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已經頒佈,首當其衝最重要的,當然是決定做什麼東西。
許問把黃匠官和駝子他們召集到一起,面對面地坐下來,開始開個小會。
“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儘管說。”許問說道。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這話放到什麼時候都實用。
許問心裡其實已經有了一些想法,但更多人的智慧,肯定能觸及到他想不到的地方,煥發出全新的光彩。
駝子不能說話,只能寫字,好在他習慣了,寫字的速度也足夠快。
紅土場地面軟中帶硬,很適合寫字,轉眼間,幾個字就被樹枝劃在了地面上。
“五天要完成。”
這是駝子提的第一個點。
雖然做什麼都由他們自由發揮,但荊南海剛纔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五天時間,他們要完成這件作品。完成度必須要在考量範圍內,甚至不能完成,說不定會直接出局。
這考驗的是主官對工程的掌控能力。
畢竟這座行宮,他們要在三年之內完成,三年建一座宮殿,時間非常緊張。但如果三年不能完成,到時候佛羅的使節過來,看到的只有一個半成品,那怎麼行?
許問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呢?”
“要跟行宮相關!”駝子身邊一個年輕人突然道。這是他那個小弟,名叫駱葦,跟駝子特別有默契,之前一直幫他翻譯的。
這個點提得也對。
荊南海在頒佈任務之前先說明行宮的具體情況,而他們今天的考驗也是針對行宮而來的,因此他們的作品必定要跟行宮相關。畢竟,他們要展現的是自己能夠主持這項工程的能力。
“沒錯,還有沒有其他的?”許問讚許地向他點了點頭,小夥子馬上一臉激動,非常興奮。
“主審們都還在這裡看見,沒有走!”出人意料,黃無憂一直打量着周圍,發現了一件事情,提了出來。
這一點是許問沒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下,轉頭往黃無憂指的方向看。
果然,四名主審都沒有離開,而是在遠處坐了下來。
那裡撐了幾把大傘,傘下放着椅幾,几上有瓜果茶水。他們坐了下來,彷彿暫時都不會離開一樣。
這是要……監督他們五天的全部流程?
這也就是說,他們看重的不僅是結果,還有整個製作的過程?
“的確是。”許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大家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個意思!”
“不是你提醒,我還沒留意到。”許問笑着對黃無憂說。
“哈哈哈!”黃無憂也高興極了,表情跟駱葦還有點相像。
“那我們做什麼?”沙沙沙的聲音響起,駝子又在地上寫了一句話,直指最核心的問題。
五天時間很緊,這個必須馬上決定才行。
“你們看呢?”許問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個念頭,但還沒有完全成形,於是他直接問了出來,讓大家提供意見。
“修座亭子吧?”片刻的安靜後,有人提議,“亭子比房子簡單一點,又跟房子很像,該有的東西都有。五天時間肯定能做完!”
“做個園子吧?行宮總要有園子的。”另一人跟着提議。
“做園子的話,五天時間多半不夠,我看我們就做個石雕,做好一點,有句話叫什麼,以,以,以小見大嘛!”
有人起頭,就有人跟上,接着,一羣人紛紛開口,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這段時間,許問溫和,黃無憂也和氣,月齡隊各人更是親親熱熱的,像是他們的老朋友一樣。
那邊的氣氛感染到了這邊,南粵八隊的工匠們放鬆了不少,敢於說話了。
聲音有點嘈雜,有些人在說話,有些人則在三兩交流,小小地爭執,許問沒有阻止,只是認真地聽着。駝子本來想催促一下進度的,但看了看他,安靜了下來。
過了大約兩刻鐘,許問突然擡起頭,看向四周,看向這片紅土場,看向遠處的殷水河。
不需要駝子指揮,南粵八隊的工匠就彷彿感覺到了一些什麼,漸漸停下了交流,一起看向了他。
“申請主官競選的表上還有一項,是行宮建立的地點。”安靜中,許問說道。
“地點他們還沒定?”刷刷刷地,駝子在地上寫字。
“至少表上是這樣顯示的。然後我填寫的地點,是逢春城。”許問說。
這些工匠來自南粵,來這裡以前他們肯定沒一個人聽說過逢春城,但在綠林鎮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也絕對沒一個人沒聽說過逢春城。
更別提,他們落到如此處境,就是因爲被逢春人搶走了物資,他們憤起報復,砸爛了他們房屋,打傷了他們的人!
包含駝子在內,所有人的表情一起變得凝重起來,緊緊地盯着他。
“天災也好,詛咒也好,逢春人落到現在這樣的處境都是事實。不徹底改變他們的環境,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無力支撐自己的生活,只能依靠乞討與救濟。他們能撐過一個冬天、兩個冬天,還能無止境地這樣撐下去不成?總有一天,這世上會徹底沒了逢春人。”
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駱葦才極小聲地說:“我,我們也不想的。只是不搶回那些東西,我們也活不下去了……”
小小的聲音仿如悽鳴,虛弱無力。
“所以你把地點放在了逢春。”駝子又在地上寫字。他的表情冷靜,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許問的意圖。
“是。行宮本不應是獨立存在的,圍繞它應該有一整套系統。正好逢春人需要一個安家立命之所,我們完全可以一舉兩得。”許問點了點頭。
南粵工匠們沉默着沒有說話。
此時他們的心情有些奇妙。
最早去城外營地打砸搶劫的時候,他們被怒火衝昏了頭,心裡充斥的全是對這些逢春人的仇恨。
但事情過了之後,他們心裡又有些惶恐,有些愧疚。
歸根結底,他們其實知道,這件事情逢春人從頭到尾都是受的無妄之災。
爲此,他們受了罰,捱了鞭子,但同時,許問有些話也被他們聽了進去。
大家都是苦命人,還是誰也不要爲難誰了……
現在許問的意思是,他們來做些事情,改變這些逢春人的命運?
“你打算怎麼做?”駝子問。
“我們來建一座城,如何?”許問環視他們,脣帶微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