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建築, 配着大紅的燈籠以及招搖的旗幟，流動的各色妖怪，竟然讓一座地下之城顯得的比地上的還好。
一隻仰着腦袋伸着伸舌頭的鬼魂湊過來, “喲喲, 你是新來的吧？剛剛看你從幻境之路過來。”
衛揚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飄來了一隻吊死鬼, 點頭說, “我聽說地下有座都城, 是最最適合妖怪居住的，所有我就慕名而來了。”
吊死鬼瞅了瞅衛揚，“看你頭上還有耳朵, 應該修爲不高，居然能走過幻境, 奇怪啊奇怪啊。”
這時, 趙炎剛好從後面趕過來, 輕輕鬆鬆地落腳在衛揚旁邊。
吊死鬼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伸着長得過分的脖子望着趙炎, “原來有同伴啊！”
出於禮貌，趙炎點了點頭，雖然眼睛已經在看向別處了。
沒辦法，鬼怪什麼的，除了妖精長得都咋的。
吊死鬼嘿嘿嘿笑起來, 從懷裡掏出兩張劣質的紙張, 上面印着花花綠綠的字。
“本店正在打折, 舉行優惠酬賓的促銷活動, 兩位有興趣的話, 不妨來看看哦！”接着不由分說的往衛揚和趙炎的懷裡各塞了一張宣傳單，然後奕奕然飄走了。
衛揚好奇地拿起來看, “本店有上千年的歷史，是本界最好的一家人界餐廳，主要經營有火鍋、幹鍋、麻辣鍋、炒菜、涼菜、燉菜等各種人間美食。爲了酬謝各位新老顧客，本店決定從下個月1號到30號，舉行優惠大酬賓活動！凡消費滿100冥幣，優惠打八折並免費派送甜點一份……”
衛揚越看越想笑，妖界里居然還有發小廣告的？還是經營餐廳的？還爲了招攬顧客進行大減價？
“這裡，果然很不一樣。”趙炎下了定義。
衛揚拿過趙炎手中的宣傳單，合着把自己手上的那份揉成糰子，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表驚奇，鬼神馬的也是有需求的）。
其實乍一看到那個垃圾桶時，衛揚吃了一大驚，因爲妖界裡面居然垃圾桶，這說不通啊，而且那桶的造型居然是一個穿着暴露的美少女！
“去那家老字號嚐嚐怎麼樣？”衛揚提議，“至少還是人界的東西。”
“可是——”
“哎呀，放心啦。既然是經營人類餐飲的，一定能吃！”其實衛揚是好奇，他太好奇了，以前沒來過，這次怎麼也要當成旅遊好好的遊覽一下，吃，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結果，事實大大超出了想象。
已經不是能不能吃的問題，而是吃不吃得下的問題。
這都是些什麼菜？
——爆炒樹怪的嫩葉和花妖鮮豔的嘴巴，菜名叫傾國傾城。
——清燉水草的觸手，這個更雅緻，叫一江清流。
——紅燒餓死鬼的舌頭，多貼切的百味齊嘗啊。
聽名字還挺正常，怎麼這個菜怎麼就那麼——一個惡字了得！
衛揚把那三盤菜推得遠遠地，其中那盤水草的觸手還在翻動。
“我不要吃了！”好像，來之前的吃的晚飯開始在胃裡翻江倒海了。
趙炎看起來不動聲色，其實也不怎麼好過。當時的顧慮現在都擺在了眼前，所以啊，應該堅持的東西，一定要堅持到底。
端菜上桌的跑堂是個血肉模糊的，估計是被亂刀砍死的鬼魂。
他看衛揚和趙炎都不吃，好心的上來詢問，結果，這一看，沒差點把衛揚噁心的直接吐出來。
誰、誰家的餐廳會請這麼個鮮血淋漓的鬼魂來當服務生？
也不怕把食客的胃口都嚇沒了！
“兩位先生？”服務生倒是很客氣，“你們怎麼不吃啊，很美味哎！”
衛揚面部僵硬地扯出抹笑，兩隻眼睛強作鎮定地直視鬼魂的眼睛，“能幫忙換一下嗎，我們剛來的，不怎麼習慣……呃，這個食物。”
服務生無所謂的笑了笑，可是笑起來臉上的肉都要掉下來了。衛揚還好，強迫自己說看的是花朵看的花朵，那邊趙炎已經低下頭，緊緊捂着嘴巴了。
“可以理解啦！不過妖界畢竟是在底下，這些東西已經是相當美味的食物了。”服務生很自來熟的坐在了另一邊。
衛揚忍住胃裡的反應，裝作很自然的問，“我們初來乍到的，很多都不知道。聽說這裡有一個大妖怪，很厲害，好像還是什麼什麼城主。”
服務生點頭，有塊血掉在了桌子上，“是啊是啊，你們也知道？看來人間的消息也很靈通嘛！據說啊，這隻妖怪原本是天上的一位大神，可是因爲某種緣故而被貶謫，那位大神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提前知道了，於是墮落到人間淪入魔道。現在啊，這位墮神到了妖界，把前一任妖界之主打敗了，就成了新的妖界之王。”
衛揚聽得連連點頭，“這位怎麼樣啊？”
那服務生嘖嘖地搖頭，“以前的妖王雖然沒什麼大作爲，可是絕對不會侵犯人界，這樣倒也相安無事。可是啊——”服務生壓低聲音，“這位新上任的，前兩天還從人界擄來了一個少年，據說長得那是相當不錯。聽妖王的寵侍說，那個少年蘊含着妖王想要的力量，抓來就是要用來煉製什麼東西的，我還聽說啊那少年就被關在東面的臨淵廢墟——”
“醜鬼！！”
一聲呵斥，把醜鬼還沒完的話堵了回去。
服務生顫抖着回頭，一個穿着暴露的女人雙手叉腰，眼露兇光。
女人全身透着陰沉的死氣，不過長得還算豔麗，身上穿着古代的襦裙，外面就批了件輕薄的紗帛。
“啊——老、老闆！”
女人婀娜地走過來，氣勢囂張，“店裡這麼忙，你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聊天！？”
“我、我——”
女人來勢洶洶，擡手指着醜鬼完全變了樣子的鼻子呵斥，“你什麼你！都說什麼事都能談，就是國事不能談，你倒好，能說得出不能說的都說了——”
醜鬼屁股似被火燒了一樣，從凳子上跳起來，“我、我……”
“你什麼你——”
“姑姑。”一道嫩嫩的童音，從老闆娘背後傳來。
女人的氣勢嗖地降下來，轉過身去，聲音軟軟的，可是話卻不那麼軟。
“不是讓你去送貨嗎？”
一個看不出性別的十二三歲小孩，有些委屈的說，“已經送了。”
老闆娘僅剩的一點點氣勢也沒了，她揉了揉小孩的短髮，“嗯嗯，笑笑最乖了！”
小孩子有些羞澀地笑了。
果然是小孩子啊，得到一點肯定就高興得不得了。
老闆娘的怒火徹底熄了，示意小孩去後面廚房後，她似乎有些無奈的說，“笑笑的媽是人，跟了他爸躲進這裡投奔了我。可是，笑笑的媽因爲沒辦法適應這裡沒有陽光的日子，沒幾年就死了，他爸爸傷心過度又遇上動亂，最後就剩下笑笑，可憐笑笑才十二歲……誒，我講這個幹什麼？”
醜鬼無奈地擺手，“老闆娘，一天下來您不講個千百遍就喉嚨不舒服，沒事，我聽習慣了。”
老闆娘眼睛眯起來，抄起旁邊的板凳砸在醜鬼血肉模糊地臉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居然敢反駁英明偉大的老闆娘！還有，你聽習慣了不要緊，要是被笑笑聽到了，我滅了你！”
醜鬼連忙點頭，“是是是！”
老闆娘丟掉板凳，溫柔大方的揮手，“還不快去做事。”
“啊……”醜鬼拔腿就跑，不到一秒鐘，就不消失的徹徹底底。
衛揚目瞪口呆，“那個，他沒事吧？”
老闆娘一看到衛揚，立刻露出笑容的精緻，“放下啦，醜鬼已經習慣了，哦活活活。倒是，這裡好久都沒有出現像你這麼可愛的小貓貓了。”
衛揚嘴角抽了抽，對於老闆娘變臉似的熱情，有些吃不消。
然而，下一刻老闆娘卻突然低頭湊近衛揚，聲音有些發抖，“如果……你們能把笑笑送到人界的外公那裡的話……我就不責怪醜鬼亂說話了，而且……”
衛揚吞了吞口水，“並且什麼？”
老闆娘直起身體，雙手插在腰間，“哼哼，老孃自然是有值錢的東西了。”
“不對，你怎麼知道我……”
“哼，別以爲裝個貓耳就能充妖！還有那位，別以爲一頭白髮的都是妖！”
衛揚終於還是沒有吃那些菜，拉着趙炎出了店門，看似悠閒地往醜鬼口中的東面走。
老闆娘說，那裡有座城堡，彰顯這所地下之城裡最最高的權勢。
即是，統治者。
衛揚低低嘆氣，唉，他最後還是答應了老闆娘的請求。
一方面是，老闆娘的東西太有價值了，還有就是，笑笑是半妖，每半個月天就會有一天妖氣變弱，抵擋不住這裡的瘴氣。用老闆娘的話說就是，再過幾年，就只有死。
街道兩旁，滿是長相詭異奇怪正在叫賣的妖怪，和飄來飄去，或血肉模糊或臉色蒼白的鬼魂顧客。
“大哥哥。”
衛揚低頭，長相可愛的女孩，正提着裙襬，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衛揚。而女孩尖尖的耳朵，在毛茸茸的短髮下伸出來，十分可愛。
“什麼事嗎？”
女孩伸手，“哥哥是從人界來的嗎？”
衛揚點頭，“嗯。”
“哦……”女孩偏着腦袋，短髮隨着動作起伏，“人界……是不是和我們這兒不一樣呢……我都沒有去過，不過聽媽媽說，那裡很漂亮很漂亮……”
“你媽媽？”
女孩點頭，“嗯，我媽媽是人界來的妖，這裡大部分都是那兒來的……”
衛揚伸手抓了抓女孩的頭髮，笑，“嗯，你媽媽一定和你長得一樣漂亮。”
女孩突然抓住衛揚欲收回來的手，“那麼……是不是吸了弱者的妖氣，我就會變得更強大？”依然是天真無暇的臉，甚至連疑惑的詢問時，也看不出任何一絲黑暗。
衛揚後退兩步，手腕被緊緊抓住，帶動女孩也踉蹌了兩步，“你、你……”
“放開！”一直沉默的趙炎，很冷的開口，並且一道白光從趙炎的指尖射出，準確的打中女孩的手腕。
女孩啊的一聲，放開了衛揚。
有些長的頭髮遮住了女孩的臉，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趙炎握住被女孩抓住的地方，拉着衛揚頭也不回的離開。
女孩嚯的擡頭，眼睛在頭髮的陰影下，露出森然的紅色。她微微咧嘴，有些尖的牙齒，割破脣角，一絲殷紅順着嘴角溢出。
“啊……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一個紅髮的少年，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翹着嘴角笑。
女孩收回尖銳的牙齒，她看了看剛纔握住的那個僞裝成貓妖的少年的掌心，那裡還有些微燙。
這是，屬於人類的溫度。
女孩依然有着純真無邪的臉龐，看着就讓人覺得有種微微的暖意。
“痕，這就是上面的人麼？”
“嗯，怎麼了？”少年火紅的短髮在指尖的撩撥下輕微顫抖，他皺了皺眉，“安雅，你不要想那麼多，還有，不要去襲擊他。”
“哼，我纔不會去，就算再怎麼餓再怎麼想吃人肉，好歹，我還是能夠分辨出來，那兩個人，並不好對付。”女孩剛說完，堪堪擦過少年的身旁。
少年下意識伸出手，空氣微微流動。
這裡，常年黑暗，沒有陽光，沒有雨雪，甚至沒有風。
連照明的東西，都是幾千年前的統治者，割下自己的雙眼裝飾在天上，才發出了能夠照亮整個妖界的微弱光亮。
至今，那對眼睛，已經漸漸暗淡。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這裡又會陷入黑暗吧。
那樣混沌的黑暗，所以主上纔會那麼心急的，想要找到解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