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雨洗血跡

天氣陰霾,山中籠罩着一重濃霧。使得人影看來,十分模糊。但那個兀立在石坪中央,身形高大,白髯飄胸,滿面紅光,貌如天神似的那個老者,卻是人人都可以將他看得十分清楚。

這片石坪,乃是著名的華山天狗坪,約有七八丈見方,在天狗峰上,突出於峭壁之外,下臨百丈深淵,石坪上十分平整,正是武林中人,大幫廝殺的好所在。在石坪的石上,有許多赭紅色的斑跡,據說就是歷年來,死在石坪上的學武之士的鮮血所聚成的。

這時,那天神也似的老者,兀立在石坪的中間,在他的兩旁,各有着七八個人,左首的全是道士,爲首的一個,身材瘦小乾枯,一件道袍穿在他的身上,簡直像是掛在枯竹上一樣。他的腰際,懸着一柄又細又長的長劍,拖在地上,這柄劍幾乎和他人差不多長短。在右首的,則是八個俗家人,有兩個是神情飄逸,書生打扮的中年人,一個胖子,還有五人,以一個豹頭環眼的老者爲首,那老者雙手平放在胸前,姿勢十分怪異,老者和那瘦小乾枯的道人,相互瞪望着,各自的目光之中,全現出十分怨毒的神色來。

這顯然有一場大廝殺要開始了。

那白髯飄拂的老者,站在石坪中央,先看了看左邊,再看了看右邊,陡地右臂向下一沉,衣袖跟着垂下,袖角碰到了石坪,緊接着,他手臂猛地一揮,袖角在石上拖過,發出“嗤”地一聲響,石屑四濺,只見石上,已出現了一條五六尺長短,深可半寸的刻痕,就如同爲利刃所刻畫而出的那老者擡起頭來,沉聲道:“武當、蛾嵋兩派,全是宋某人的好朋友,你們要拼命,宋某人絕不相幫,但是你們卻是受人所愚,才生出誤會來的,舍弟就快趕到,只要他一到,我們兄弟兩人,近半月來所蒐集到的證據,足可以使你們誤會冰釋,在他未到之前,誰要是越過了這道線,那便是和我宋某人過不去!”

那老者一面說,一面又向地上,爲他衣袖袖角所刻出的刻痕指了指,只聽得指風嗤嗤,四角不少石屑,揚了起來。

兩邊的人,盡皆站立不動,也不出聲,氣氛仍是十分緊張。就在這時,在石坪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難聽之極的怪笑聲,猶如夜梟怪鳴一樣。

那陣笑聲,突如其來,引得石坪上的人,都向上望去,只見在一株打橫生出的古鬆之上,坐着一個藍衣怪人。那人的面色,本就青得可怕,再給他身上那件藍殷殷的長袍一映,更是驚人,他的左肩,停着一隻三尺長短,全身也是碧藍的怪鳥,那鳥看來像是貓頭鷹,但羽毛翠藍,閃閃生光,連兩隻又粗又短的爪,也是藍色的,十分駭人。

石坪上的人見到了那個藍衣怪人,面色都微微一變。那藍衣怪人又“咕咕”笑了兩聲,道:“九元劍客宋茫,果然名不虛傳,九元真氣巳練到了這等地步,確是罕見,我看峨嵋武當兩派,還是依宋大俠的話,罷手不要再打了吧!”

那站在九元劍客宋茫兩邊的武當、峨嵋兩派髙手,只是發出了幾下冷笑聲,那瘦小乾枯的老道士,語音冰冷,道:“宋大俠,若不是你來,我們早已動手決一勝負了,你已來了大半個時辰,說令弟可立時趕到,又說他一到,我們便會自動罷手,嘿嘿,但不知令弟爲何還不來?”

九元劍客宋茫向上一伸手,在他向上一伸手之際,他的身子,突然筆直,向上拔起了兩丈許,手一探,已抓住了那株藍衣怪人存身的松樹。

只見他向着那藍衣怪人,發出了一聲冷笑,身子又向下落來,一起一落之間,快疾無比,而當他落下地來之時,手中巳多了一枝手臂粗細,五尺長短的松枝。

他緩緩地道:“舍弟也知事情非同小可,定然會立即趕到,靈靈道長,你可能等到這根松枝燃完麼?”

他一面說,一面雙掌夾住了那根松枝,搓了幾搓,已見有濃煙自他雙掌之間冒出,他雙手一鬆,松枝猛地落了下來,“啪”地一聲,竟插人了石中,同時,“呼”地一聲,松枝也已燃着。

宋茫的手中,絕無引手發火之物,松枝雖是多油易燃之物,但是要以本身真力,在片刻之間,硬將之逼得燃燒了起來,那又是談何容易之事?

靈靈道長望着那根松枝,仍是冷冷地道:“若是松枝燃完,令弟仍然不到呢?”

宋茫仰天一笑,手向上一指,指着那位藍衣怪人,道:“那我就和這位朋友一樣,只好坐山觀虎鬥了!蛾嵋掌門,你可答應?”

在宋茫右首的那豹頭環眼的中年人,緩緩點了點頭,吐出了一個字,道:“好!”

這一個字,真氣充沛,就如同半空之中響起了一個霹靂一樣,震得對面的山崖,隱隱地響起了迴音。峨嵋派乃是武林中的大派,天豹子柳僻風若不是內外功倶已有極高造詣,如何當得上峨嵋派的掌門人?

那一邊,靈靈道長也道:“好!”

他顯是也有意賣弄,那一個“好”字,是以本身真氣逼出來的,聲勢猛烈,絕不在天豹子柳僻風之下。

而坐在松樹上的那藍衣怪人,也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咱們就等着瞧吧!”

九元劍客宋祀向上望了一眼,石坪上又靜了下來,那根被宋茫插入石中的松枝,火頭躥起半尺來高,正在熊熊燃燒着,照情形來看,至多隻能燃上半個來時辰而已。

這時,在離開天狗峰約有四五里,通向天狗峰的一道峽谷中,正有兩個人,疾掠而至。那兩人的手中,各持着一根鐵柺,倶都有手臂粗細,六尺長短,兩人一掠到了峽谷正中,便停了下來。

他們一停下來,身子一俯,以耳貼地,聽了片刻,一個道:“二弟,這‘玉蹄金盞’,可稱是天下第一寶馬,奔馳之聲,遠在十里之外我也能辨得出來,如何會錯?”

這兩人講話之際,一齊揚起頭來,這纔看清楚,敢情兩人,眼眶之中,深溜溜的,空無一物,看來極其駭人,乃是瞎子!

這兩個瞎子話一講完,手中的鐵柺向前略點了點,行動十分快疾,一邊一個,都已躲到了一塊大石之後,隱起了身子。

剛纔,當他們兩人以耳貼地的時候,峽谷之中,還聽不到任何聲音,但他們剛躲起之後,一陣急驟的蹄聲,便巳傳了過來。

那一陣蹄聲的來勢,可以稱得上快疾之至,轉眼之間,一匹全身漆黑,四蹄卻雪也似白的駿馬,已如旋風也似的,捲進了峽谷來。那駿馬在四蹄翻飛間,只見金光閃耀,原來四隻馬蹄,全是金子鑄成的,這“玉蹄金盞”之名,也是由此而來。

馬上一個中年人,身披英雅蹩,腰懸長劍,身子幾乎是伏在馬背之上,面上現出焦急之極的神情來,顯然他正是有着十分重要的事,急於趕路。

駿馬的來勢快絕,轉眼之間,便到了那兩個瞎子藏身之處,那裡也是峽谷最窄的地方,只不過七尺左右寬窄,駿馬的去勢不減,但陡然之間,大石之後,一個瞎子已經一步跨出!那瞎子突如其來地跨了出來,攔在駿馬的前面,那“玉蹄金盞”,乃是千中挑一的良駒,但在陡然間忽然有人攔住了去路,也不禁一聲長嘶,人立了起來。那瞎子手中的鐵柺,狠命一抖向前剌了過來。

鐵柺所刺之處,正是馬腹,那馬的前蹄,向前踢出,“錚錚”兩聲,正踢在鐵柺之上,可是那瞎子的功力極高,馬蹄踢了上去,非但未能將鐵柺踢飛,而且還聽得“咔咔”兩聲,馬腿已然折斷。

那馬發出了一聲慘嘶聲,但這一下慘嘶聲,卻也只嘶到了一半,那柄鐵柺,“撲”地一聲響,已經由馬腹之中,疾穿了進去,鮮血如雨般灑了下來。

當那匹駿馬人立起來之際,馬上的那個中年人,早已手在馬鞍上一按,人向上騰空而起,身在半空,手臂一振,“鏘”地一聲,一柄青光瑩瑩的長劍,已然出鞘,身形向下一沉。

他身子落在一塊大石上,他剛一站定,已看到那馬,向大石直飛過來,原來那柄鐵柺上所蘊的力道,大到了極點,不但洞穿了馬腹,拐杆由馬背突出,餘勢仍然未盡,竟帶着老大的一匹馬,一齊飛了起來,撞在大石之上,“錚”地一聲響處,拐桿直插進了大石之中,將死馬掛在半空之中!

那中年人在乍一見有人攔路之際,還只當那是山野中生活的宵小,可是如今一見那匹駿馬如此死法,心中便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定睛望前看去,他一看,便看出那人是那瞎子。

中年人心中又是一呆,暗忖:那是什麼人,自己卻是從來也沒曾見過。他手中長劍向前一指,正想發問,就在他所站的那塊大石之後,另一個瞎子,巳經悄沒聲地挺身而起,中指倏地伸出,那瞎子雖然目不能視,但是穴道之準,卻是絲毫不差。

那一指,點向中年人小腿彎處的“委中穴”,可以說一點聲音也沒有。

那中年人絕料不到變生肘腋,陡然之間,覺得腿彎處一麻,知道對方不止一人,若是常人,這一下早被封住了穴道,但是那中年人的武功卻極高,他一覺出不妙,立時身子向前一俯,向前直跌了下去,將那一指之力卸去。

可是那瞎子的指力,還是襲中了那中年人的穴道,令得那中年人在向下倒去之際,氣血上涌,真氣運行,阻了一阻。

那一阻的時間,雖然短暫到了極點,但那瞎子閃電也似的一拐,卻已在這時向着那中年人當頭砸了下來,那中年人在這樣的情形下,只能一側頭,以免被鐵柺擊中了要害,就在他一側頭之際,“吧”地一聲,那一拐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左面的肩頭之上。

那中年人怪叫一聲,身子向石下跌了下去,這一拐,已將他的肩骨打碎,一條左臂,是絕不能再使用的了。

那瞎子也一聲怪笑,道:“你也有今日!”身子在大石上越過,第二拐又巳砸到。

那中年人右手長劍,在右上一點,“錚”地一聲,就着這一點之力,向外竄出了三四步去,但在這時,剛纔一上來便殺了那匹駿馬的那瞎子,卻也已竄了上來,雙手一舞間,便已握住了他剛纔拋出,刺中了馬兒,又釘在石上的鐵柺的拐柄。

他手臂一振,將那柄鐵柺硬生生地自石上拔了出來,可是,那匹死馬,還在鐵柺之上。

那瞎子的力道,當真大得可以,竟連那匹死馬,一齊揮了起來。然而在他手臂一振之下,那匹死馬,“呼”地一聲,向前飛了出去。

恰好這時,那中年人連退了幾步,正想揚劍發招,那匹數百斤重的死馬,向着他疾壓了下來,中年人在百忙之中,急忙伸手,向上撩去。

那中年人的武功極高,也不是初遇強敵,但是他一上來便被人砸碎了肩骨,奇痛無比,這時已經是在苦苦支撐,他也不免亂了陣腳,當他一劍上撩時,他是想將那迎頭壓來的死馬,擋了開去的。然而,他卻忘了他自己手中的長劍,乃是削金斷玉的利器了!

他長劍撩起,正撩中了死馬,但是劍鋒卻疾劃而過,在馬腹之上,拉開了一條兩三尺長的口子來,鮮血如雨,迎頭灑下。

那中年人大吃一驚間,死馬已然隨下,他整個上半身,竟恰好套進了死馬的腹腔之中!

就算那兩個瞎子不在,那中年人想要脫身而出,也不是易事,更何況強敵在側!

那兩個瞎子,自然也絕看不到這情形,但他們卻急攻了上來,一連好幾拐,俱打在那中年人的身上,那中年人的身子,被打得不復成形,兩人才住了手。

他們住了手之後,一齊伸手向下摸來,一人摸到了那中年人的一條腿,早已是骨折筋裂了,兩人一齊一拉,將那中年人的身子,從馬腹之中拉了出來,兩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們一面笑,一面在盲眼之中,卻是淚如泉涌,也不知道他們是高興還是傷心。兩人笑了片刻,其中一個瞎子伸手摸來,突然之間,摸到了那中年人腰際所懸的劍鞘。

他陡一怔,“咦”地一聲,道:“怎麼是劍?”

另一個瞎子道:“你說什麼?”

那瞎子道:“腰……腰際竟有佩劍!”他說話之際,十分惶恐,另一人道:“胡說!”可是他才說了兩個字,便已摸到了那中年人左手所握的長劍劍柄,他手陡地縮了回來,像是碰到了毒蛇一樣。過了片刻,才又伸手向前摸去。

他一面摸,一面道:“劍,他手中握着劍,這……事情不大對啊!”

那劍柄上有字鐫着,他一個一個字摸了上去,更是駭然,道:“追……風……這柄,是追風劍?”

他的手指撫到了劍脊,輕輕一彈,發出了悠悠不絕的“錚”地一聲,另一個瞎子叫道:“真是追風劍,那是追風劍客宋然的兵刃!”

那伸指彈劍的瞎子,連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不……不……這不可能的,這‘玉蹄金盞’的聲音,我怎會聽錯,而且,我們一路打聽,‘玉蹄金盞’正是向華山而來,我們又怎會弄錯?”

他一面說着,一面雙手發着抖,向上摸去。那中年人這時,早已橫死,他的上半身在死時,陷人了馬腹之中,這時雖然被那兩個瞎子拖了出來,可是面目模糊,慘不忍睹。

那瞎子摸到了中年人的頭部,徑向中年人的頭頂摸去,他才一摸到了中年人的頭頂,便又失聲叫道:“有……有頭髮,我們弄錯了!”

兩人不約而同,陡地向外,倒射出了丈許去,身法之快,無以復加。可是,兩人才一倒射而出,鐵柺在石上一點,卻又反掠了回來,一齊俯身,一個摘鞘,一個拾劍,將那柄追風寶劍拾了起來,一個瞎子迅速地脫下一件衣服,將寶劍包了起來,兩人這才鐵柺點地,向前急步地走了幵去,轉眼之間,便自不見。

天色越來越陰,終於瓢灑大雨,嘩嘩地落了下來,雨勢越來越大,將地上的血跡,衝成了一道鮮紅色的小溪,但過不了多久,血跡全被大雨洗淨,只剩下那中年人和那匹寶馬的屍體,浸在雨水之中。

在天狗坪上,當天降大雨之際,那根松枝,恰好燃到了一半,九元劍客宋茫一見天開始落雨,手臂一振,寬大的衣袖,揚了起來,遮在松枝之上。

老大的雨點打了下來,可是落到他的衣袖上,便被他貫在衣袖上的真力,反震了開去,他的衣袖始終是乾的,而在他的衣袖之上四五寸處,雨點迸濺出無數水花來,蔚爲奇觀!

宋茫的身上,早已被雨淋溼了,可是由於他真氣激發之故,他身上竟冒起絲絲白氣來。

在九元劍客宋茫兩旁,武當、峨嵋兩派高手,仍然兀立不動,每一個人的眼光,都看着那株在燃燒中的松枝,松枝在一寸一寸的向下燒去,而整座華山之中,除了雨聲之外,似乎什麼聲音也沒有。

那坐在松枝上的藍衣怪人,不時地發出“咕咕”的笑聲,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那種笑聲,聽來更是使人毛髮直豎之感。

在九元劍客宋茫衣袖的遮蔽之下,松枝的火頭,並未曾被雨淋熄。

終於,火頭燒到了離坪只有寸許高下之處,轉眼之間,松枝便將成灰了!

靈靈道長瘦小的身軀,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發出了一聲怪笑,宋茫陡地轉過頭來,道:“靈靈道長,你想做什麼?”

靈靈道長向松枝一指,道:“火已將熄,宋大俠,你還在天狗坪上做什麼?”

靈靈道長的詞鋒,咄咄逼人,他是要宋茫快些離去,要不然,宋茫就得表明態度,他究竟是偏袒何方了。宋茫的面上,也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來,他沉聲道:“火還未熄,請再待片刻!”

蛾嵋派的柳僻風冷冷地道:“宋兄,你不必自欺欺人了,令弟雖然號稱追風劍客,但是火頭轉眼就滅,如今音訊全無,他又怎能在火頭未熄之前趕到?”

宋茫額上汗水,連同雨水一齊淌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武當、峨嵋兩派,全是正派中赫赫有名的大派,若是在天九坪上……”

宋茫話只講到這裡,那松枝上的火頭,冒起了數寸,倏地熄滅,幾縷黑煙,梟梟升起。

在靈靈道長身後的一個胖大道士,一聲怪叫,道:“火熄了,大夥兒和峨嵋派的賊子拼命!”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呼”地向上躍了起來,別看他身子肥天,輕功也十分了得,這一躍,竟在九元劍客宋茫的頭上掠過!而峨嵋派中,一個虯髯漢子,也發出了一聲雷吼,身形拔起,向上迎了上來。

這兩人眼看就要在宋茫在頭頂之上拼命,宋茫打橫展出的衣袖,突然之間,向上飛了起來,剎時之間,只聽得狂飆陡生,宋茫的衣袖,便如同一堵牆似的,將這兩人,隔了開來!

那兩人被宋茫蘊在袖上的內力反激,在半空之中一個翻身,倒翻了出來,仍落到了原來的地方。柳僻風和靈靈道長兩人,同時喝道:“宋大俠!”

宋茫向地上的松枝看了一眼,松枝已熄。他又擡頭,向天狗坪下望去,煙雨濛濛,山下的景物,根本一點也看不清楚。

他的面上,露出了難以相信的神色來,他當真難以相信,爲何他的兄弟,追風劍客宋然,身負如此重任,竟然會爽約不來?難道宋然願意看到武當、峨嵋兩派高手火拼麼?

他陡發出了一下長笑,笑聲十分蒼涼,道:“靈靈道長,貴派青天殿守殿,松溪道長是我殺死的,貴派的……”

宋茫的話還未講完,靈靈道長已一聲長笑,打斷了他的話頭,道:“宋大俠,你不必將事情擱在自己身上,當敝派松溪道長遇難之際,有小道士躲在殿角,親眼看到行兇之人……”

他講到這裡,陡擡起頭來,向天豹子柳僻風望去,眼中神色,怨毒之極,“哼哼”冷笑了兩聲,才續道:“兇陡以爲盜走了敝派歷代掌門苦心精研的武功秘笈,便可使武當派淪落,那真是做夢,宋大俠,你讓開!”

靈靈道長一面說,一面又向前跨出了一步。這時,雨勢更大,但靈靈道長越說越是激動,身上那件寬大的道袍,竟鼓了起來,雨點打在道袍之上,“啪啪”有聲,一齊濺了開來。

宋茫所站的地方,本來恰好攔在靈靈道長和柳僻風之間,靈靈道長雖然一再進逼,但是卻也無法接近柳僻風,如今宋茫一退,靈靈道長一聲長嘯,身形如煙,陡地向前欺身而出,左掌掌緣如鋒,一招“靈巖指天”,已經攻出。

他這一掌的攻勢,巳經可以算得快疾無倫,可是緊接着,他身子一轉間“鏘”地一聲響處,那一掌的掌勢未老,懸在他腰際的那柄長劍,閃起一道銀芒,已然抖出鞘來。

那柄劍,出鞘之後,只見銀芒亂閃,吞吐不定,猶如靈蛇閃電一樣,剎那之間,配合着那一掌的掌勢,向柳僻風身形微矮,看情形是準備反掌相迎。可是靈靈道長的那小劍,疾逾電光石火地刺了過來,柳僻風身子一斜,便向後退去。

柳僻風才退出了一步,由於靈靈道長的動作實在太快,一掌四劍之勢,已然過去。然而靈靈道長的動作快,收勢快,一掌四劍甫過,那柄長劍“嗖”地一聲,揮出了一個圓圈,劍尖閃耀不定,以天豹子柳僻風之能,一時之間,竟看不清是向自己那一個方位刺來!

柳僻風心中暗驚,心想自己若是再退的話,那麼靈靈道長的劍法,綿綿不絕的展開,自己只怕一直要處於下風,不如冒險扭轉形勢的好。

他主意一定,便不再退避,手臂跟着靈靈道長的劍尖,圈了一圈,拇指和中指相扣,準備伺機彈向靈靈道長的劍尖。

靈靈道長的長劍,在圈了一圈之後,卻並不向前刺來,只是劍勢陡地一凝,劍尖顫抖不已,離柳僻風的面門,不到兩尺。

柳僻風一見有此良機,哪裡還肯錯過機會?扣而相待的中指,立時“啪”地彈出,“錚”地一聲響,正彈在劍尖之上。

柳僻風一彈之力,何等巨大,只彈得那柄長劍,向上直彈了起來。

也就在此際,柳僻風猛地一怔,像是陡地想起了一件什麼事情來一樣,已翻起待攻的左掌,竟停了一停。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只見靈靈道長的手腕向下,略略一沉,那柄柔軟而又富有彈性的長劍,“錚”地一聲,又向下彎了下來,劍尖的去勢快絕,“嗤”地一聲,在柳僻風的肩頭之上掠過。只不過那一劍,並未曾將柳僻風的肩頭刺傷,只是將他的衣服,刺破了一個大口子,只見衣破處,柳僻風的肩頭上,赫然有一道殷紅色的傷痕,顯是新創未久,尚未痊癒。

靈靈道長身子倏地後退,長劍向前一指,道:“宋大俠,你看他肩上!”宋茫面色茫然,對於靈靈道長的話,恍若無聞。

柳僻風卻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偷上峨嵋,原來竟是武當掌門,難怪有恃無恐了,這一招‘明白映水’,果然精彩!”

靈靈道長一聽,呆了一呆,心想這一招的確叫“明月映水”,但這武當劍法之中,三大秘招之一,外人絕不得而知,柳僻風是識多見廣,也不應該自他口中叫了出來。他是如何知道的?

宋茫厲聲道:“不是蛾嵋派,宋某人敢以性命頭顱擔保!”

靈靈道長道:“那躲在殿角的小道士也不知兇陡是誰,但敝派松溪道長也不是無能之輩,他以寡敵衆,浴血苦戰,曾以長劍爲首兇徒的肩上,劃下了一道口子。柳僻風,你可敢除下衣服來讓大家看看?”

天豹子柳僻風面色陰冷,一言不發。那藍衣怪人在這時,又“咕咕”地笑了起來。

九劍客宋茫向上冷冷地望了一眼道:“靈靈道長,你這個要求,不是太以過分了些麼?柳兄乃是武林中極有地位的高手,他怎能當衆解衣?”

靈靈道長一聲冷笑,道:“宋大俠,你說殺人、盜寶之事,萬萬不是峨嵋派所爲,我說出兇徒的模樣,你又說人有相似,物有相類,如今兇徒肩頭之上,有這一道口子,傷勢定然未愈,一看就明,若是柳僻風肩頭無傷,貧僧寧願叩頭認錯,這要求,難道也算過分麼?”

宋茫聽了,嘆了一口氣,不禁無話可說,轉頭向柳僻風望了過去。

只見柳僻風面色青白,但是,他面容卻是十分憤怒,一聲怪晡,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武當派的賊道!”

靈靈道長尖聲道:“柳僻風,你可願將肩頭展視,以表自己清白?”

柳僻風發出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冷笑聲來,道:“靈靈賊道,原來偷上蛾嵋,殺了峨嵋弟子,向我偷襲,在我肩胛頭上劃上一道口子的,竟是你們武當派的賊道,哼哼,你今日明知我肩上有傷,是以特地編織出這一番話來,卻想騙誰?”

靈靈道長一聲長笑,道:“宋大俠,你聽到了沒有?柳僻風已承認他肩上有傷了!”

九元劍客宋茫嘆了一口氣,聲音也顯得十分無力,道:“可是,柳兄卻說他肩上的傷痕,是有人夜襲蛾嵋時所留下的!”

靈靈道長厲聲問道:“你信麼?”

九元劍客宋茫呆了一呆,竟沒有法子回答。

松樹上的那藍衣怪人又“咕咕”地一笑,道:“宋大俠,還是上樹來,和我排排坐,吃果果,看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吧,你這個和事佬,看來是做不成的了。”

宋茫現出了十分沉痛之色,道:“兩派朋友,既然不肯聽我宋某人之勸,定然要因爲誤會而拼命,宋某人自也無法可施,但是你們雙方這一架打下來,將會使武林之中,造成怎樣的災禍,可曾細想過麼?”

靈靈道長道:“宋大俠說得不錯,但武當派的人可以白死,百數十年來所傳的武功典籍,卻是萬不能失,宋大俠可以爲是?”

柳僻風一聲長笑,道:“峨嵋弟子也以枉死,但是這峨嵋派殺人盜寶的污名,卻非洗脫不可!”

這時候,雨越下越大,遠處隱隱傳來轟轟發發,山洪傾瀉之勢,但靈靈道長和柳僻風兩人,全是內力極之髙超的高手,他們所說的話,仍是震得山崖之間,響起了陣陣迴音。九元劍客宋茫左望望,右看看,一聲長嘆,衣袖一拂,身子倏地向後,退了出去。然而靈靈道長繼而一想,便又恍然。

他想武當派歷代掌門所創的武功典籍,已盡皆被對方盜去,三大秘招之名,對方自然也知道了,可知事情定是峨嵋所爲無疑。

靈靈道長一想及此,心中更是恨極,手腕一翻,長劍子帶起“嘶嘶”之聲,幻成一縷銀虹,打橫削出。

柳僻風足尖一點,身子向外斜掠出少許,喝道:“靈靈賊道,你這招‘明月映水’,只有趁我不覺,才能將我刺傷,如今這次,我是試試上蛾嵋來生事的是不是你,你果然中計,又使出了這一招,嘿嘿,峨嵋、武當一向友好,你使此詭計,卻又爲何?”

靈靈道長的性子,極其暴躁,他耐着性子聽柳僻風講完,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一聲大喝,又仗劍衝了過去。這時,武當、蛾嵋兩派髙手,也都已沉不住氣,高聲吶喊了起來。

柳僻風一見靈靈道長又已攻到,手在衣襟之下一探,已抓了一隻藍殷殷的豹爪在手。

那豹爪,連在尺許長的一截短柄之上,五趾鋒銳之極,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險,柳僻風這柄豹爪,連爪帶柄,只不過尺許長短,和靈靈道長的長劍相比,成爲強烈的對照。

柳僻風豹爪一出手,手腕一抖間,那柄豹爪,竟然發出了“嗡”地一聲來。

要以一抖之力,令得那麼短的兵刃,發出了嗡地一聲,這份功力之高,當真也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了。

他豹爪一抖,立時踏中宮,走洪門,向前欺去,藍虹陡展,豹爪的招數,已然展開,和靈靈道長銀光閃耀的長劍,鬥在一起。

這兩人全是在武林中成名巳久的高人,他們的兵刃,本來也早已棄而不用。這時因爲他們全知道對方武功,和自己勢均力敵,所以才一出手,便以兵刃過招的。以他們的功力之高,兵刃在每發一招之間,便蕩起驚心動魄的呼晡之聲音來。在大雨之中,只見人影閃動,打得激烈之極!而兩派的其餘高手,這時也早已涌了上來,各自尋找對手,廝殺了起來。

一時之間,天狗坪上,除了吆喝之聲外,掌風掌影,劍氣刀光,人影幢幢,除了宋茫和那藍衣怪人之外,每一個人,都在拼命苦鬥,當真是驚天動地,動人心魄。

而雨勢越來越猛,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

由於雨勢太大,山峰上的洪水,一齊向下衝來,每一個峽谷,都成了水流湍急的河道,那中年人和“玉蹄金盞”死在的峽谷,也不例外。本來,死馬和死人,只是被浸在水中,但山洪衝了下來,由峽谷之外,洶涌而來,將死屍浮了起來,衝得向外流去,轉眼之間,便曲曲折折,順着水流,流出了三五里,這才被一塊大石擋住,不再下流。而就在這時,在離華山東南,約十來裡的一個鎮甸上,因爲下大雨的關係,大街之上,一個行人也不見,青石板鋪成的街道,被雨水沖洗的乾淨無比。

那鎮上最大的一家遠來客店的堂中,有不少人在看着從檐角上嘩嘩作響,倒下來的雨水,搖頭嘆息,表示不能再趕路。而在掌櫃之前,一個二十出頭年紀,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卻正在向掌櫃的大發脾氣。他“嘭”地一聲,擊在櫃上,大聲道:“那可不成,我這匹馬,是有名的寶馬,叫着‘玉蹄金盞’。老實說,你將整間客店給了我,我也未必肯算數!”

掌櫃的低聲下氣,道:“公子,你就算殺了我,我也沒有法子,盜馬賊盜走了你寶馬,我們最多賠給你,至於你說那馬叫着什麼玉蹄金盞,你在馬兒人欄的時候,可沒有講明白……”

聽掌櫃言下之意,竟大有不認失去的是一匹寶馬,只求隨便賠上一匹算數之意。

那年輕公子一聲冷笑,道:“笑話,玉蹄金盞乃是天下第一寶馬,誰不知道?怎地還需特別說明?我有急事趕到華山天狗峰去,你失了我的馬不打緊,耽擱了我的急事,殺了你也不夠賠!”

掌櫃攤開了雙手,道:“大家聽聽,這位公子爺說話可狠,什麼叫玉蹄金盞,可有人聽到過?”

衆人早已一齊轉過頭來,在看他們兩人的爭論,這時,一個氣度非凡,衣飾華麗的中年人,一聲咳嗽,向前踏出了一步,向那年輕公子打量了兩眼,道:“玉蹄金盞,乃是天下第一寶馬,但此馬是湖南峰山麓,曾家堡堡主,武林四神禽之一,鐵雕曾重所有,閣下和鐵雕曾重是——”

那中年人的話未講完,年輕公子巳然搶着道:“掌櫃的,你聽到了沒有?玉蹄金盞之名,到處有人知道,這位朋友所說的不錯,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那中年人又道:“閣下和鐵雕曾重——”

那年輕人面有不愉之色,不等對方說完,便擺了擺手,道:“家父的名字,不大喜歡人家提起,武林中只稱他爲鐵雕而不名,看你閣下的情形,也是武林中人,如何不知?”

那年輕公子在說話之際,面上一派傲然之色,顯然他自恃父親的聲威,目空一切,不將別人放在眼內。

那中年人淡然一笑,道:“原來是曾公子,不知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盜了玉蹄金盞去!”他講完了這兩句話,退了回去,自顧自斟酒飲。

掌櫃的向外一指,道:“公子,你看看,外面下那麼大的雨,就算你寶馬會飛,你又怎能趕得到華山去,還是在小店多歇幾天吧。”

那年輕公子還待發作,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聲過處,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在客店面前,車座之上,一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慢慢地爬了下來,提着馬鞭,進了客店,他一進來,斗笠蓑上的水,如一串線似的向下淌,地上立時溼了一大灘。他也不摘下斗笠來,只是沉聲道:“往華山去,向前還有多少路,哪一位知道?”那年輕公子一聽,“啊”地一聲,道:“你到華山去?”那人並不理踩他,又問道:“哪一位肯告訴我,到華山去還有多少里路?”那掌櫃的道:“老哥,這種天氣,你要上華山去麼?我看你還不如找一根繩子,在這裡上吊,讓大夥看一個熱鬧的好!”

掌櫃的話一出口,立即鬨堂大笑,那人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手臂一振,手自蓑衣之中,伸了出來,只聽得“叮”地一聲響,他腕間有兩隻火紅的瑪瑙蠍子,碰了一下。

那年輕公子家財千萬,好的珠寶不知見過多少,可是這樣紅的瑪瑙,卻也未曾見過。他陡地一呆間,那人已將掌櫃的抓住,厲聲道:“此去華山,還有幾裡?”那聲音淒厲無比,令得大堂中人,盡皆嚇了一跳,笑聲立時止住,只聽得雨點打在青石街道上的嘩嘩聲。

掌櫃的面色青白,道:“這……這……”

那人面向着掌櫃的,左手又伸了出來,將頭上所戴的斗笠,略略一掀,本來他的臉面是被斗笠遮住,看不清楚的,這一掀,能看到他臉面的,也只有那掌櫃的一個人,剎那之間,只見那掌櫃的面如死灰,雙睛突出,如見鬼魅,上下兩排牙齒,得得作響,好一會兒才失聲叫道:“我的媽呀!”

他一面怪叫,一面已屎尿直流,頓時臭氣沖天,那人卻仍抓住了掌櫃的不放,道:“說!”

掌櫃的早已軟了,那裡還有說得出話來。其時,衆人相顧愕然,不知道何以那掌櫃的忽然之間,嚇得這模樣,那個中年人站了起來,道:“朋友,此去華山,約有十餘里,暴雨之下,山洪陡發,只怕路途阻塞,十分難行了。”

那人轉過身,道:“多謝!”手一鬆,任由那掌櫃的跌在地下。

當那人轉過身來之時,每一個人都抱着駭然的心情,想去看一看那人的臉面是何等恐怖,以致於那掌櫃的嚇得軟癱在地。可是,當那人轉過身來之後,他頭上的笠鬥,又已壓得很低,將他的臉面,一齊遮住。

那人講了一聲“多謝”之後,一個轉身,便已向外,走了開去,那年輕公子早已看到客店門外的街上,停着一輛馬車,那人正是這輛馬車的車伕。剛纔他向那車伕發問,車伕未曾睬他,他是個高傲已慣的人,心中已經不怎麼高興。

但總算他還知道出門在外,有事求人,不能不低聲下氣的道理,是以他一見那車伕要離去,便趕上幾步,攔住那車伕的面前,勉強行了一禮,道:“這位大哥請了,在下有幾句話要說。”他雖然行禮、說話,看來禮數十分周到,但是那種高人一等的神氣,卻仍然脫不掉。

那車伕身子一停,道:“我有要事趕路,你攔住我做什麼?”

年輕公子道:“在下是湖南雪峰山麓,曾家堡堡主……”

他只講到這裡,那人便怔了一怔,陡地道:“你是鐵雕曾重?”

年輕公子神態傲然,道:“鐵雕乃是家父,在下名叫天強。”他講完之後,又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想是以爲對方只不過是個車伕,哪知自己的名頭的原故。

那車伕剛纔在提起鐵雕曾重的時候,語氣之中,還有三分敬意,但這時,卻還了一聲冷笑,道:“我不管你是曾天強,還是曾地強,你攔我去路,意欲何爲?”

曾天強道:“我也想到華山去,但給人盜走了我的寶馬,是以想坐你的車子順便帶我到華山去。”

那車伕道:“我車中已有人在,你可肯和他同車麼?”曾天強劍眉微蹙,道:“出門人不能講究了,與人同車,自也無妨。”

那車伕側着頭,似乎是在打量着曾天強,他的整個臉部,被斗笠遮着,可是曾天強竟像是透過斗笠,看到了他精光、四射的雙眼!

曾天強的心中,不禁一凜,但是,他仍然未將那車伕放在心上,那車伕一擺手,道:“那你就請上車。”兩人一齊跨出了門外,到了檐下,曾天強道:“借你斗笠,給我遮雨上車。”

那車伕一聲不出,摘下了斗笠,交給曾天強,曾天強接了過來,遮在頭上,一步跨到了車門之旁,拉開了車門,跨了進去,轉過頭來,道:“還你斗笠!”他這四個字一出口,本來是準備立時將斗笠還給那個車伕的,可是當他一個轉身之際,只見那個車伕,立在檐下,沒有了斗笠的掩遮,臉面巳可看得十分清楚,曾天強一看之下,不禁整個人都僵住了。

只見那車伕的面色,鐵青,而且,瘦到了極點,鐵青色的皮膚,緊包着骨頭,深陷的眼眶之中,一對白多黑少的眼睛,閃着綠幽幽的光芒,竟等於是一個人的頭上,生着一隻骷髏一樣,堪稱駭人之極!

曾天強雖然初在江湖上行走,所見世面不多,但是他究竟是良家弟子,心中固然駭極,也不致於像那掌櫃的一樣叫出媽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心想天下之怪,當真是什麼人都有,連好端端的人,竟生着一顆黏髏頭的奇事也有!他定了定神來,手一揮,將斗笠揮了出去,人也鑽進了車廂之中,將車門合上。

只覺得車身立時開始震動,蹄聲得得,馬車又向前疾馳了開去。

車廂之中,十分黑暗,曾天強依稀覺出,車中不止一個人,在自己人的對面,似乎有兩個人坐着,而在旁邊,也有着一個人,連自己一共是四個人之多。他咳嗽了幾聲,也沒有人去睬他。曾天強心中十分無聊,便打開了車門,向外看去,外面漆黑一片,暴雨飄灑,除了水光之外,什麼也看不見,車子越向前去,山洪的奔流之聲,聽來也格外清晰。

曾天強又合上了門,道:“看來,要到華山是難的了,除非下車來揀路走,各位以爲可行?”

他講了幾句話,車廂中的另外三個人,仍是沒有一個人睬他。

曾天強的心中,不禁大是有氣,心想這輛馬車,當真可以說是古怪到了極點!趕車的生得和骷髏一樣,這且不去說他,怎地連三個搭客,也何以一聲不出?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待去推他身邊的人。可是,也就在此際,他突然聽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像是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來。

曾天強“咦”地一聲,道:“朋友,你不舒服麼?”

他對面的那個人,仍不回答,只是又呻吟了一下,那種呻吟聲,聽來低微之極,若不是曾天強和他相隔極近,也根本聽不出來。

曾天強連問了幾遍,那人都不回答,曾天強實在忍不住了,伸手向前摸去,他手才一伸出,便碰到了一隻冰也似涼的怪手。

那隻手似乎在微微發抖,而手中卻抓着一件什麼東西。曾天強的手才一碰到那隻怪手,那怪手便將那件東西,塞到了曾天強的手中。

曾天強猛地一呆,道:“這是什麼?”

坐在他對面的那人,卻仍不回答。就在這時,車子猛地顛簸了一下,曾天強只覺得一條人影,向自己迎面壓了下來,曾天強連忙伸手推去,將那人推開,可是他碰到那人身子的手上,卻冷冰冰,溼膩膩地,已經沽了一手將冷未凝的血漿!

直到這時,曾天強才覺得那車廂之中,有着濃烈的血腥味。

曾天強大吃一驚,忙又去推他身邊的那人,道:“不好了,車中有人出事了!”

他推了一推,身邊那人,竟向他的懷中,倒了下來。曾天強連忙側身才讓,他的肩頭,“嘭”地一聲,將車門撞了幵來,大雨灑進,水光掩映之中曾天強看到他身邊的那人,乃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子,只不過那女子的頭頂已被連發帶骨,削去了一片,血污滿面,雙睛怒凸,早已死去,而且死得令厲之極!

曾天強這時,心中的驚駭,實是難以形容,他手在車座上一按,巳石車廂之中,倒射了出來,在雨中掠出了丈許,方始站定,叫道:“喂,車伕,你……你車廂之中那三個,怎麼全是死人?”

那車伕在車座之上,發出了桀桀的怪笑之聲,他手中的長鞭揮動,發了驚心動魄的“啪啪”之聲。那輛馬車的去勢,陡地加快,轉眼之間,便已沒入黑暗之中,蹄聲也爲雨聲所掩,瞬間不見了。

曾天強呆呆地站着,因爲剛纔的事情,實在太令他吃驚,他忘了身在水中,全身皆溼,好一會兒,才吁了一口氣四面看去,只見左首處,黑黝黝地像是一座林子,他奔進了林子之中,停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覺察,手仍握着一件事物。

他自然記得,那事物是在那車廂之中,他對面的那個發出呻吟之人給令的。從他伸手一推,便沾了一手鮮血這一點看來,只怕那人多半將東西一塞到他的手中,便巳死去了。

在林中雨勢沒有那麼急,曾天強攤手掌來,凝神看去,只見那是大如來掌,晶光莖然的一塊白玉。雖然林中十分黑暗,但是那一塊白玉,卻在隱擦放光,要以看得出,在玉的表面上,凹凹凸凸,刻着許多花紡圖樣,但是看仔細,卻也不易。

曾天強只看得出這塊白玉的質地極佳,是一塊寶玉。然而他家中,珍與山積,這樣的寶玉也不是沒有,他也不會稀罕,想要順手拋去,卻又想到輛車,太以神秘,說不定在這塊寶玉上,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在,因之又費入了懷中。

這時,他離那小鎮已經遠了,除了索性向華山趕去之外,也別無他法可想。他身形展動,轉出了林子,又奔出了三五里,只見前面,數十百銀光閃閃,湍急無比的山洪,從山中涌了出來。曾天強只能在未爲山洪用淹的汴地上跳躍前進,等到到了天亮,雨也漸漸地小了,可是天色仍是霾無比,曾天強早已進了山中,只見所有的峽谷低窪之處,全是湍急無的水流。

曾天強找到了一個山洞,走了進去,那洞地勢高,洞中十分乾燥,曾強望着洞外,心中不禁十分鋳躇,他本就未曾到過華山,也不知天狗峰在什麼地方,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當然也沒有法子找人去問路的了。

他只盼雨快停,山洪泄走之後,自己可以慢慢地尋找天狗峰。他在洞口,站了片刻,只聽得水聲轟發發,忽然之間,從前面的山角處,淌下一匹全身漆黑的死馬來,曾天強一見,便陡地一驚,認出那正是他的寶馬“玉蹄金盞”!

他連忙一躍而下,站到了一塊石上,一俯身,撈住了一條馬腿。

那死馬向下淌來的勢子極急,曾天強一拉住了馬腿,那股力道一扯,幾乎將他也扯進了水中,曾天強一拉住了馬腿,看到了白蹄、金掌,更是毫無疑問。這匹寶馬,乃是他父親心愛之極的物事,這次他離開曾家堡時,未得父親的允許,便偷了這匹寶馬出來,一路之上,耀武揚威,他也出足了風頭。可是如今這匹寶馬卻死在此處,曾天強想起父親一知道這件事,必然大發雷霆之怒,不禁苦笑不已。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山角那面,又有呼喝叱罵之聲,傳了過來。轉眼之間,只見一株小樹,順着山洪,急速地淌下,而在小樹之上,卻站着一個人,那人豹頭環眼,身形高大,一隻衣袖已被撕裂,手中持着一柄藍殷殷,如同獸爪的怪兵刃。

曾天強並不認得那是什麼人,他看到自己的寶馬,玉蹄金盞死在華山之中,一口氣已無處出去,陡地看到有人,便一聲大喝,道:“兀那漢子,我的馬可是你害死的麼?”

那以“登萍渡水”絕技,站在小樹之上,順水淌下的,不是別人,正是天豹子柳僻風,他突然之間,聽得身後有人呼喝,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卻並不轉過身來觀看,反到揚起手中豹爪,向前猛地發出了一抓。

這時雨勢雖已小了許多,但仍未停止,柳僻風那一爪抓出,捲起一股勁風,將雨點帶得向前猛灑而出,每一滴雨水,就像是一枚暗器一樣!

緊接着,只聽得山角處,也傳來了一聲怪晡,一個身形矮小,頭髮披散的道士,雙足踏着一根老粗的樹枝,也已順流而下。

那道士手中,握着一柄又細又長的長劍,正是武當掌門,靈靈道長,只見他手抖處,蕩起一片劍影,攔在他的身前,將飛濺而來的水珠,一起倒送了開去。

曾天強一見兩人出手不凡,忍不住大聲叫好。

當曾天強剛一開始向柳僻風喝間之際,柳僻風還是揹着曾天強的,但是因爲水流湍急無比,所以在柳僻風一招發出之後,早又滑下了丈許,他巳經越過了曾天強所站的地方了。

恰好這時,曾天強又叫了一聲好,柳僻風擡頭看去,只見是一個年輕公子,那顯然是初出江湖,憑着長輩在武林上有些名頭,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自然不會去多加理睬,只是從鼻子眼中,“哼”地一聲。

曾天強在喝了一聲採之後,伸手一指,道:“喂,你們兩個,誰是盜馬賊,從速招來!”

當他講出那句話的時候,靈靈道長恰好到了他的身前,反手一劍,“嗤”地一聲,劍氣向他直襲了過來,曾天強又驚又怒,足尖一點,躍高了三丈,避開了靈靈道長髮自劍光的內家真氣,怪叫道:“賊老道,盜馬的定然是你了,不要走,吃我一劍!”

他右手反探,“鏘”地一聲,長劍已然出鞘,雙足一點,人已斜斜自石上飛下,向下撲去。這正是他家傳的一式“雁落平漢”,曾天強使來,也十分中規中矩,劍尖向着靈靈道長的肩頭,疾刺而到。

靈靈道長正和天豹子柳僻風在作生死苦鬥,兩人從天狗坪上,一路打下了天狗峰,又在山洪暴發的峽谷之中,追逐苦戰,勝負未分,忽然半空中殺出了這樣不通世務的一個公子哥兒來,那確是令得他又好氣又好笑,他這時,身不由主地向前滑去,並不能凝身以待,曾天強那一劍刺到時,他人巳滑下了幾尺,那一劍根本刺不中他。可是靈靈道長這時,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泄,偏偏曾天強不識趣,在這時候去撩撥他,他心中實是大怒,就在曾天強那一劍,“嗤”地在他身後掠過之際,他陡地一個反手,長劍巳反撩而出。

靈靈道長雖是反手發劍,然而他聽聲辨位,卻是絲毫不差,只聽得“錚”地一聲響,他長劍的劍尖,正好和曾天強手中長劍的劍尖,交在一起。

曾天強本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他剛纔看到靈靈道長的那一劍,來勢十分兇猛,遠怕自己貿然襲擊,並不容易得手。

及至此際,兩柄劍的尖端相交,曾天強只覺得自己蘊在劍上的內方,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向前直逼了過去。

而對方那柄又細又長的寶劍,卻在顫動不已,曾天強心中不禁大喜,心想原來那牛鼻子虛有其表,不堪一擊,這倒是自己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他心中正在高興,想要真氣再提,就落在靈靈道長所站的那樹枝之上,將靈靈道長擒住,再自報姓名,將對方放走,以顯自己威風之際,忽然覺出對方的劍尖之上,突然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吸力來。

曾天強陡地心中一呆,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靈靈道長的長劍,先是向下一沉,曾天強的身子,也跟着向下一沉。

他本來躍在半空的,在雙劍相交之際,他的身子已離水面不遠,這時一沉,下半身頓時浸入了水中。

曾天強右臂連揮,可是自對方劍尖中所發出的那股吸力極強,竟將他的長劍,牢牢吸住,揮之不脫。

曾天強心中,不禁又驚又急,他心知只要撒手棄劍,那定然可以無事。但這時如果撒手的話,一定是“撲通”一聲,跌落水中,當然是而目無光之極了,他本就性子高傲,再加初出江湖,好勝心強,這卻是萬萬不肯的。而就在他猶豫間,靈靈道長手中的長劍,在一沉之後,突又向上彈了起來。

兩人的長劍劍尖,仍碰在一起,靈靈道長的長劍彈起,曾天強便連人帶劍出了水,“呼”地一聲,人向上直飛了起來。原來靈靈道長非但長劍彈起,而且還揮動手臂,長劍由背後直揮到了身前!

那一來,曾天強的身子,也在靈靈道長的頭頂飛過,到了他的身前,一到了靈靈道長的身前,靈靈道長劍上的吸力,突然消失,而他一揮之力,餘勢未盡,曾天強的身子,頓時如斷線風箏,向前直飛了過去,正對着柳僻風壓下!

曾天強被揮到了半空之中,兀自手舞足蹈,想使出一些名家招式來,掙回面子,可是他的劍招,在靈靈道長和柳僻風這兩大高手的眼中,本就不值一提,這時手忙腳亂,看來更是滑稽。

曾天強的身子,去勢極決,轉眼之間,便到了柳僻風的面前。

柳僻風早已看出,靈靈道長以長劍吸住對方的長劍之際,用的便是道家無上天罡真氣,這時,他又看出,靈靈道長已將天罡真氣,蘊在曾天強的身上,將他當一件兵刃一樣,向自己攻到!

柳僻風怎敢示弱,曾天強一到了他的面前,他身子微微一矮,手中的豹爪反轉,手臂陡地一振,豹爪的背部,向曾天強的腰際,迎了上去,內家真力,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前涌去。

曾天強在這時候,方知不妙,他也看出,這兩人的武功,實非自己能及,而且,兩人這時,正是借自己的身子,來做他們的比拼功力之用的工具!

他在百忙之中,真氣連提,想要凌空拔高几尺,來避開柳僻風的那一擊,可是如何還來得及?

柳僻風的豹爪未到,一股勁風,涌了上來,已幾乎令得他閉過氣去。緊接着,柳僻風的內力攻到,興靈靈道長的天罡真氣,在他的體內相交。

剎時之間,曾天強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要斷裂散開一樣,七竅之中,鮮血狂噴,猶如半空之中,灑下了一場雨一樣!

柳僻風的內家真力,絕不在靈靈道長的天罡真氣之下,他真力一發,將曾天強的身子,推出了幾尺,兩股力道既已在曾天強的內身交併,便自消失無蹤,苦只苦了曾天強,當兩股內力交併之際所發出的力道,已將他震成了重傷!

曾天強幾乎是立即昏了過去的,但在他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間,他卻聽得,半空之中,傳來了一下難聽之極的梟鳴之聲,和一個人的大喝之聲,那人似乎是在大喝什麼“不要欺侮人”之類,但是曾天強沒有聽清楚,便已經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曾天強才慢慢地有了知覺,他只覺得全身發出了一陣陣的奇痛,好像是躺在地上,千百萬頭野牛,直衝了過來,在他身上踐踏而過,又像是夾磨盤當中,正在被大石磨碾成粉碎一樣。

當他開始有知覺的時候,他還出不了聲,但是過了一會兒,他的神智又清醒了些時候,他卻忍不住出聲呻吟了起來。

他一出聲呻吟,便聽得就在他的身旁,竟也發出了和他一模一樣的呻吟聲來。

這時,曾天強的記憶,也已漸漸地恢復,記起了自己所以受傷的原因,但是如今是身在何處,在他身邊的呻吟的又是什麼人?他卻不知道。

他想睜開眼來看看,但是眼皮比鉛還重,他只得掙扎着問道:“我……我在……什麼地方?”他的聲音,十分微弱,連他自己,也是僅堪聽聞。而在他一問之後,他竟又聽得身邊,也有一個人講道:“我……我在……什麼地方?”不但聲音一樣,連音調也是十足。

曾天強心中不禁苦笑,心想我傷得這樣重,鬼門關就在眼前了,誰還來開我的玩笑?他又養了一會神,才勉強有力,將眼睛睜開一道縫來。

他一睜開來,便聽得一個人道:“睜開眼了。”那人似乎就在他身邊,曾天強吃了一驚間,只聽得撲棱棱一陣響,一頭雪白,大得異乎尋常的鸚鵡,飛了開去,停在一隻玉架之上,火也似紅的雙眼,仍然望着曾天強,不斷地叫道:“睜開眼,睜開眼了!”

曾天強才知道,剛纔學自己說話的,原來不是什麼人,只是這隻鸚鵡。

他的眼睛睜得更大,只是身在一間十分潔淨的石室之中,是躺在一石之上。石室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他一人之外,也沒有別人。

曾天強此際,除了眼皮勉強可以開合之外,全身一動也不能動。他心想:這究竟是什麼地方?自己的傷不知是不是有救?將自己救到這裡的不知道是什麼人,如果是一個身負絕頂武功的絕代佳人……

他躺在石榻之上,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得石室之外,傳來了人聲。

曾天強正在想着絕代佳人的鶯鶯嚦嚦之聲,可是起自石室之外的人聲,卻像是鬼魅一樣,聽了令人牙齦發酸,將他的遐思,全然驚破。

只聽得那難聽之極的聲音問到:“白靈兒,可是那人醒了麼?”

那隻白鸚鵡竟能通人言,答道:“醒了,醒了。”

那聲音道:“你別吵,我知道了。”

白鸚鵡不再出聲,只是側着頭打量着曾天強,過不多久,石室的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白衣人,走了進來。那白衣人身上的衣服,閃閃生光,也不知是什麼質地,他人又高又瘦,直如一株竹杆,搖搖擺擺地向前走來,像是隨時可以跌倒一樣。

他才一進來,那白鸚鵡雙翔振動,一張一合間,已飛到那人的肩頭上停下。

那人直到了石塌之間,只見他面色灰滲滲地,倒吊眉,三角眼,一雙眼睛,白多黑少,倒有七分似鬼,只有三分似人,和曾天強想象中的“絕代佳人”,更是相去了十萬八千里,曾天強倒吸了一口氣,望着那張怪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白衣人口角一斜,發出了極其不屑的“哼”地一聲冷笑,道:“本領沒有學好,便不要出來現世,沒地替你長輩丟人!”

曾天強聽得那白衣人一開口便罵自己,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他纔好。

那白衣人又罵道:“你若是死了,大家倒也少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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