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軍開拔前行,中軍帥帳那裡再無命令過來,魏王李玄道也沒找趙石親自交代什麼,看來也是認爲此次汾水之西沒有多大的兇險,不很看重的了。
不過清早時候,天剛矇矇亮,顯鋒軍統制,如今已是正五品下定遠將軍的李金花便率人找了過來。
此時趙石等人已經一夜未睡,雖說手下經過幾次陣仗,損傷之餘,也只得一千二百餘人馬,對於此次行軍衆人又都覺得很是輕鬆,但衆人在趙石督促之下,事無鉅細都濾了一遍,說起來大事沒有,但瑣碎之事着實不少,軍隊前行,糧草,馬匹,軍械,甚至是帳篷衣物等等都得準備妥當,這要是數萬人的大軍,趙石想要弄個事必躬親是不可能的,但京兆軍人少,一夜下來,到也整理了個七七八八。
聽得傳報,趙石這才放過了衆人,將一個個眼睛熬的通紅,再沒了晚上議論時的精神頭兒的諸人趕出了帳篷。
本來也不必如此的,但趙石心裡也存了些心思,他和李金花的關係確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當初慶陽府之戰,他不過是個區區隊正,但重臨戰場,見到人血,心情自然激盪不已,定力有些不足,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如果是前世時也沒什麼,生死關頭,腎上腺分泌多多,要麼便是怕的要死要活,要麼就是精神體力都超越平時,那些久經磨練的戰士大多都會情慾翻涌,所以說軍隊中才少有出現女人的時候,試想一羣百戰餘生的戰士經過大戰之後,見到女人是個什麼樣子?軍中強姦女兵的事情沒少發生過,這也是有原因的……
若是前世,有軍事法庭在那裡擺着,有些約束的作用。再一個行動結束之後,找個女人發泄一些也是容易,大家你情我願,之後當作什麼事兒都沒有,再是正常不過。
但放在這個時代,一些事情便變得迥然不同了,女人除了那些勾欄裡的,其餘都要講貞潔二字。現在想來,當初無疑是幹了一件蠢事。
當年地事情趙石不想細想,他是一個只將目光放在眼前的人,過去的事情便是過去了,也沒什麼好想的,都說恩怨最是難消,但在趙石看來,太子李玄持已經被廢,下場淒涼,李家也鬧了個灰頭土臉。對他再無威脅,還能有什麼恩怨?就如他當年離開慶陽府時對李樹說的,聽到拿了自己該拿的,今後和李金花再無干系,以後也是形同陌路,這是他的心裡話,並不摻一絲的虛假。
李金花站在帳外,看見京兆軍諸人紛紛離去。和杜山虎等人還打了照面,她身後也有顯鋒軍舊人,但兩廂一見,都是有些尷尬,杜山虎當年在顯鋒軍人緣很是不錯,雖說當年地事情如同一根刺橫在大家心裡,但李金花身後還是有兩個人笑着向其打招呼。
胡離幾個顯鋒軍舊部出身的和這些人卻也認識,不過當初他們身份低,和這些人並不深交,都是抱拳爲禮。淡淡點頭之後。便頭也不回的離了開去。
杜山虎卻不能就此離去,搓了搓手,隨意招呼幾聲,又看了幾眼站在李金花旁邊的陸飄,這纔來到李金花面前,“李將軍別來無恙?”
李金花勉強露出些笑意,她一腔心思都在大帳之內那人身上。直到杜山虎來到近前。淡藍色的眼珠兒微轉,這才落在杜山虎臉上。
看見當初那個血滿徵袍。從重圍之中拼死殺出,身披數十創,猶自要殺回去的血性漢子,乍見舊人,但世事已非,心裡滋味卻更是複雜。
乍驚還愧之際,見對方並不像對當年之事有甚芥蒂的樣子,心中微動,隨即抱拳道:“自慶陽一別,已有數年,今日一見,杜將軍還是如此威武雄壯,金花心裡可是歡喜的很呢,不若找個時候聚上一聚如何?”
杜山虎心中也是感慨,眼前之人還是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但容顏之間,卻多了幾分抑鬱憔悴,可見這些年也是不好過的,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他雖有心想化解帳中那位和這位李將軍地恩怨,但這個話茬卻不敢接,如今趙石威嚴日重,就連他這個老人有些話也是不敢出口的了,若是知道他與李金花私下相談,還不定得生出什麼事端來,老杜這百八斤的身子骨兒,可禁不住這樣那樣的折騰。
尷尬一笑,朝衆人重又抱拳道:“將軍在帳內等着大夥,老杜就不耽擱功夫了……
說到這裡,周圍瞅了一圈,沒找到李武那令人厭惡的身影,嘴脣蠕動了一下,這才笑着道:“老杜還是當年的老杜……能和李將軍再次並肩殺敵也是一件快事,不過老杜想問李將軍一件事,李武那小子呢?”
李金花眼睛一亮,顯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聽他問到李武,李金花淡淡道:“李武已經卸職去了南邊運送糧草……
聽了這個消息,杜山虎心情舒暢,從鎮軍別將卻去運送什麼糧草,對於他這樣的老行伍來說其中關節再是明白不過,不過還是有些遺憾,怎麼就沒辦了這小子?
“大人還在帳內等着李將軍呢,以後……日子還長,李將軍自己保重,老杜告辭。”
“杜將軍慢走。看着杜山虎大步遠去,李金花平靜了一下自己地心緒,每次見那人心裡都是亂糟糟的,連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的,這次卻是不能再如此了,用心整理了一下衣甲,這才用眼角瞟了一眼陸飄。
陸飄跟在她身邊時日已長,這時抿嘴一笑,微微點頭,李金花白玉般的臉上微微一紅,微不可覺的瞪了她一眼,見身後諸人眼珠兒亂轉,都有些詫異的樣子。尤其是李樹,皺着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也知做的有些過火兒,讓手下人等看出了異樣來。
要知她以女子之身統領一軍着實不易,爲了震懾屬下諸將,平日裡的威嚴模樣必不可少,這些年更是用盡了手段。才能使得手下服膺,其中之艱辛苦楚難爲外人道的,這到也多虧了事故,給了她磨練所致,每每想起,其中滋味兒外人哪裡能夠明白得了。
把臉一板,不理衆人有些好奇地目光,讓李樹,陸飄等親衛等在外面,邁步便進了大帳。
說是大帳。這些人魚貫而入,卻顯得有些擁擠了,迎面坐着地正那朝思暮想的人兒,京師一別也不過數月,但看上去卻已有了些不同,但到底不同在哪裡,李金花也說不明白,只是見到這張日顯成熟穩重的臉。她的心就已經跳成了一個個兒了,哪裡還容她細想?“末將李金花率顯鋒軍將校十二人見過鷹揚將軍。”
趙石倨然而坐,看着下面跪成一地的人頭微微擺手,“都起來吧。”
衆人在李金花帶領之下這才站起身來,卻沒有人露出什麼異色,血虎的名頭兒在軍中已經傳開,少年成名,手握兵權,威風一些也是正常,若是和藹可親。脾氣面團團的才叫奇了怪呢。
李金花此時也收束起了心神。乾淨利落地站起身來,將身後諸人介紹給趙石,當年慶陽府戰後雜事都是趙石作地,這些人當中自然也有熟識的面孔,但此時身份懸殊,不光趙石面無表情,便是這些人也不敢有絲毫逾越。叫到名字便上前見禮。依足了規矩。
等所有人都介紹完畢,本來衆人還以爲趙石會說上兩句。但趙石卻是揮了揮手,“諸位將軍辛苦了,我與李將軍有事要談,你們都在帳外等候,叫到誰再進來。”
衆人疑惑地魚貫而出,也有心裡微惱的,畢竟這位鷹揚將軍架子也太大了些,任你名聲再響,但如此慢待手下軍將,以後如何統軍?,但心中雖如是想法,表面卻不敢露出半分,都直挺挺的站了帳外等候不提。
“顯鋒軍現有多少人馬?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將官都在這裡了嗎?軍中五曹怎麼只到了三個?軍法官呢?”不想聽李金花說些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等衆人出賬,趙石立即問道。
前些時在京師時就已經明白了趙石的決絕,這樣冷冰冰的問話到也不算奇怪,不過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輕輕將頭上的頭盔摘下,穩定了一下心神,這才微微垂頭道:“軍曹有一個病了,計曹正在整理軍輜,好報給將軍,所以沒來,剩下都在這裡了,顯鋒軍來了三千五百人,一千騎軍,剩下都是步軍。
這些年顯鋒軍馬匹不太夠用,所騎乘地戰馬多不如意,戰力反而不如步軍,這也是因爲當年……大家餓的極了,都把好馬殺了的緣故……
她微垂着頸子,幾縷秀髮滑下來,蕩在耳邊,輕輕擡手挽上,看上去少了幾分英氣,卻是多了溫婉顏色,不過趙石此時注意的不是這些,聽她口齒清晰,將問題一一回答,並不慌亂,趙石心裡有些滿意,打仗這東西其實和寫字一樣,就怕分心旁顧,當將軍的想着旁的,手下的兵就不知道想着什麼了,前次見到李金花,印象可是不怎麼好,就怕現在也是如此,他這纔將其餘衆人都趕了出去的。
“這次咱們到什麼地方你應該清楚吧?你有什麼想法?先跟我說說李金花微微擡頭,正碰上趙石淡淡地目光望過來,眼神一飄,隨即低下了腦袋,想了半晌,這才言道:“末將想……既然是去汾水之西,雖說軍令上說是衛護大軍側翼,但以末將看,大帥是對糧道有些不放心,汾水西面乃呂梁山,不可能有大隊金兵通過,就怕有小股金兵趁大軍作戰之機,過汾水來偷襲糧道,所以末將以爲,咱們行軍儘可放緩一些,沿汾水行進,時時提防,應無大錯的,也不知末將說的對不對。
她這番話越說越是流利,之前的尷尬已經消散了不少,不過說到最後,卻是頓住了,想起當年趙石年方十一,便已智計無雙,爲她出謀劃策,硬是以一支護糧軍建了奇功,如今更是以千餘京兆新兵,斬首數千,俘獲過萬,這樣的人還用她說這些?想到這裡,便即住了口,一雙明亮的眸子微帶訝然的望向趙石。
趙石眉頭微揚,眼睛也是一亮,這些事他還真沒想到,沉吟了片刻,微微頷首,“你說的不錯,比我想的周全……
聽他這一讚,雖只是片語罷了,但李金花臉上已經浮起一絲興奮的紅暈,這些年她過地着實孤單寂寞,靜下來便想着見到趙石該如何如何,但京師一見,未免太讓人失望,頗有話不投機之感,沒想到談起正事來,卻能如此平心靜氣。
卻聽趙石繼續說道:“我地意思是,你們顯鋒軍不用全帶上,只帶騎兵,我這裡有些馬匹,足夠五百人之用,想來也是夠了,至於步軍,你選個人統領,跟隨大軍前行就是。
咱們在汾水之西,算是孤軍,行軍雖不用快,但得也得給自己留些餘地……你看如何?”
李金花毫不猶豫,這個時候,就算趙石讓她不帶一個人,她也是立即便能答應的了,立即答道:“全憑將軍吩咐就是。”
趙石心裡苦笑,女人真是難以捉摸,之前還有得另眼相看之感,如今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下來,顯然是頭腦發熱,這樣一個副手,還真說不上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