屍怪叫一聲,知道自己終於慢了一步,左手一翻,一掌向上託了上去,掌風如雷,轟然有聲,而他的身子,也向下疾落了下來。

只聽得牆頭之上,又傳來了“咯咯”一笑,道:“老殭屍,多年不見,你還是這等火爆脾氣?未見面便發掌,這算是什麼禮數?”

隨着講話聲,只見牆頭之上,人影一閃,已多了一個人。

而天山妖屍落地之後,雪山老魅“哈哈”一笑,不再和白修竹、張古古兩人動手,退了幵去。

衆人一齊擡頭向牆頭上看去,要看看能將天山妖屍攔了下來的是什麼人,而那嬌笑聲,卻早已給人一個印象:來人一定是一個十分美貌的女子。可是,當衆人擡頭向上一看時,卻又不禁爲之大大愕然!

只見牆頭之上,站着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就算是美貌,那也一定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只見她白髮如銀,滿面皆是皺紋,枯瘦不堪,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她的聲音,竟還這樣動聽。

一時之間,不要說曾重等人發呆,便是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屍兩人,也不禁一怔。

只聽得那地老婦人“咦”地一聲,道:“你們眼光光地看我做什麼啊?”

雪山老魅吸了一口氣,道:“老大,葛妹子,這……是你麼?”

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疑惑,顯示他記憶之中的魔姑葛豔,絕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老婦人嘆了一口氣,道:“歲月不饒人,我確是變了,你一點也認不出來了麼?其實,也只不過三十年的時間,你真的一點也認不出是我來了麼?”雪山老魅和魔姑葛豔兩人的感情極好,有一個時期,人人都以爲他們要論及婚嫁了,但是魔姑葛豔卻另有所屬,是以兩人兄妹相稱。

這時,雪山老魅的目光,在牆頭上掃來掃去,想在牆頭上那老婦人的身上,找出昔日豔光照人的葛豔的影子來。

他看了好一會兒,依稀認出了昔年葛豔的一些影子,但是卻仍然不能肯定。只不過他想到,剛纔自己曾聽到那隻獨足猥的吼叫聲,這獨足猥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異獸,怎會是假?

他長嘆了一聲,道:“葛妹子,的確是歲月不饒人啊,若不是因綠際會,我們這一輩子,只怕也不能再見面了!”雪山老魅人雖然邪得可以,但是無論他如何邪,總是會有感情的,他想起數十年,和魔姑葛豔並馳原野,那時是一個青春貌美,一個是翩翩少年,只當此生此世,永無窮盡。可是如今,一轉眼間,兩人卻都已給雞皮鶴髮,垂垂老去,就算武功絕頂,也不能百年不死,簡直就像一場夢,快要做醒一樣,心中也不禁大是悽然。

這時,張古古等人,已經知道在牆頭上出現的那個老婦人,竟就是魔姑葛豔,心中的吃驚,實在是難以形容,想不到一日之間,久已隱居不出的三大魔頭,竟會齊集曾家堡中!

只見葛豔在牆頭上,竟凌空一步,跨了出來,她一腳踏定,另一腳跟着跨出,身子卻又並不向下直跌下來,而是下落之勢,十分緩慢,竟像是天空中有着一度無形的階梯,在供她緩步而下一樣。

轉眼之間,葛豔便巳在地上站定,雪山老魅向他五個弟子喝道:“快去參見葛師叔!”

那四個大頭人,和那又高又瘦的女子,一齊向前行禮,葛豔大刺刺地受了禮。

葛豔向五人打量了一眼,道:“你幾個弟子,筋骨都不錯啊。”

雪山老魅面有得色,道:“全是不成材的東西,何值一提?只不過這四個人,乃是雪山之中的一頭靈猿,和獵人交合所生,天生異稟,神力過人,卻是非同凡響的。”

那四個大頭白衣人,一點也不以爲自己是猿人而可恥,反倒挺胸凸肚,十分得意。

曾天強聽得雪山老魅如此說法,心中才“啊”地一聲,心忖:難怪自己看來看去,這四個大頭人都只有七分像人,原來他們當真是半人半猿的怪種!雪山老魅又道:“葛妹子,當年你自盡的消息傳出,我痛不欲生……”

葛豔一揚手,道:“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還提它來做什麼?”

雪山老魅對葛豔十分聽從,忙道:“是,陳年爛賬,不必提了。”彷彿剛纔提起陳年爛賬的絕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一樣!

葛豔的目光,緩緩在衆人的面上掃過,在曾重父子的面上,略停了一停,笑道:“咦,我們到這裡來,是做什麼來的,老殭屍,你既抓住了曾堡主,何以還不下手,有何用意?”

雪山老魅笑道:“老殭屍的女兒被大雕劫走了,他若是殺了曾重,怎能再見女兒?”

葛豔“啊”地一聲,道:“老殭屍,那可以說是遺憾之極了,我數十年爲出江湖,一出來,第一個敵人,竟然是你。”

天山妖屍寒着一張怪臉,冷冷地道:“是麼?”

葛豔道:“我看你帶着這兩個人,絕不是我的敵手,你還是先求自保的好。”她身子一聳,白髮飛揚,已向前掠出幾步。

天山妖屍落地之後,始終站在牆腳之下不變,一見葛豔向他掠了過來,他手臂陡地一震,將曾重父子兩人,向上疾拋了起來。

鐵雕曾重究竟也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他剛纔在其不意之間,被天山妖屍扣住了脈門,是以全身無力,擺佈由人。

這時候,他一被天山妖屍拋向天空,身形立時靈活,一聲長晡,身子一挺,首先長臂一舒,在半空之中,抓住了曾天強,接着,真氣猛地一提,又向上拔高了五六尺,只聽得天山妖屍急叫道:“快走!”

曾重也知道,此際若是不走,只怕再也沒有別機會了。

就算天山妖屍要自己走,也不是好意。然而,這曾家堡乃是鐵雕曾重,畢生心血所創下的基業,數十年來,一草一木,一磚一石,莫不經他苦心經營,此際若是一走,那當然是再也見不到曾家堡的了,要他說走便走,當真談何容易!

這時候,鐵雕曾重如果毫不猶豫,提氣便向圍牆外翻出去的話,他是足可以逃走的。但是他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猶豫間,真氣一個提不住,非但未能翻出圍牆去,反倒向下沉了三尺。

只聽得天山妖屍又大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還不走做什麼?”他雙掌一齊向上揚出,“呼呼”兩股掌風,又將曾重父子兩人,涌高了三尺。然而,在這時候,葛豔已一聲怪笑,手揚處,只見大蓬銀光,突然從她的衣袖之中,迸射而出,乍出之際,還只不過如一股銀虹,但陡然之間,卻散了開來,成爲一圍銀雲。

那一圍銀雲,向天上揚去,銀光閃閃,不可逼視,竟不知什麼物事。等到衆人看清,那原來是一張薄如蟬翼,銀光閃閃的大網時,那張大網,早已將曾重父子兩人罩住。

只聽得雪山老魅尖聲叫道:“葛妹子,這是冰魄仙子的神網,如何……如何會在你手中的?”他在講這兩句話的時候,聲音神情,盡皆激動之極。

葛豔手臂一收,已將曾重父子兩人,從半空之中,直拉了下來。那網的孔眼甚密,但是還可以看到,曾重父子兩人,正在網中竭力掙扎,只不過他們越是掙扎,那冰魄神網卻也收得越緊。

葛豔將網向肩上一拋,道:“老魅哥,你們師徒,替我看住了這三人,我去領功,你不會怪我麼?”

雪山老魅忙道:“當然不會,只是這網……”

他一句話未講完,天山妖屍十指齊張,向葛豔撲去,雪山老魅一聲呼晡,向前迎去,兩人身形飄忽,立時惡鬥起來。而那四個大頭人,則怪叫連聲,向張古古、白修竹迎了上去。

張古古一面罵,一面還手,那四個人的氣力十分大,而且皮堅肉韌,硬捱上幾掌,竟全然不放在心上,張古古和白修竹兩人,一時之間,倒也無可奈何。而在雙方激戰間,葛豔負着曾重父子,“刷”地躥上了圍牆,足尖只在圍牆之中,略略一點,便已飄然而下,身形起伏,向前疾掠而出。

鐵雕曾重和曾天強兩人,一被冰魄神網網住,便覺得如同置身在冰窖一樣。及至他們越是掙扎,網越縮得緊時,寒氣刺骨,襲入體內,簡直巳和被一塊大冰凝住,完全一樣。

曾天強早巳講不出話來,曾重運氣護身,一面還要照顧兒子,也是牙齒得得打震,他只覺得有人負了自己在飛奔,至於負着他們的是什麼人,他卻也不知道。

過了半個時辰,鐵雕曾重才覺出奔出之勢,已停了下來,接着,身上突然一鬆,眼前銀光迸耀,便已被人從冰魄神網之中,抖了出來。

曾重一個翻身,趁機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只見葛豔已收起了“冰魄神網”,正冷冷地望着他。曾重單掌當胸,道:“葛朋友,你原來也是來取曾某人性命的麼?哈哈,曾某人不知何德何能,竟然勞動了這麼多一等的高手,來取曾某人之命!”

天山妖屍、雪山老魅、魔姑葛豔,他們究竟爲什麼要來到曾家堡取曾重的命?除了這三個絕頂高手之外,何以連黑骷髏稽陽這樣的人,也介入其事,曾重可以說是莫名其妙!

這時,他自忖不是葛豔的對手,就算死了,也要弄個明白,所以他才如此說法的。

怎知葛豔卻不回答,仍是冷冷地望着他,過了片刻,才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來,“啪”地丟在地上。

葛豔道:“這裡是兩張人皮面具,精巧無比,你們兩人,戴了之後,足可改容易貌,從此隱名埋姓,再也別在江湖上走動,還可保住性命!”

鐵雕曾重實是做夢也想不到,葛豔忽然會講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葛豔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葛豔用冰魄神網將他們父子兩人,從曾家堡中帶出來,是爲了救他們父子兩人麼?然則,魔姑葛豔有目的而來,目的是爲殺他,爲什麼突然間又改變了主意呢?

一時之間,鐵雕曾重的心中,實是充滿了疑惑,不知該怎樣回答纔好。

葛豔在話一講完之後,頓了一頓,又道:“若你不聽我言,死無葬身之地。”

曾重急叫道:“葛朋友……”

可是他才叫了一聲,葛豔的身子便已經向夕卜,滑出了三五丈,曾重再叫時,葛豔已經轉過山角不見了,曾重明知追不上,只是站着發怔。

曾天強一被從冰魄中抖出來時,人已在半昏迷狀態之中。

而如果不是他父親在冰魄神網中,不斷將內力逼入他體內的話,只怕他早巳凍死了。

他跌了出來之後半晌,才緩過氣來,身子仍然坐在地上。然而葛豔所講幾句話,那卻是清清楚楚,聽在耳中。

他見到葛豔才離去,才問道:“爹,這……老婦人是什麼人?”

曾重沉聲道:“是三十前,名震武林的魔姑葛豔。”曾天強心中更奇,道:“你識、得她麼?她爲什麼要放我們?”

曾重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他們爲什麼要來找我,也不知她爲什麼要放走我們。”

曾天強掙扎着站了起來,將那包東西,拾了起來,解開一看,果然是兩隻製作極其精巧的人皮面具,他到了乃父面前,道:“爹,這果真是兩隻面具,我們剛好一人一隻……”

曾天強纔講到這裡,曾重便陡地轉過身來,大聲喝道:“閉嘴!”

曾天強突然聽到父親發出瞭如此霹靂也似的怒吼,不禁嚇得直跳了起來,連忙向後,疾退了幾步,只見曾重的虯髯,根根倒豎,顯見得他心中巳然怒極。只聽得他道:“我一生闖蕩江湖,掌下刀下,也不知擊斃了多少人,一生敬重的是不畏艱難不畏死的漢子,卑視的是縮頭藏尾的小人,我既是武林中人,橫死在他人之手,只好自嘆技不如人,畜牲你怎敢叫我去隱姓埋名,過那見不得人的日子?”

曾天強眨着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曾重呆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我定然要與曾家堡共存亡,這兩隻人皮面具,你留着自己一個人用好了。”

曾天強一挺胸,道:“爹,如此一來,我不是成了藏頭露尾的小人了麼?”

曾重的聲音,柔和了許多,道:“你與我不同,你若是和我一起赴難,壯則壯矣,但是我們死得不明不白,深仇難報!”

曾天強心如刀割,他自一出生以來,過的是順順利利的日子,只當曾家堡名揚四海。

自己的父親,受盡武林中人的崇敬,再也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父子兩人,會到了這般的絕境!

他只覺得心血沸騰,恨不得在剎時之間,自己變得有通天徹地之能,以應付一切。

然而,這豈是心中激怒所能得到的?

曾重的面色一沉,道:“戴上,你將人皮面具戴上廣曾天強猶豫了一下,雙眼之中,淚水迸流,默然無言地戴上了一隻人皮面具。”

他在戴上人皮面具之後,便變成了地個面對面色蒼白的中年漢子,但是接着,卻看到曾天強的面色,變得微紅起來,曾重心中一呆,仔細看去,纔看出那人皮面具,薄得幾乎透明,是以面色變化,仍可看得出來,若不是湊近細查,當真是天衣無縫。

曾天強漲紅了臉,道:“爹,你是要我忍辱偷生了?”

曾重道:“是,要你忍辱偷生,要你遠走他鄉,要你爲我報仇。”

曾天強道:“那麼,我們的仇人,究竟是誰?在一個圓圈之中點三點,那又是什麼意思?”

曾重一聽得曾天強如此問自己,面色大變,一個轉身,徑向前奔了過去,一面奔,一面大叫:“你聽我的話,便是孝子,仇人是誰,只要你不死,遲早會知道的,此際仇人的武功,在你之上千倍萬倍,你問明瞭又有什麼用處?”

曾天強眼看父親越奔越遠,奔出的方向正是曾家堡所在的方向,他知道父親赴死之意已決,而到了曾家堡之後,即使有天山妖屍護着他,又焉知沒有別的高手,再尋上門,總之是凶多吉少了!

他想到悲恰處,氣血上涌,陸然之間,“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人也陸地向後退出了一步,坐倒在地。他一坐倒在地便再也沒有力道爬起身來,只是心中陣陣發痛。

過了半晌,只聽得一陣啼聲傳了過來,曾天強勉強擡起頭來,只見到一個腰懸長劍的白髯老者,氣度雍容,神光照人,正向前馳了過來。

那老者一見到曾天強,便陡地勒住了馬繮,問道:“朋友何以身受重傷!”曾天強閉上了眼睛,也懶得回答他。那老者翻身下馬,到了曾天強的身前,伸手在曾天強的脈上一搭,道:“重傷得很啊,我這裡有一粒丹藥,朋友,你服了下去,便可無事了。”

曾天強一呆,睜開眼來,已見那老者託着一粒丸藥在手掌上,曾天強道:“你……是什麼人?”

那老者淡然一笑,道:“老夫姓宋,名茫。”

曾天強一聽,“啊”地一聲,道:“九元劍客宋茫大俠!”他叫了一聲,陡地想起,宋茫俠名遠播,武功又高,何不請他到曾家堡去,助自己父親一臂之力!他忙氣急敗壞地道:“宋大俠,你快,快,快到曾家堡去,快到曾家堡去。”

九元劍客宋茫一呆,道:“咦,朋友你怎知我是要到曾家堡去的……”他一句話纔講到這裡,心中便自一凜,立即住口,問道:“你到曾家堡去做什麼?”

九元劍客宋茫道:“老夫有一件事,要向曾家堡堡主請教?”

九元劍客宋茫在講這句話時,寒着一張臉,顯然他所謂“請教”也者,絕不是什麼好事。曾天強心中大是憤慨,猛地揚手一拂,將那粒藥丸拂到了地上,尖聲道:“你去吧,你去吧!”

他一面叫,一面口角自鮮血狂涌。

宋茫“哼”地一聲,道:“朋友你既不識好歹,老夫就此告辭!”

他身形斜起,上了駿馬,又向前飛奔而出。曾天強望着宋茫的影,心想到他一到曾家堡中,父親自然又多了一個強敵,更是凶多吉少了。

剎時之間,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突然胸口一悶,竟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覺出有陣陣清涼之風吹來,使人感到十分舒服,但是“呼呼”風聲,卻又十分刺耳,曾天強定了定神,睜開眼來,只見兩隻大雕,正站在自己的身前。

曾天強搖了搖頭,心想自己莫非還未曾醒過來,那隻不過是自己的幻覺麼?要不然,早已振翅遠去的大雕,怎會在自己身邊呢?

可是他在搖了搖頭之後,那兩頭大雕,卻各自吭聲鳴叫了起來。曾天強心中又驚又喜,一時之間,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突然躍起身來,攬住了一頭大雕的頭頸。

他從小和那幾頭大雕一起長大,雖然人禽有別,但是曾天強和那幾頭大雕間的感情,卻猶在曾重之上,這時倏地昏絕之後醒來,看到了大雕,猶如見到了親人一樣,不禁悲從中來。

如果那兩頭大雕是人的話,那麼曾天強或者忍住了還不會哭出聲來,但如今他卻是不怕大雕會笑他,一攬住了大雕頸,便放聲大哭起來。

他哭不幾聲,只聽得呼呼風聲,那頭大雕突然振翅向上飛了起來。曾天強吃了一驚,等他向下望去時,離地已有三五丈高下了。曾天強忙道:“你們做什麼?”

那兩頭大雕只是發出了急驟的鳴叫聲來。曾天強聽出他們是在叫他不要掙扎,曾天強幼時,也時時被大雕負向半空,因之他很快就定下神來。

一頭大雕越飛越高,另一頭則在丈許下面跟着,像是怕曾天強萬一跌了下來時,可以將他接住。

曾天強定下神來之後,叫道:“咱們可是回曾家堡去麼?快回曾家堡去,又有一個敵人去了。”但是他只叫了幾聲,便發現那兩頭大雕,顯然不是帶他回曾家堡去。這時,他身在高空,向下看去,遠遠地可以看到曾家堡。

曾家堡的房舍褸閣,看來就像是小孩子們用泥沙堆出來的一樣,那個廣場,看來只不過尺許見方,在廣場之上,似乎有幾個黃豆大小的人在走動,也根本沒有法子看得清那是什麼人。

曾天強只叫道:“快回去!快回去!”可是那兩頭大雕,健翅振動,越飛越遠,轉眼之間,曾家堡便已看不見了。見山峰起伏,綿綿不絕,像是絕無止境一樣。

曾天強內傷甚重,本就沒有什麼力道,髙叫了半晌,更是氣喘不已,也只得不再出聲。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只聽得下面,又有向下雕鳴之聲,傳了上來,那兩頭大雕,也開始向下降去。

轉眼之間,離兩座聳天的峭壁,越來越近,那兩座峭壁,簡直就像是屏風一樣,直上直下,山石漆黑有光,平滑無比。

兩座峭壁之間,約有兩三丈寬狹,乃是一個石壑,當那頭大雕一進入絕壑之際,曾天強便覺得眼前陡地一黑,像是進人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只覺得陰氣森森,陣陣寒風,自壑底倒捲了上來,令曾天強一連打了好幾個寒戰。大雕越降越下,絕壑之中也越是黑暗。

突然間,曾天強看到,在絕壑的底部,有一圈火光,漸漸地,他看到那一圈火光其徑足有丈許,在火光之外,有許多東西正在蠕蠕而動,也看不清是什麼。而火光之內,則有一個白衣少女,正在仰首上望。曾天強一看到那白衣少女,心中正在一動間,大雕巳束翅下降,陡地在地上停了下來。曾天強勾住雕頸的雙臂早已痠麻不堪,一落地,便雙手一鬆,在地上滾了一滾,勉力擡起頭,只見那白衣少女,果然便是天山妖屍的女兒白二曾天強“哼”地一聲,道:“你在這裡?”

白若蘭面帶薄嗔,道:“還好說,還不是那幾頭扁毛畜牲將我帶到這裡來的,你來了正好,快令它們將我送出這裡去!”

曾天強一聲冷笑,道:“曾家堡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父子兩人,卻來曾家堡生事,你想出這絕壑,只怕難了。”

白若蘭道:“你不令那四頭雕將我帶出去,我便……”她一面說,一面便手向曾天強抓來,曾天強此際,正好掙扎着要站了起來。可是他內傷太重,本來是絕站不起來的,但他又不願在白若蘭面前示弱,猛地一挺身,雖然給他站直了身子,但是“哇”地一聲,胸口一甜,卻又是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

那一口鮮血,噴得十分遠,直灑出了火圈之外,剎時之間,只聽得火圈之夕卜,剎時之間,傳來了一陣爬搔之聲,但曾天強在噴出了這一口鮮血之後,只覺得天旋地轉,而且火光閃耀,要隔着火光看事物,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也曾看到那陣爬搔之聲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身子一晃,重又“咕咚”一聲栽倒。他倒在地上,只聽得白若蘭“啊”地一聲,道:“原來你受傷了?”

曾天強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羞慚,硬着頭皮道:“受傷了幹你什麼事?”他一面說,一面竭力想自己清醒,猛地搖了搖頭,等到他可以看清眼前的東西時候,所看到的,竟是一張美麗之極,天真未泯的俏臉,離他只不過兩三尺遠近,剪水雙瞳,黑白分明,正一眨地望着他。

曾天強“哼”地一聲,趕忙轉過頭去。他又聽得白若蘭道:“你受傷了,不能不治啊!”

曾天強喘着氣,道:“你別假惺惺了,你……們若不到曾家堡生事,我怎會受傷?”

白若蘭“咦”地一聲,道:“你這人太不講理了,到曾家堡生事的又不是我,那是我阿爹,而我阿爹要殺的也不是你,只不過是你的父親,我跟了前來,是來看看曾重是不是該死,你將事情推到了我的頭上,這算是什麼?”

曾天強聽得白若蘭這樣說法,不禁呆了半晌,難以答得上來。

當然,他心中只覺得白若蘭所講的話,是不通不通又不通之極的。但是他卻又難以辯駁,因爲白若蘭的話,也自有歪理在的。

他呆了半晌,才冷冷地道:“父子血肉相連,你父親要害我阿爹,我便與你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白若蘭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幾下,像是不明白曾天強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樣,過了片刻,才道:“如此說來,你如今受了傷,我非但不應該救你,還要趁你受傷,將你打死麼?”

曾天強一咬牙,道:“理應如此!”

白若蘭現出了茫然神色來,道:“可是那是爲了什麼啊,我與你相識不久,而且一直以爲你是好人,我爲什麼要打死你呢?”

曾天強轉過頭來,望着白若蘭,過了好半晌,才道:“因爲你父親要殺我阿爹。”

白若蘭搖了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其實,我爹要殺曾重,也是爲了鐵雕曾重該死……”

曾天強一聽白若蘭這樣說法,不禁怒斥道:“住口!”白若蘭道:“是啊,和我阿爹在一起商量的,還有幾個人,他們長手老怪、紅袍真人等人,他們全說鐵雕曾重該死。”

曾天強聽了,心中又不禁暗暗吃驚,因爲那長手老怪、紅袍真人,雖然不如天山妖屍那樣厲害,卻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人物,如此說來,曾家堡的敵人,竟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多了!

曾天強呆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可說出所以然來?”

白若蘭搖了搖頭,道:“我也未曾在意去聽,我只是聽得,好像有一個人要他們這樣做,啊哈,他們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可好玩得很。”

白若蘭笑得十分甜,但是曾天強卻恨不得號啕大哭,他道:“我知道,是這樣,是不是?”

他一面說,一面揚起手來,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圓圈,又點了三下,白若蘭拍手道:“正是如此,這是什麼意思,你可知道?”

曾天強道:“我不知道,你可知道麼?”

白若蘭掃興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但由此你可知道,事情和我阿爹,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

曾天強望了白若蘭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白若蘭的情形,似乎不論什麼事,都不放在她的心上一樣,那兩個瞎子殺了追風劍宋然,她可以將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她父親到曾家堡去生事,她卻像是全然沒有干係,看她的樣子,像根本不知道世途險惡,也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種種錯綜複雜的關係!

白若蘭右手在左手衣袖中一探,取出了一顆蠟丸來,道:“這是我阿爹煉製的傷藥,名稱很長,我也記不清楚,你吞了它吧。”

曾天強本待不接,可是一則,他胸口又在陣陣發甜,眼看又要口噴鮮血;二則,白若蘭的面上神情,十分誠懇,使人不能不接受她的賜予。

曾天強嘆了一口氣,將那顆蠟丸,接了過來,用力捏破,只見裡面乃是三粒其色殷紅的小丹,他將之倒入口中,立時順津而下。

剛開始時,他還不覺得怎樣,但是過了半晌,便覺得有一股寒浸浸,涼颼颼的寒氣,自丹田而生,順着奇經八脈,四下散了開去,轉眼之間,他整個人竟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曾天強吃了一驚,擡起頭來,向白若蘭看去,只見白若蘭正站在火圈邊上,手中執着青熒熒的追風劍,在向外不斷刺着,也不知她在做什麼。曾天強道:“白姑娘……這藥丸吃了之後……何以冷得發……震!”白若蘭回眸一笑,道:“是啊,給你一說,我倒記起來了,這傷藥本就叫做‘三寒還魂續命保氣丹’,是採三種至陰至寒的物事煉成的,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要害你,還用給你毒藥吃麼?”白若蘭這樣一說,曾天強更是不好意思之極,而且他凍得兩排牙齒,得得打震,就算是要說些什麼,也無從說起的了。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曾天強身上的寒意,才漸漸地消去,寒意消了一分,他精神便好了一分。這時候,他才知道白若蘭給自己服下的,果然是還魂續命,罕見的靈丹妙藥。

他只看到四頭大雕,不斷地飛上飛下,將許多祜枝,投到了火圈之上,使得那一圈火,始終保持着熊熊的火頭。曾天強身上的寒意消散之後,霍地站了起來,痛苦若失。

他呆了一呆,才道:“多謝白姑娘贈藥之德。”他自傲自大的脾氣仍是改不了,一開口不說“相救”之德,而只說“贈藥之德”,將一件大事,化作了似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了。

白若蘭又轉過頭來一笑,顯是絕不在意,只是道:“你好了麼,你來看,這些五色琵琶蠍,只怕你從來也未曾見過哩。”

曾天強一怔,心想什麼叫作“五色琵琶蠍”?

他向前走出了幾步,來到白若蘭的身邊,向火圈之外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連打了好幾個寒顫,只見在火圈之外,爬滿了手掌大小,五色斑斕的蠍子!

那些蠍子的身子,又肥又扁,看來就像是琵琶一樣,但是尾鉤高峰,形態醜惡之極。看這些蠍子的情形,像是十分畏火,離開火堆,約有尺許,但是卻又擠擠推推,毒涎不及,腥氣撲鼻,當真令人作嘔。曾天強只看了一眼,連忙後退了一步,“哼”地一聲,道:“這樣醜惡的東西,還虧你看得津津有味!”

白若蘭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醜確是醜了些,但是這東西我卻不敢捉,要不然,若是捉上百兒八十條,卻是大有用處。”

曾天強道:“什麼用處?還不是窮兇極惡之人,要來煉什麼害人的物事!”白若蘭“咯”地一笑,神情之間像是十分得意,道:“你這可想錯了,我知道有一個武功十分高的高人,正在煉一爐靈藥,就是少了這味五色琵琶蠍,若是有人送了去,他大功告成,那送蠍子的人,定然可以得到極大的好處了?”

曾天強心中一動,暗忖:白若蘭乃是天山妖屍的女兒,她說那人“武功極高”,那人自然是非同小可的高手了!他忙問道:“那人是誰?”

白若蘭道:“那人是……”

她只講到了一半,便歉然一笑,道:“我倒幾乎忘了,那人脾氣古怪,最不喜歡就是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說一有人提進他的名字,即使在萬里之外,他也會打噴嚏,而他一打噴嚏,便要思索是誰在提起他,他又要離開去將那人殺死,所以,我也不敢提起他來。”

曾天強聽白若蘭咭咭咯咯講來,他越聽越是心驚,心想剛纔白若蘭說什麼要煉一爐靈藥,自己還當那人是煉藥濟世的高人,卻不料如今一聽,竟是一個行爲邪惡之極的魔頭!

本來麼,像天山妖屍的女兒這樣的人,也不會和什麼正派中高人來往的。曾天強鼻子眼中,發出了幾下冷笑之聲,分明是對白若蘭心存卑視。白若蘭“咦”地一聲道:“你這是做什麼,看不起他老人家麼?你膽敢看不起他?連我父親也不敢開罪他哩。”

曾天強道:“那又怎麼樣,你父親本就不是什麼……”

他本來想說“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但是他總算也知道,當面罵人家的父親,大是欠禮,因之停了停口,才道:“他也不是什麼使人尊敬的人物。”

白若蘭冷笑一聲,道:“你口氣倒大,天山東南,我阿爹什麼都不怕,天山西北,他卻忌憚兩個人,一個便是那……”

白若蘭伸手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圓圈,又連點了三下。

曾天強看到這種手勢,已有許多次了,但是那代表着什麼,他卻始終不知道,他忙問道:“那究竟是什麼人,你爲什麼不說?”

白若蘭聽了之後,呆了半晌,忽然嘆了一口氣,卻仍是一言不發。

在曾天強的印象之中,白若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連殺了追風劍客宋然這樣大的事,她都敢硬攬到自己的身上來,可是對那個“圓圈加三點”,她卻似乎也感到十分之害怕。

曾天強不再問下去,道:“還有一個呢,是什麼人?”白若蘭伸出手去,用追風劍的劍尖,挑起了一隻蠍子來,揚了一揚,又將之“啪”地一聲,拋到了地上,道:“有一個,就是要這種蠍子的那位老人家,其實他們兩個人……”白若蘭講到這裡,卻又停了口。

曾天強急問道:“他們兩人怎麼樣啊?”

白若蘭搖了搖頭,卻不向下講去。

曾天強在江湖上走了一遭,已經知道自己心目中以爲是武林泰斗的曾家堡,實際上只不過是武林之中許多門派中的一個而已。

而比曾家堡武功高的高人,世上不知還有多少。以前,一直只當天山妖屍巳是邪派中的絕頂人物,除了佛道兩門的幾個絕頂高手之外,只怕他不會再忌憚什麼人了。直到此際,他才知道大謬不然,天山妖屍對於這些高手,卻並不害怕,怕的只是天山西北的兩個人!這兩個人,曾天強以前,聞所未聞,而這時,他知道其中一人,正是快將數十年來曾家堡在武林中的聲威毀去,要使他父子分離的人!

他自然急於知道有關這兩人的一切,忙又問道:“這兩人怎麼了?你何以說到一半,便自不說了?”

白若蘭無可奈何地一笑,道:“你怪不得我,連我爹見了他們都怕,我怎敢在他們背後,胡言亂說?你若要知道他們的情形,自己去見他們不就行了麼?”

曾天強怒道:“我爲什麼要去見他們?”

白若蘭的面上,現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來,道:“咦,這倒奇了,你不想報殺父之仇了麼?”

曾天強一聽,心中猶如被利劍刺了一下一樣,幾乎直跳了起來,道:“胡說,我爹死了麼?”

白若蘭道:“活不了哩,我看是絕活不了哩!”

她在講這幾句話之際,絕無絲毫可惜遺憾之意,輕描淡寫,不但像是鐵雕曾重已經死定,而且還是死有餘辜一樣。

曾天強更是大怒,喝道:“住口!”

白若蘭睜大了眼睛,道:“他是必死無疑了,你衝我瞪眼睛又有什麼用,你想,他能敵得過我爹,能敵得過雪山老魅,能敵得過魔姑葛豔、長手老怪、紅袍真人這許多高手麼?”

曾天強仰天一笑,道:“這你可料錯了,你被大雕含走,你父親還敢碰我父親麼?他不但不敢碰我父親,還要好好保護他哩!”

白若蘭呆了一呆,發出了輕輕的“啊”地一聲,立時現了十分憂戚之容來。

曾天強見自己講得白若蘭無話可說,彷彿他已勝過了白若蘭一樣,更是得意,又大聲道:“講到魔姑葛豔,她用冰海冰礁島主冰尚的冰魄神網將我和父親兩人一嗯……這個……帶了出來,免得雪山老魅與我們動手!”他在講到“冰魄神網”之際,想及自己父子兩人被神網帶走的狼狽之處,所以“這個”了片刻,將一個“網”字略去。

白若蘭對於曾天強這番話像是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擡起頭來,道:“如此說來,我一離開,我阿爹便在與他們爲敵了……但我阿爹也不是他們的敵手,我也該離開這裡了。”

曾天強見她一面說,一面擡頭看去,也跟着擡頭向上,只見兩面,峭壁如鏡,猿猴難以攀援,白若蘭又有什麼法子離得開去?

他得意洋洋,道:“你有本事上得去麼?”

白若蘭根本未曾聽到他的揶揄之詞,只是道:“我要快些回到曾家堡去,不能再在這裡了。”

她連講了兩遍,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來。

她身子斜斜微向上去的勢子,卻又並不是十分快疾,她突然之間,冉冉而起,實是將曾天強嚇了老大一跳,失聲驚呼了一下。

白若蘭的身子,向上拔起了丈五六許,已到了峭壁之旁,只見她背貼在峭壁之上。

白若蘭身子卻不上不下,而她的手足,又絕無攀援蹬地之處,就像是石壁之上有一股極大的吸力,將她的嬌驅吸住一樣。

曾天強呆呆地望着她,心中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白若蘭卻擡頭向上看了一眼,她緊貼住了峭壁,向上看去,峭壁更是高得可以,她緊蹙雙眉,道:“你將這四頭大雕喚下來,叫它們再將我帶回曾家堡去吧。”

曾天強道:“你一到曾家堡,我父親便等於多了一個強敵,少了一個幫手,你想我會命大雕送你回去麼?”

白若蘭像是在事前,絕未想到這件事一樣,而這時曾天強說了,她也只是呆了一呆,道:“那也沒有什麼關係,你阿爹反正是難免一死的了,多一個敵人少一個幫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曾天強氣得連聲冷笑,道:“你有本事,就自己攀上壁去好了。”

白若蘭道:“那隻不過慢了一點而已,我看也不是什麼難事!”她話一說完,身上貼着石壁,突然又叫“刷”地向上提高了丈許。

而這一次她身子提高之後,手中的追風劍,“霍”地揮出,只聽得“錚”地一聲響,劍尖沒了入岩石之中,足有七八寸深。

這樣沒入岩石中的一柄長劍,變成了極好的借力之點,白若蘭身子微屈,手仍握住了劍柄,足尖在劍身上一點,人向上疾彈了起來,而當她人彈起之際,“錚”地一聲,卻又順手將劍拔了出來。

這一次,有了力道可借,白若蘭足足彈起了兩丈高下,才又聽得一下金石交鳴之聲,那柄追風劍又插進了岩石之中。

曾天強一見白若蘭用這樣的方法攀上峭壁去,只怕不消半個時辰,便可以上峭壁了,如果真的給她回到了曾家堡中,那父親的處境,自更然是不妙了!

他一時情急,撮脣長晡,那四頭大雕本就不斷地絕壑之中起落,這時恰好有一頭在束翅而下,陡然之間,聽得曾天強的晡聲,身子一轉,雙翅展開,發出一下怪嘯聲,便向白若蘭撞了過去。

白若蘭背貼着峭壁,直待再次上升,突然那頭大雕猛撲了過來,在那樣的情形下,她實是沒有考慮的餘地,陡地一揚手,手中的追風劍,幻成一道青虹,向前疾揮了出去。

那大雕早通人性,一見青熒熒冷森森的一道光芒迎了上來,連忙後退。

大雕進退之間,輕快捷逾閃電,在白若蘭的劍勢,大雕原也可以從容避了開去的。可是這時,卻在絕壑之中!

那絕壑兩面全是峭壁,當中只不過兩三丈寬狹的空間,那頭大雕一見劍光迎了上去,倉皇后退,那一面的翅膀,卻已碰到另一面峭壁之上。

那一碰,令得大雕的退勢,突然一阻,而白若蘭手中的追風劍,卻又是武林之中罕見的利器,劍尖“刷”地在大雕的右翅中間劃過。

那頭大雕發出了一下慘鳴之聲,半隻右翅,巳斷了下來,右翅一斷,那大雕再也不能在空中存身,沉重的身子也跌了下來。與此同時,白若蘭因爲發劍之時,真氣外泄,一口氣提不住,身子也向下落了下來。

她一面向下落,一面還想在半空之中,用追風劍止住自己下落之勢,然而,在絕壁之上所發生的憷目驚心的事情,卻將她嚇了一大跳,以致她一直落到了地上,連忙一點足尖,躍進了火圈之內。

原來那頭大雕,一向絕壁之下跌去,本來圍在火圈之外的毒蠍,起了一陣騷動,一齊向大雕擁了上去,去勢快到了極點!轉眼之間,那頭大雕的身子,就像是披了一件五色斑斕的外衣一樣。

而一開始之際,那頭大雕似乎在還在掙扎,便緊接着便一動也不動,顯然已是中毒死去。而跟着,咀嚼之聲大起,爬在雕身的毒蠍,正在大快朵頤,而未能爬得上去的,則拼命擠着想爬上去。

曾天強一見那大雕斷了右翼,向下落之際,心中巳然又驚又怒,這時,他眼看自己心愛的大雕,竟然被毒蠍恣意在嚼吃,心中的難過,實是難以言喻,他睫地轉來身來。

曾天強一轉過身子來,便看到了白若蘭,他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聲怪叫猛地向前撲了過去!

白若蘭向後退了一步,橫劍當胸,追風劍發出閃閃的青光,自然而然便將曾天強的前撲之勢止住,曾天強在離她三四尺處站定,厲聲道:“你……你這妖女,你……”他雙掌一齊狠狠地向前推出!

在他雙掌向前推出之際,他身子已向側轉了一轉,因之那兩掌是推向白若蘭身側的。可是他雙掌一出,白若蘭卻跟着轉過了身來!

曾天強眼看和自己一齊長大的大雕,在斷翼之後,又受毒蠍噬身之痛,心頭恨極,那向前拍出的兩掌,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去勢極其猛烈。

當白若蘭將身一轉之後,曾天強向她腰際拍出的兩掌,又變得向白若蘭的胸前攻出,而白若蘭橫劍當胸的姿勢未變,曾天強那兩掌,等於是向精光射目的追風劍劍刃之上推了出去一樣!

曾天強一見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驚,因爲照目前這樣的情形來看,他推出的兩掌若是使出,非但未能傷白若蘭,而且自己的雙掌,砸在劍刃之上,非一齊廢去不可!

曾天強知道是危險,自然想收回掌來,但是他雙掌擊出之際,用的力道太大,這時危險陡生,急切之間想要收回掌來,哪裡能夠?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雙掌,向追風劍的劍刃迎去,剎那之間,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滾而下!但是,也就在此際,白若蘭手中的追風劍,突然轉了一轉。

追風劍一轉動,曾天強的兩掌,也巳砸了上來,但是他的手掌卻不砸在劍刃上,而是砸在劍脊上,雖然掌心生痛,但是雙掌並未曾廢去。

曾天強騰地退出了一步,只見掌心正中,出現了兩道紅印,這自然是兩掌擊中了追風劍脊的結果。

如果不是白若蘭在千鈞一髮之際,轉過了劍身的話,那會有怎樣的結果,實是不言可喻之事了!

曾天強呆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只轉得白若蘭道:“你出那麼大力來打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曾天強吸了一口氣,向火圈子之外指去。

他本來想說那頭大雕是被她害死的,可是一指之下,他卻又驚駭得說不上話來。

原來就在那轉眼之間,地上巳不見那頭大雕,只剩下一攤白森森的骨骼了!

曾天強心頭怦評亂跳,道:“你……害死了我的大雕,還說沒有對不起我之處?”

白若蘭地若無其事,面帶笑容,道:“你這是什麼話?若不是你命它來攻我,我又怎會傷它?”

曾天強聽了,不禁爲之語塞,他心知再和白若蘭在一起,只怕吃虧更大,還不如快些離去的好,他又後退了一步,發出了一聲尖晡。

隨着他那下尖嘯之聲,天上三頭大雕的鳴聲更急,一齊向下飛了下來,白若蘭“啊”地一聲,道:“你可是想離開這裡麼?”

曾天強緊抿着嘴,一聲不出。

白若蘭望着他,像是十分可厭他似的搖了搖頭,道:“你回不回曾家堡,你父親總是活不了哩,你若要報仇,卻不能就此離去。”

曾天強心中恨極,只覺得耳際嗡嗡直響,白若蘭講些什麼,他聽來也是模模糊糊,只是冷笑。

白若蘭又道:“這五色琵琶蠍,本來我可以捉了去討好那位高人的,但我看你要報仇,非要那高人相助不可,所以留給你,你捉幾隻才走吧!”

這幾句話,曾天強卻是聽得清楚了,他厲聲道:“不要你那麼好心!”

他雖然聽清楚了白若蘭的話,但是卻絕不領情,因爲在他想來,白若蘭一定是出什麼詭計,要不然,她怎會有那麼好心腸?

白若蘭本就不甚通世務,在她的心目之中,什麼事全是無所謂的,這時她見自己好言提醒,對方竟不領情,只覺得心中十分委曲,不再言語。

而這時候,那三頭大雕,也已飛了下來,曾天強一伸手,便抓住了其中的一頭的雙爪,二頭大雕一齊向上,騰空而起。

曾天強抓住了雕爪,只覺得風聲吵耳,不用多久,便已經到了峰頂之上。曾天強停了下來,向下看去,只見白若蘭身形如豆,但是卻在迅速地向上移動,正貼着峭壁向上移來。

曾天強心中一動,向那三隻大雕一揮手,尖聲道:“你們快回曾家堡去,我爹要人幫忙,我留在這裡殺死妖女,爲你們同伴報仇!”

那三頭大雕急鳴連聲,在空中盤旋不已,似是依依不捨,經曾天強一再催促,方始振翅而去。

曾天強向下看去,只見白若蘭的身形,巳大了不少,追風劍青熒熒的光芒,閃耀不巳,顯然她仍是在用老辦法向上攀來。

曾天強看了片刻,便在一塊大石之後,躲了起來。那塊大石之後生滿了野草,曾天強躲在草叢之中,一點痕跡也不露。

過了大半個時辰,曾天強已經可以聽到追風劍插入石中的“錚錚”之聲。

他知道白若蘭即將上來,心中更是緊張,屏住了氣息,一動也不動,同時,真氣動轉,掌力凝於掌心,準備在白若蘭一現身之際,便陡地襲擊。

等到那“錚錚”聲越來越近之際,曾天強的身子,便微微向前探出。

突然之間,只聽得“呼”地一股勁風過處,一條人影,已經向上竄來。

曾天強一聲大喝,身子猛地躥了出去,蓄力已久的那一掌,自上而下,狠命拍了下去!

只聽得“吧”地一聲響,那一掌去勢如電,拍個正着,那條躥上來的人影,立時向下跌去。由於人影來勢快,曾天強出掌也快,所以曾天強雖然一掌擊中,但究竟擊中了對方何處,他卻也不知道。

他一見對方已然向下跌去,不禁振臂長晡起來,連忙俯身向下看去。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俯身一看,一定可以看到白若蘭扎手紮腳跌下去的情形,可是他向下一看間,卻不禁呆了一呆。

只見兩面的峭壁之間,靜悄悄地,竟什麼也沒有!若是說在那片刻之間,白若蘭的身子便巳跌到了絕壑底部,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然而,剛纔人影躥上,自己一掌擊中,那卻又絕不是什麼幻象!那麼,白若蘭究竟何處去了呢?他一面心中奇怪,一面還在竭力尋找白若蘭,可是就在此際,他卻聽到背後,響起了一下幽幽的嘆息聲!

剎那之間,曾天強不由得毛髮直豎,他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躍起,轉過身來,只見眼前俏生生地站着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白若蘭。

白若蘭的手中仍執着追風劍,面上微帶薄怒,道:“我巳上來了,你還在找什麼?想看看我有沒有跌死,是也不是?”

曾天強乍一見到白若蘭,心頭駭然,難以自己,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出去。

他轉身過來之際,本就是站在懸崖邊上的,這時後退一步,離懸崖已不過半尺,可是他卻不自覺,第二步又向後退了出去!

那一步一退出,一腳踏空,身子向後一仰,巳經向下跌了出去,剎那之間,曾天強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只是一聲怪叫,只覺得天旋地轉,緊接着,便看到有紅影一閃,同時聽得白若蘭一聲嬌叱,道:“抓住!”曾天強雙手亂舞,向那道紅影抓去,第一下未曾抓到,身子又向下沉了五六尺,第二下方始抓到,原來那是紅豔豔的一幅紅綢。

曾天強喉乾舌燥,略定了神,向下看去,下面是千百丈深的絕壑,向上望,離峰頂已有三四丈,懸崖邊上,站着白若蘭,那幅紅綢的一端,正握在白若蘭的手中!

曾天強雙手攀援,沾着那幅紅綢,爬了上去,一到了峰頂之上,他只覺得雙足發軟,接連兩次想要站起來,竟然不能!

他索性坐倒在地,也不望白若蘭,白若蘭蹲了下來,道:“你見了我怕什麼?差點跌死!”

白若蘭語音俏軟,動聽之極,那令曾天強簡直如同置身夢境一樣!因爲他乃是暗害白若蘭不逐,白若蘭突然出現,嚇得跌下去的,白若蘭出手救了他,竟一點也不譏諷他,反倒好言勸慰,這可以說是曾天強經驗之中,從來也沒有的事,也是專講殘殺妒恨,勾心鬥角的武林之中,從來也沒有的事,曾天強一呆之下,擡起頭來,白若蘭正望着他。

白若蘭美麗的臉容,秋水也似的雙眼,當真給人似身在夢境的感覺,曾天強突然擡起手來,在白若蘭的臉頰之上,撫摸了一下,道:“真的,是真的。”

白若蘭絕料不到曾天強在神思恍惚之下,竟會在她的面頰之上,撫摸了一下,剎時之間,白若蘭只覺得面紅心熱,心頭亂跳,不由自主,向後連退了三步!

以白若蘭的武功而論,曾天強是向之大力擊上一掌,只怕也未必能令她退出半步,但這時只不過輕輕一碰,白若蘭卻已連連向後退去。

白若蘭退出了三步之後,給曾天強指碰到過的面頰上,仍然好像火燒一樣,熱辣辣地發燙,她雖然看出曾天強的動作有異,也不明白他口中喃喃自語,講個不定是什麼意思,然而她不顧去發問,只是以一種十分奇異的目光望着曾天強,半晌才道:“你……做什麼?”

曾天強並不知道自己剛纔無心的行動,已使得白若蘭少女情懷,受了極大的激盪,相反地,他自己的心中,也是一片迷惘。

他擡起頭來,道:“你……是真的人,你並不是夢中的人。”

白若蘭道:“你這是什麼話?”

曾天強雙眼望定了白若蘭,一步一步,動作極其緩慢地向前來,白若蘭剛稍定了一些,一見曾天強走向前來,心頭重又亂跳起來。

她想要後退,不讓曾天強逼近,但是又怕自己一退,曾天強便不再向前來了。

他低着頭,只是一聲不出,曾天強終於來到了她的身前,陡然之間,大聲問道:“爲什麼?”

白若蘭猝不及防,倒給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擡起頭來,曾天強的聲音低沉,又道:“你爲什麼要拋下這幅紅綢,將我救了下來?”

白若蘭一雙秀眼,睜得老大,道:“難道,難道你不想我救你麼?”

曾天強大聲道:“當然不……可是我趁機向你偷襲,你爲什麼反要救我?”曾天強幾乎是在大聲呼叫,這時,他的心中也是矛盾之極,白若蘭是他的仇人,但是卻救他不止一次。他高傲的性子使他絕不願在白若蘭面前感謝她相救之恩,但是心底深處,卻又覺得如果沒有白若蘭,自己早巳粉身碎骨了。在這樣矛盾的情形下,所以他纔要大聲喝問,他所希望的回答最好是白若蘭根本不存在着好心,那麼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可是,白若蘭在聽到了他聲音嘶啞的發問之後,卻只是淡然一笑,道:“不錯,你曾向我偷襲,但是你並未曾襲中我啊,是不是?”

曾天強絕未想到白若蘭會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自己的。白若蘭的話,聽來像是不通之極,但是卻又恰恰解決了那個難以答覆的問題!

曾天強呆了一呆,又道:“你想怎麼樣?你可是想我向你拜謝救命之恩麼?”

白若蘭的臉龐上,現出了十分奇怪的神色來,道:“我有這樣說過麼?”曾天強不由自主,雙手捧住了頭,道:“那你爲什麼救我,你想我怎麼樣,爲你的行動,如此古怪,如此不近人情?”

白若蘭的神色更是訝異,道:“我不近人情?那……我應該怎樣,纔算近人情啊?”

曾天強狠狠地道:“你應該由我跌下懸崖去,由得我粉身碎骨。”

白若蘭緩緩搖了搖頭,道:“那我只好不近人情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這人不錯,我絕沒有要你死的意思。”

曾天強忍不住又大叫道:“那你……”

可是,他卻是叫了兩個字,便停了下來,本來他是想說“那你爲什麼又不阻止你父親與曾家堡爲難”的,然則他知道,自己這句話一講出來,白若蘭的話,一定是不通之極,卻又令人難以反駁!

他覺得,和白若蘭講話,像是和一個剛學會了說話,什麼世事也不懂的小孩子在對談一樣!

白若蘭等了片刻,不見曾天強說下去,便反問道:“我怎樣?”

曾天強苦笑了一下,道:“你,你根本不像武林中人,你也不像這世上的人!”

白若蘭眨了眨眼睛,顯然她不明白曾天強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曾天強也不再言語,兩人默默相對半晌,白若蘭才笑了一下,道:“你真的不想報仇麼?”

曾天強啼笑皆非,道:“我父親又未曾死,你硬要我報仇做什麼?”

白若蘭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原來你還不相信你父親難以幸死麼?這樣吧,等你知道了噩耗之後,你再來找我,我便可以指點你報仇之路了。”

曾天強憤然道:“我看不必了。”

白若蘭望着曾天強,欲言又止者再,才道:“你若是不信,我們一齊回曾家堡看看如何?”

曾天強心想,白若蘭和自己一起回曾家堡去,那卻是再好也沒有,反正她是遲到曾家堡一刻,便好一刻,如今自己正在深山野嶺之中,大雕飛翔,費時無多,人要走起來,山路崎嶇,卻是極費時日,只要白若蘭不在曾家堡出現,天山妖屍自然要竭力保護自己女兒的!

他想了一想,道:“好,我們一起到曾家堡去,看個明白。”

白若蘭卻絕無機心,還當自己的辦法,已被對方接受,心中高興,道:“快走,快下山去。”

曾天強也不再說話,兩人一齊攀下山去,曾天強本來是要故意阻延時刻的,可是他卻也不甘太示弱,下山的去勢,仍然相當怏。但是由於山勢陡峭,那山峰又高得可以,等他們兩人下了山峰時,已經是暮色四合了。

白若蘭走在前面,回過頭來,道:“我們連夜趕路,你可怕麼?”

曾天強“哈哈”一笑,道:“笑話,怕什麼?”

兩人一路向前走去,一路撿油質多的樹枝,紮成了兩個大火把,燃着了照明,繼續向前走去。

曾天強雖說是本地人,可是湘西山區,千山萬巒,曾天強以前也沒有來過,他只是看白若蘭胸有成竹,在不停地向前走着,還只當她認識到曾家堡的去路,因之只是跟在她的後面。

怎知到了半夜時分,白若蘭忽然轉過頭來,道:“少堡主,我們走的路對不對啊?”

曾天強一聽得白若蘭忽然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曾天強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什麼,原來你不識路的麼?”

白若蘭奇道:“咦,我怎會識路?我從大路到曾家堡去,也是一路上向人問去的,在這深山之中,我怎麼找得到出路?”

曾天強苦笑了一下,道:“這倒好,我也不認識路,咱們就在山中慢慢地找吧!”

白若蘭“啊”地一聲,道:“原來你也不識,那我們只怕連方向也走錯了!”

曾天強反正不急於回曾家堡去,聽了之後,只是微帶冷笑,並不言語,白若蘭剛想在說什麼時,突然,漆黑的天空之上,傳來了一下雕鳴。

曾天強一聽得雕鳴之聲,不由自主,便發出了一下急促的短嘯聲。

多少年來,他聽到大雕在空中鳴叫,必然以這種短晡聲將之召下來,嬉戲一番,早已習慣成自然了。這時短嘯一發,才地想起,若是大雕一下來,白若蘭必定要自己命大雕負她到曾家堡去,這不是自找麻煩麼?

他一想及此,又想縱聲長晡,令大雕騰空飛去,不要落下來。可是他還未及出聲,便聽得又是兩下雕鳴之聲,自上而下,傳了下來。

曾天強雖未通鳥語,但是雕鳴聲中的大致意思,他還是聽得出來的,這時,他只覺得雕鳴聲十分惶急,像是發生了什麼極其不幸的事一樣。

他陸地一呆間,火光照耀,一頭大雕,巳疾衝了下來,大雕還未到地,半空之中便灑下了一蓬雨點來,灑在白若蘭和曾天強兩人的身上,竟點點殷紅,乃是鮮血。

曾天強吃了一驚,定睛向上看去,只見那大雕雙爪之上,抓着一件東西,雕背上又伏着一人。

就在曾天強向上一望之際,雕爪上抓的那東西,已向下跌了下來。“啪”地一聲,跌到了地上,仔細看去,不是別的,竟就是白修竹的那隻白鸚鵡!

那白鸚鵡本來,羽翎若雪,極其神駿,可是此際,血毛紅血,亂成了一團,早巳骨折筋裂死去,哪裡還有一絲生前的神態?

那隻白鸚鵡的屍體一落了下來,曾天強的心頭,便已枰評亂跳,心知不幸的事情巳發生了。果然,緊接着,只見那頭大雕,自上而下,迅速下降,落地之際,竟也發出了砰然巨響,曾天強心如火焚,趕過去一看,只見那大雕胸前,有一個大洞,兀自鮮血汨汨而出。

那大雕見了曾天強,眼珠轉動,想要叫上一聲,可是卻已沒有了力道,只見它雙翅還在不斷顫動而巳,曾天強忙向雕背上那人看去,只見那人雙手緊緊地攬住了雕頸,顯得他在騎上雕背之際,還未曾斷氣。然而此際,他面如黃臘,雙睛怒凸,可怕之際,哪裡還有一絲氣息?

由於那人此際的樣子,極其恐怖,曾天強要定了定神,才認出他正是武林四神禽之一,銀鵡白修竹!

白修竹上身的衣服,巳被撕破,由於他是伏在雕身上的,所以他的背脊向上,在火把的照映之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背後,有着一個深黃色的手印,指節分明。

像是隨時從他的背部可以伸出一隻手來一樣,當真憷目驚心之極。

曾天強在一看之後,便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兩步,恰好這時,白若蘭也已趕向前來,曾天強的身子搖搖欲墮間,白若蘭忙伸手將之扶住,道:“你看,你還不信麼?他已死了!”

曾天強聽得白若蘭這樣說法,實不知怎樣回答纔好,這時,曾天強心亂如麻,五內如焚,可是白若蘭這樣,分明是對於白修竹之死,無動於衷,反倒高興,因爲這證明她說鐵雕曾重,終於難免幸理的話是對的了。

曾天強用力一掙,向前踏出了一步,正在此際,頭頂之上,突然又傳來了一下雕鳴聲。

曾天強一聽到了那下急驟的雕鳴聲,幾乎沒有勇氣擡頭看去!

他呆了一呆,只聽得白若蘭叫道:“又是一頭大雕跌了下來了!”

曾天強一咬牙,向前看去,只見一隻大雕,在不遠處,如同斷線風箏,跌了下來,夾着聲聲鳴急,轉眼之間,便已墮入前面的一片林子之中。曾天強向前看去之際,這依稀可以看到,這頭大雕的背上,騎着兩個人。

曾天強沒命也似向前奔去,他一奔進了林中,便聽得大雕翅撲地之聲,但等到他趕到時,那頭大雕,卻也只氣息奄奄了。

騎在大雕背上的,乃是藍梟張古古!

張古古和白修竹一樣,背上的衣服也被撕開,在他的背心之下,有着一個深黃色的手印,分明是同一人所傷。所不同的,只是張古古的那隻碧眼藍梟,仍被張古古握着。

曾天強看到這等情形,只覺得皮發炸,身子發軟。突然之間,只看到張古古的身子,忽地一動,曾天強急叫道:“張三叔!”可是實際上,動的不是張古古,而張古古握着那隻藍梟,只見那隻藍梟,也巳遍體是血,掙出了張古古雙臂,向上腰高了幾尺,突然人立在地,發出了兩下淒厲之極,刺耳之極的叫聲來。

在此情此景之下,那碧眼藍梟的這兩下叫聲,更是令人毛髮直豎,幾疑已身離人世!

那藍梟在叫了兩聲之後,雙目之中的碧光,倏地隱去,可是它的身子,卻仍然兀立不倒。

曾天強呆了好一會兒,纔看出原來那藍梟在落地之後,緊緊地抓住了一塊石頭,梟爪踏進了石中,是以雖然死去,仍能得以不倒。

曾天強面對着這樣的情形,實不知該怎樣纔好,在他耳嗡嗡亂響間,他又聽到了白若蘭的聲音,道:“兩人都是死在魔姑葛豔之手的。”

曾天強陡地轉過身,像是將心頭所有的怨氣,一起出在白若蘭的身上一樣,大聲叫道:“胡說?”

白若蘭的聲音,卻仍然十分平靜,道:“你看看,他的背心上,也有那黃色的手印,我爹常說,天下第一毒掌,當推魔姑葛豔的‘九泉黃土手’,除了葛豔之外,誰還會這本領?”

曾天強聽白若蘭講得有理,心覺難以反駁,但是,魔姑葛豔,卻又分明用冰魄神網將他們父子兩人,從曾家堡救出來過。

魔姑葛豔如何又會回去,殺害張古古和白修竹兩個人呢?他心中亂成了一片,也就在這時,頭頂之上,突然又是一下雕鳴!

第一下雕鳴,白修竹死在眼前,第二下,張古古又死在眼前,這次,是第三下了!

曾天強聽到了那三下雕鳴之聲,起自半空之中,宛若天上有一大盤冰雪,向他迎頭淋了下來一樣,全身冰涼,一動也不能動。

他實是不敢去想,在緊接着那一下雕鳴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慘事發生!但縱使他不敢去想,雕鳴聲卻是一下急過一下,轉眼間便已鳴了五六下,而且聲音越來越急,下落之勢,也快得出奇,分明那頭大雕不是在降落,而是在半空之中,直跌了下來的!

在第六下雕鳴傳來之後,便聽得“撲”地一聲響,一頭大雕,巳跌在三四丈開外。那頭大雕在跌落地上之後,又發出了一聲哀鳴,向上騰起了尺許,雙翅扇動,飛砂走石。然而當它再落下去的時候,卻已然一動也不動了。

曾天強在大雕一跌下來之際,便立時轉過了頭去,不敢向那頭大雕觀看,因爲他不敢去想,這頭大雕背上所負着的是什麼人!

當他轉過頭去,背對那頭大雕之際,卻恰恰和白若蘭打了一個照面,只見白若蘭面有驚訝之色,發出了“啊”地一下輕呼。

曾天強的身子,把不住簌簌地發起抖來,他以爲那一定是自己的父親,鐵雕曾重,也已經和銀鵡白修竹、藍梟張古古,遭到了同一命運了。他並不轉過身去看,卻只是顫聲道:“白……姑娘……怎麼了?”

白若蘭仍是望着前面,面上奇異的神色,也越來越甚,卻並不回答曾天強的話。

在那一剎間,曾天強只覺得眼前發焦,雙腳發軟,幾乎跌倒在地。但白若蘭終於開了口,她吸了一口氣,道:“你……你是什麼人?”

曾天強一聽得白若蘭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宛如釋去了千斤重負,他知道和大雕一齊跌下來的那人,一定不是自己父親了,因爲如果是自己父親的話,白若蘭是一定不會這樣問法的!

他鬆了一口氣,陡地轉來身,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條灰白色的人影,搖晃不定地在那頭大雕的旁邊,那頭大雕,躺在血泊之中,早已一動也不動了。

那條人影,離得曾天強還相當遠,曾天強也看不出他是什麼人來,只不過看出他的身形像是十分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而已。可是在一時之間,曾天強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人,他略呆了一呆,又問道:“你是誰?”

那人並不回答,只見他的身子,漸漸站穩,向前走了過去,可是他雖站穩了身子,一向前走,身子卻又搖擺不定,像是飲醉了酒一樣。

在這樣的情形下,那人一聲不出,就這樣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過來,實是說不出的詭異,曾天強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兩步去。

曾天強才一後退,那人的身子,突然向前一俯,又仆倒在地上,曾天強和白若蘭兩人,異口同聲,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仍不出聲,雙手在地上一按,身子重又挺直,只見他身子一聳,猛地向前躥了過來!

這一下前躥之勢,卻又快疾無倫,一轉眼間,曾天強和白若蘭兩人,只覺得一陣其寒徹骨的寒風過處,那人已到了眼前。

白若蘭武功高,還不覺得怎樣,曾天強早已被那股寒風逼得激靈靈連打了幾個寒戰,兩排牙齒相叩,“得得”有聲。在他想避開而沒有力量之餘,白若蘭一拉他的手臂,已將他帶開了丈許。

那人突然向前撲來的勢子,如此之猛烈,曾天強和白若蘭兩人,只當那人是一定要對自己不利的了。卻不料當他們後退了丈許之後中,那人身子一個站不穩,重又跌到在地上!

這時候,兩人都已看出,那人實在已身受極重的重傷,連站都站不穩,而剛纔的那一撲,看來勢子仍是如此凌厲,那隻怕是他將僅有的將幾分氣力,一齊使了出來的緣故了。當那人倒地之後,白若蘭和曾天強兩人,都聽到了他所發出的喘息聲來。

曾天強在一退出之後,便已緩過氣來,他也知道了那人身負重傷,不足爲懼,而那人又肯定是從曾家堡來的,他急於要知道曾家堡中的情形,是以連忙向前走去。

他走出了一步,便被白若蘭一把抓住,道:“你不怕麼?”

曾天強一怔,大聲道:“我什麼時候害怕過?”

白若蘭也不出聲,只是一鬆手,同是,發出了“嗤”地一下笑聲來。曾天強面上,立時熱辣辣起來,他急急向前走出了幾步,到了那人的身前,那人恰在此時,擡起了頭來,曾天強這時,離得那人已經近了,自然看得清那人的臉面,只見那人雞皮鶴髮,是一個老婦人,不是別人,竟就是用冰魄神網,將他們父子兩人,從曾家堡帶出來的魔姑葛豔!

這時,葛豔的面上,並沒有傷痕,但是她背部的衣服,也和白修竹、張古古一樣,裂了開來,可以看她的背上,也印有那種深黃色的手印,只不過在她的背上,那種手印有五六個之多,看來更是心驚肉跳!

剛纔,白若蘭說白修竹和張古古兩人,乃是死在魔姑葛豔的“九泉黃土手”之下的,曾天強心中雖然還在懷疑,但總是信多疑少。

如今,他一看到葛豔自己的背上,也有着那樣的手印,他心中更是大惑不解,呆了一呆,叫道:“葛前輩,你……是爲誰所傷的?”

只見葛豔向上擡起的頭,突然垂了下來,她面上的神色,也在漸漸轉變,曾天強又連聲問道:“葛前輩,曾家堡中,怎麼樣了?”

可是葛豔的頭越來越往下垂去,看來她已經將到生命的盡頭處了。

曾天強心中亂成一片,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處,只聽得白若蘭的聲音,在身邊響了起來,道:“這婦人是誰,你認識她麼?”

曾天強“哼”地一聲,道:“她就是魔姑葛豔。”

白若蘭卻搖頭道:“不,她絕不是魔姑葛豔。她非但不是葛豔,而且還和葛豔有極深的仇恨,要不然,葛豔的‘九泉黃土手’,傷人向來只是一招,絕不會在她背後,按上好幾掌的!”

那老婦人的頭,本來巳低垂到接近地面了,一聽得白若蘭這樣說法,她突然又擡起頭來。

只見她雙眼之中,眼光巳漸漸散去,但是在擡起頭來之後,仍是望定了白若蘭,斷斷續續地道:“你……你說得……對!”

曾天強本來想要大聲反駁白若蘭,可是那老婦人如此說法,他也只能乾瞪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那老婦人又轉向曾天強,勉力點了點頭,道:“……過來……”

曾天強心想,不管這老婦人是不是魔姑葛豔,反正她曾將自己父子兩人救出來過,對自己不會有什麼惡意,大可不必怕她。

他一面想,一面已向前走了過去。

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22章 死裡逃生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21章 廢墟定情第026章 重女輕男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21章 廢墟定情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2章 羣魔集會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6章 重女輕男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29章 捨己救人第023章 佳偶難成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03章 殭屍閨女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17章 命在頃刻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17章 命在頃刻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23章 佳偶難成第022章 死裡逃生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9章 雙妖洞中
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22章 死裡逃生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21章 廢墟定情第026章 重女輕男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21章 廢墟定情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0章 青出於藍第012章 羣魔集會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6章 重女輕男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29章 捨己救人第023章 佳偶難成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06章 蕩魂蝕魄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02章 神秘魔女第009章 雙妖洞中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05章 紅綾飛射第007章 驟斃金鷲第003章 殭屍閨女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4章 魔姑神網第017章 命在頃刻第001章 雨洗血跡第017章 命在頃刻第013章 修羅神君第025章 身懷絕技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11章 樹下怪人第010章 毒蠍怪蛇第015章 陰陽神掌第016章 三陽始祖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27章 人面全非第008章 威懾雙妖第014章 風飆海嘯第018章 千屍橫陳第023章 佳偶難成第022章 死裡逃生第019章 慈母血淚第028章 夫妻情斷第009章 雙妖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