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將軍,胡將軍……”
“趙將軍。”
一羣西軍將領以張承,胡瞎子爲首魚貫走入帳篷,向趙石點頭示意,拱手爲禮,不一刻便將還算寬敞的大帳擠的滿滿當當,趙石趕緊令李全德等親兵搬來座椅。
“趙將軍,這次我等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些事情的。”張承目光掃過衆人,首先開言道,見衆人都是點頭稱是,這才又接着說道:“咱們都是武人,這廢話就不說了,此次東征,我西軍出人出力,大家的想頭也就是一個,建功立業罷了,不然在座誰也不會提着腦袋到潼關來混飯吃。”
說到這裡,才轉過頭來看着趙石,帳內這些將軍年紀小些的諸如李馳勳也有二十八九了,大一些的已經年近不惑,看着趙石這樣年輕的過份的臉龐,張承也不禁生出那麼幾分的嫉妒。
心裡雖然想着這些不着邊際的念頭,臉上卻是不動半分的聲色,“說來趙將軍雖是出身羽林軍,但將軍家在鳳翔,初戰又在慶陽府,怎麼也算是我們西軍一系,你們說是不是?”
張承呵呵一笑,旁邊的那些將軍們也都紛紛點頭,但笑容看上去有些尷尬,畢竟他們都是武人,性格直接,有些攀附嫌疑的恭維話說來可沒有文臣那般委婉和坦然。
趙石旋即便也明白,這些將軍之所以聚集於此,無非是西軍和東軍的隔閡在作祟,再一個就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又立下了不小的戰功,只要能平安回京,以他國朝第一寵臣的名頭,榮華富貴已是唾手可得。所以張承的話裡才帶出了些刻意討好的意思,但是這些將軍們到底有什麼打算,這纔是這次聚會地真正目的。
“諸位將軍無須客套,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趙石這次在萬泉大開殺戒,若不是諸位將軍從中轉圜,說不得是要治罪的,趙石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後與諸位將軍共同進退自乃應當應份之事。”
“好,趙將軍就是爽快,我就說嘛,趙將軍年紀雖輕,卻是我大秦一等一的豪傑,和他說話還拐什麼彎抹什麼角?這些話還是讓老胡來說吧,老張這小子打仗是一把好手,就是說話囉嗦。這有什麼難啓齒的?東軍那幫傢伙自認是魏王殿下嫡系,事事都想壓咱們一頭,就說解州之戰吧,這裡大多數兄弟都沒趕上,功勞都給了東軍。老子想起這事就憋氣……”
張承這時卻是壓了壓手,把臉虎了下來,打斷了他的話頭兒,“老胡。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不論東軍西軍,都是是大秦的軍旅,還好這裡都是自己人,若這話傳出去,魏王殿下砍了你都是輕地。”
“我到是覺得老胡說的不錯,攻解州時老張你是沒看見東軍的窩囊樣子,我們幾次請戰,都被駁了回來。最後如何?還是得咱們西軍來主攻,這纔拿了下來,不過算來算去,卻是東軍那羣王八蛋功勞大,你說氣人不氣人?要我看啊,就是……大帥偏心……”李馳勳卻是將話接了過來,憤懣之情顯而易見。
張承向趙石笑了笑,這才搖頭道:“你們都沒說到點子上。還是讓我來和趙將軍解釋一下吧。這不能怪魏王殿下,攻城拔寨自然是咱們西軍強上一些的。畢竟和西夏人搶寨子搶的多了,東軍守城的本事是不錯的,但要說野戰和攻城,肯定有所不如,也正是如此,這些小城小鎮的正是練兵地好所在,不能說殿下不公。
說起咱們西軍這次的援軍,當以老胡,馳勳你,還有慶陽府的李將軍所帶的顯鋒軍爲精銳的,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點小場面有什麼好爭地?沒的讓東軍說咱們西北漢子度量不夠。
魏王殿下不是有功不賞有過不罰的人,這話你們得記住了,不然後悔的是你們自己,不過話說回來,東軍那羣王八蛋確實讓人惱恨,咱們增援潼關,大家拼命爲國守土,也便都有同袍之誼,但你們再看看,出了一個段其豹那樣地混賬不說,潼關內三營外三營那些傢伙哪個用正眼兒瞧過咱們?老子從他們眼裡看出的戒備,你們知道嗎?是戒備,老子可不想在前面正和金兵廝殺,後面被自己人捅上一刀……”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石算是完全明白了,甚至比在座的所有人體會都要深刻些,還是皇位之爭啊。
“那諸位將軍這次來……不是想要造反吧?”趙石笑着說道,不過在看到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身子僵直,也是大感無趣,難得開句玩笑,這些傢伙竟然當真了。
張承尷尬的笑了笑道:“趙將軍說笑了,給咱們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起這個念頭啊,呵呵,大夥兒的意思呢,就是想以後互通聲息,多多幫襯,咱們爲大局着想,卻也不能讓卑鄙小人暗算了去,諸位將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個自然。”見衆人都是點頭稱是,趙石也頷了頷首,不過還是問道:“要是隻是如此,只需派人只會一聲便是了,何必衆位將軍齊集於此?若是讓大帥知道,還不得疑心咱們結連生事?”
“你們說話就是費勁兒,還是老胡來說吧,咱們都商量好了,咱們的命可也都是自家的,看這些東軍地意思,像防賊一樣放着咱們,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給咱們使個絆子,所以呢,大夥兒覺着若是到了緊要關頭,就他孃的來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不過大夥兒又覺着份量都不夠,回來被大帥給宰了可有些冤枉,趙將軍是鷹揚將軍,又能在陛下面前說的上話,魏王殿下那裡還不得給些面子?旁邊又有諸位將軍幫襯,這麼一來,總歸不會糊里糊塗丟了性命。所以大夥兒才厚着臉皮來求上一求。”
“是啊,不說別的,就說在河中的時候吧,段其豹那個王八蛋就對趙將軍不安好心,當然了,以趙將軍的身份,自然是不怕他的,但大夥兒征戰在外。有些小人卻在主帥面前搬弄是非,讓人實在擔心,若能有趙將軍,張將軍這樣的人物仗義執言,說上幾句公道話,咱們也安心一些不是?”
既然把話已經說開了,見趙石並沒有什麼意外地表情,也不做反對。其他衆將這個時候才都來了精神,說起來這些話要傳出去真還不好說結果如何,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這樣地話語雖然膾炙人口,但真敢這麼幹的可是鳳毛麟角,大秦軍紀嚴厲。如今戰事在即,更是令行禁止,這句話說出來,讓魏王聽見。保不準就得掉腦袋,不過有人帶頭兒,其他人也就沒了什麼忌諱,一時間議論紛紛,都將這陣子地怨氣發泄了出來,大罵東軍不是東西的有之,說自己受了什麼委屈的有之,着實亂的很。
直到趙石點頭應諾。衆將又說了些閒話,這才紛紛起身告辭離去,趙石也是有些撓頭,要說魏王應該想方設法收攏人心纔對,這時卻好像激起了衆怒,已這些皇家子孫的城府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這些事情現在想來也是無用,到是這些將軍們地恭敬態度讓他回味了半天,但隨即他便也明白。這也不過是表面現象罷了。他那一千五百人的京兆軍還不會看在這些將軍們的眼裡,之所以有這等場景出現。也許是因爲這些將軍嗅出了些味道,而他又是景帝寵臣,政治上的因素多過於對他本身實力的看重的,恐怕這些人說的話,很是有些讓他傳到皇帝的耳朵裡地意思。
這是一個插曲,卻也是一個開端,東軍和西軍是大秦東西屏障,但在交通並不算髮達的這個時代,東西兩軍簡直就是大秦的兩個軍事集團,麾下將士大多都來自本鄉本土,交流又少,戰事不過一個多月,便已經產生了一絲裂痕,其中又夾雜上了一些政治上的因素,這以後裂痕是越來越大,還是消逝於無形,多數卻要看魏王李玄道的統軍之能了。
五日之後,大軍起行,兩日後克安邑,繞過中條山,進逼聞喜,聞喜屬解州轄下,乃河東西南之門戶,漢武帝劉秀北征匈奴至此,聞聽南粵大捷,於是改名聞喜,西有稷王山,東有紫金山,中條山橫亙東南,乃由南向北地戰略要地。
聞喜向來有人傑地靈之說,始於商周,至今蔓延兩千年,名垂後世者數不勝數的裴氏一族便出於此處,這樣的大族雖說如今已經煙消雲散,但在聞喜還留有根基,畢竟這裡是裴氏宗祠所在嘛。
其他如文廟,平淮碑等古蹟也是聞名天下,不過秦軍可不是來此遊山玩水的,大軍一過,聞喜守備鬆弛地一千金兵立時便被碾爲齏粉,聞喜一失,整個河東便暴露在了秦軍面前。
過聞喜之後,不過兩日,金兵蹤跡終於出現在秦軍面前,出於謹慎,李玄道立即命令全軍紮營備戰,一場大戰已然迫在眉睫。
也不怪魏王李玄道這般謹慎,因爲金兵來得太遲了,他預備和金兵在聞喜大戰上一場的,不成想在解州城下拖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還是一路平安的過了聞喜,金兵反應之遲鈍讓人摸不着頭腦,這就由不得他不謹慎行事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完顏烈根本不在芬州,而是已經回到了西京大同,和他之前的預想的一樣,耶律元宜做了一件天大地蠢事,第二日,耶律元宜以及他的親族的人頭便已經被掛在了上京城頭之上。
一直以來默默無名的兵部尚書,遙領南京留守的完顏雍驟起發難,將耶律元宜等人拿下,當即便以謀逆刺君的罪名抄家滅族,在朝中幾位重臣的推舉之下登基爲帝,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召南京副都統制完顏進達魯帶兵回京,接着便罷免和完顏烈交通甚密的尚書丞等朝中重臣,在朝中肆意安插親信。
再接下來,這位新登基地世宗皇帝卻是宣佈了金主完顏亮地二十七條罪狀,廢其爲海陵王,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舉措,立時得到了大多數朝臣地支持,藉此機會,更是將海陵王完顏亮的親信之臣貶出了朝堂之外,卻未如完顏烈預料般的大開殺戒。
在迅速穩定了上京朝局後,又派遣使者與北邊的塔塔兒人議和,同時召東征大元帥完顏烈迴轉西京,一連串的手段使出來,幾乎沒有給完顏烈任何的機會和藉口,完顏烈在接到消息之後,唯有長嘆數聲黯然回了西京。
金兵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哪裡還能快速的反應過來?直到秦軍進軍絳州,剛剛東征歸來,已經散了大半的金兵纔在監軍留後蕭可晉的調度之下集結了女真精銳騎兵一萬餘衆,漢軍五萬餘,契丹等雜胡三萬的大軍,聞喜已失,蕭可晉雖是有些匆忙,但還想在絳州截住秦軍,女真野戰又怎麼會怕漢人?所以並未聽猛安萬戶完顏和尚之言,退守芬州,而是率領大軍直奔秦軍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