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來的叛軍突襲關押韓嘯月的大營,最終佔領了整座營盤。八一中?文網???W?W㈠W?.㈧8?1㈠Z?W㈧.COM韓嘯月想趁亂離開,不想被叛軍小頭目李景賢扣住,並對他的身份進行了一番盤問。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不戰而降的韓嘯月!若要殺我,就在此刻動手吧!”韓嘯月平靜地說道,就像是在跟這個世界告別。隔得很遠,人羣根本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卻看到李景賢吃驚的神情。
李景賢聽得真切,尤其是“韓嘯月”這三個字一出口,神經突然爲之一緊,手中的刀握的更緊了一些。
“你真的是韓嘯月?”李景賢質問道,“兄弟,你若敢扯謊,我現在就斬了你!”
韓嘯月睜開眼,冷笑道:“我就是韓嘯月。怎麼,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自己的耳朵?”
李景賢哼笑一聲,擡眼看了看遠處向這邊看來的人羣,伸出左手道:“把手給我,上馬!”
韓嘯月伸出手,李景賢用力一拽,將他拽到了馬背上,向人羣跑去。一邊跑,一邊對他說道:“你叫胡陽,記住了嗎?”
“胡陽?我都說了我就是韓……”
李景賢不等他說完,喝道:“別管那麼多了,照我說的做,保你一命!”
說話間,二人騎馬而還。李景賢翻身下馬,一把抓住韓嘯月,對身邊人道:“來人,胡陽意圖逃走,將他押入我的大帳。此人形跡可疑,我要連夜審訊!”
韓嘯月被糊里糊塗押入一座帳中,帳中懸掛着的蜀軍軍旗還未來得及撤下。韓嘯月看着軍旗,心中一股暖意涌入,不禁想起了自己廝殺於陣前時的暢快。對於李景賢古怪的行爲和話語,他也是實在捉摸不透。“他這是要救我?爲什麼呢?”
韓嘯月上下打量着這個“一身虎皮”的李景賢,笑道:“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會是要殺我吧!”
李景賢拉上帳簾,將身上的刀、弓、箭一一卸下,突然雙膝跪地,向韓嘯月拜了一拜,口中念道:“恩人在上,請受我一拜!”
“恩人?”韓嘯月腦中飛回憶着是否見過這個少年,慌忙上前攙扶道,“何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吧!”
李景賢被攙扶起,突然淚如泉涌一般。害怕帳外有人聽到,又趕忙捂住嘴,低聲抽泣。韓嘯月見狀,趕忙扶他坐下:“那……你先別哭。我都不知道你因何而哭啊?”說話間,有些慌亂。
李景賢沉了沉氣,總算止住了哭聲,手在胸前不停地撫着。頓了一下,才緩緩道來:“將軍和令尊實爲我的恩人。當年,將軍你刀劈李仁罕,可有此事?”
“有此事不假。不過,你和李仁罕……有什麼關係?”
“將軍可知,那李仁罕正是我的殺父仇人!”說着,李景賢從懷中取出一把斷掉的匕,已經鏽跡斑斑,卻還依稀能看到殷紅色的血跡。
“此物是……”韓嘯月看了半晌,看不出究竟。
“此物是我從李仁罕身上搜到,上面還沾有他的血。我一直想要找到將軍和令尊當面致謝,無奈我身份卑賤,不配與您相見,所以一直收藏着這把匕。可能您還不知道,您這一刀不光劈死了李仁罕,而且還劈斷了這把匕。”說着,李景賢捧上匕給他。
韓嘯月接過匕,端詳着,腦海中回想起當年初上戰場,年輕無畏,請纓刀斬李仁罕的場景。一晃多年過去,不僅父親英年早逝,自己一身的本領也被廢的乾淨。
李景賢見他不語,問道:“將軍,不知令尊現在何處?江源城失陷,朝廷裡都在傳着您與令尊不戰而降。”
聽到這裡,韓嘯月將匕交還給他說道:“實不相瞞,家父早在江源城城破之前就已殉國了。”
“啊!那可真是遺憾,沒能一睹韓老將軍威容……”
“話說,爲什麼朝廷之中會謠傳是我父子二人叛國的消息呢?這話若傳到陛下的耳中,我可是犯殺頭之罪啊!”
李景賢嘆口氣道:“實不相瞞。韓氏父子叛國的消息正是出陛下的手諭。不過將軍放心,將軍一家老小並未受到牽連。”說着,李景賢緊鎖眉頭,“而這正是令我存疑之處。如果將軍真的叛國,爲何不將將軍滿門抄斬?所以我肯斷定,皇帝陛下是知道江源城破並非將軍之過。而將軍和令尊,僅僅是朝廷的替罪羊而已。”
韓嘯月聽罷,長長嘆口氣道:“那照這麼看,都城我是回不去了!”
“沒錯,將軍如果不回去,一家老小可得以保全。倘若將軍露面,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韓嘯月點點頭。這話同樣是餘正梅曾對他的勸告,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李景賢站起身道:“將軍,我看,不如就先以胡陽之名在此處棲身。將來若有更好的機會,再想辦法不遲。”
“只怕,我終究是不能爲叛軍效力。”說着,韓嘯月看着李景賢問道,“那麼,你是如何加入叛軍的呢?”
“說來話長啊!”李景賢在帳中慢慢踱步,說道,“誠如方纔所言。支撐我一直活下來的,是爲了報殺父殺母之仇。得知李仁罕已死,我便開始沒有了目標。”說着,一指隔壁大帳道。
“你口中的叛軍頭目,正是我的大哥張世平。就在那時,我投奔了他,替他看管賭場,他對我有知遇之恩。可惜,時運不濟,朝廷的官兵要強徵我們當兵,不僅砸了大哥的賭場,還將南陵城周圍十幾個村鎮的男丁全都綁了起來,不願當兵的被當場殺掉。”
“天子腳下,竟有如此血案生嗎?”
“天子腳下?”李景賢輕笑道,“徵兵詔令自皇帝,你可知道?”
“這……”韓嘯月被問得無言以對,此刻感覺自己似乎正在替皇帝蒙羞。“可我聽說,那張世平是南陵當地豪強,又爲何因爲一處賭場而反叛呢?”
李景賢繼續說道:“其實,大哥是見官兵如此欺壓百姓,才揭竿而起。我們都沒想到,隊伍居然短短數日,便壯大到了一萬人的規模。”
“所以,你們就奇襲都城?”
“不錯!”李景賢說着,慢慢低下頭,“本以爲如此神,朝廷定不會有所防備。結果,還是被官兵打得七零八落。”
“一萬烏合之衆,就想取下都城?”韓嘯月說着,拍拍肩膀,“反叛這條路,是不能繼續走了。”
“將軍,我知道反叛朝廷大逆不道。可是,朝廷根本沒有給我們活路啊!”
韓嘯月點點頭,深覺在這件事上,朝廷有錯在先。卻又搖搖頭道,“我有一席話,一定要跟你講。”
“將軍請說。”
“朝廷有錯在先,但是並沒有堵住任何人的活路。路就在腳下,就看你如何去走。報國參軍雖然是忠義之舉,但也不能勉強,反抗朝廷更是萬萬不可取。一旦走上反叛之路,那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李景賢思索片刻,點點頭。
韓嘯月接着笑道:“還有,我是敗軍之將,朝廷中已經沒有什麼軍銜和功祿,你也就不要以將軍之名稱呼我了。你我年紀相當,不如就叫我韓大哥吧!”
李景賢點點頭,深施一禮:“韓大哥,受小弟一拜!”
第二日,張世平一早便召集衆人。經過昨夜休整,叛軍的隊伍又擴大了。昨日被抓來的三十多兵丁一個都沒有離開,加上其他村鎮的難民,總共又擴充了三四百人。他給每個人分了武器,當衆斬下了那個被射穿喉嚨軍官的頭顱,號召衆人一起向涼城進。
而宋軍也在同一刻集結待命,準備向涼城進。
李景賢像往日那樣,與張世平並排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一邊行軍,一邊討論着如何能最快拿下涼城。作爲張世平得力助手,李景賢不僅弓馬嫺熟,更懂得如何收買人心,這才使得叛軍的隊伍敗而不潰。張世平也十分仰仗他,對他信任有加。韓嘯月跟在隊伍之中,李景賢時不時回頭看看他。兩個人彼此微笑,更像是兩個相見恨晚的知己一般。
不知不覺間,“南陵人”從旁邊跟了上來,與韓嘯月並排走着。韓嘯月轉頭看看他,現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好奇怪的人!”韓嘯月心中暗想,“從昨天晚上開始,他似乎是在有意跟着我,他想幹什麼?”
“南陵人”開口說了話:“小夥子,咱們還真是有緣,又見面了啊!”
“嗯,是啊,你好啊!”韓嘯月自覺尷尬,不知如何對答,卻又覺得不理他似乎不太懂禮數。
“你跟其他人不同,願意理我這個臭要飯的!”“南陵人”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黑得亮的口袋,從中取出半根苞米,“來,吃點東西吧!”
韓嘯月看着他烏黑的手遞過來的食物,本不想接。但是看他一臉誠意,卻又不好意思拒絕,便點頭接了過來,連連道謝。
“南陵人”繼續問道:“小夥子,看昨天那意思,你是想溜啊!怎麼又留下了?”
韓嘯月聽罷,一邊將苞米裝入懷中一邊反問道:“怎麼,你不是也想溜嗎,爲什麼也留下了?”
“南陵人”被問得啞口笑道:“喲,沒想到被你反問了。哈哈!”說着,“南陵人”又換了個話題,“那麼,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胡陽。”
“胡陽?好名字!糊里糊塗,陰陽怪氣!”說着,“南陵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韓嘯月心中不悅,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實在是過於古怪,便自己加快了腳步。沒想到,“南陵人”也跟着他一起加快了步伐,兩人幾乎並排着成了一條線。
“小夥子,你不問問我姓氏名誰嗎?”
韓嘯月心中甚爲不快,終究甩不掉他,便慢下了腳步。深呼一口氣,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道:“這位大哥,你叫什麼名字?”
“大哥?”沒想到,“南陵人”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來,“按照輩分,你該叫我前輩吧!老夫都六十了!”
“六十歲?”韓嘯月吃驚地看着眼前這個人,無論從身形、外貌,都無法將他跟一個六十歲的高齡扯上關係。
“不錯!”“南陵人”說着,將衣袖向上挽起,“你看,我的皮膚是不是已經有些老態了?”
韓嘯月看了看他胳膊上斑駁的皮膚,似乎是上了些年歲。可是如果單看臉,說他剛滿三十歲也會有人相信。韓嘯月這才覺得,眼前這個“南陵人”,恐怕並不一般。
“前輩,敢問尊姓大名!”韓嘯月略帶恭敬的一抱拳問道。
“南陵人”擺擺手道,“哎呀,你還當真了!不用那麼客氣!”說着,拍拍胸脯道,“小夥子,你就叫我東方吧!日出東方的東方!”
“東方前輩?”韓嘯月說着,點點頭。
突然,只聽四面八方幾聲炮響,喊殺聲震天。衆人頓時慌亂起來,紛紛環視四周。張世平和李景賢回過頭去,大聲喊道:“大家不要慌!大家不要慌!準備迎戰!”
“準備迎戰?”韓嘯月嘀咕着,看着李景賢從面前飛奔而過。
東方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道:“傻小子,你看那邊!”說着,用手一指遠處。
韓嘯月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黑壓壓一片,似乎是足有兩千多人的大隊人馬。自己眼力雖好,但是根本看不出是什麼人的隊伍:“東方前輩,你看見什麼了?”
“笨蛋!”東方說道,“你看不見嗎?那是一隊兵,爲之人身穿重鎧,身披紅袍,大纛旗上一個斗大的‘韓’字。”
“韓?”韓嘯月說着,心中回憶起蜀國上下所有將領,似乎只有自己和父親姓韓。難道,是父親的隊伍?“沒錯!也許真的是父親!”韓嘯月心中暗想道,“據報,父親只是被宋軍所逼,墜入湖心,卻並沒有被斬殺。也許,父親大難未死,現在重整旗鼓前來鎮守涼城?”想着,韓嘯月臉上露出了笑容。
東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道:“小夥子,你怎麼了?”
“我們有救了,蜀國有救了!”韓嘯月說着,拉住東方的手道,“前輩,是我父親來了!”
說話間,遠處的隊伍開了過來。韓嘯月仔細一看,果然是一個身披紅袍的大將軍騎在馬上。看士兵的服裝參差不齊,但確實有部分士兵身穿蜀軍軍服。但是這名紅袍將軍,卻並非是父親韓濤。
紅袍大將軍在馬上安坐,哼笑一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張世平向前一催馬道:“南陵義軍張世平。來者何人?”
“大將韓濤!”
“韓濤將軍?”衆人議論紛紛。人人都言韓濤父子叛國投敵,卻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
韓嘯月心中更覺得可笑。原以爲是自己的父親大難未死,卻沒想到是一個無恥之人假借父親韓濤之名來這裡招搖過市。
“胡說!”李景賢催馬上前道,“韓濤將軍年過半百,根本就不是你這般模樣!”
“你的意思,是說我說謊了?”紅袍將軍大笑道,“看我的大纛旗!我乃韓濤,爾等還不歸降,免得做我刀下之鬼!”
“韓濤將軍都來了,看來傳言有假啊!”衆人議論紛紛,有的乾脆丟下兵器,跪在原地,山呼“韓將軍饒命”。紅袍將軍嘴角上揚,露出得意的神情。
“這個人假冒我父親,是何居心?”韓嘯月心中想着,暗暗握緊了拳頭。
東方見狀,微微一笑,悄悄站在韓嘯月的身後,猛地用力一推。韓嘯月只覺一股神秘的力量從暗中推了自己一把,沒有任何感覺,自己便跌撞出了人羣,站在了兩撥隊伍的中央。雙方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韓嘯月的身上。雙方都在暗暗揣測着,做此驚人之舉到底目的何在。韓嘯月也一頭霧水,彷彿是自己走出來的,又彷彿是被空氣推出來了。總之,自己也不知爲何,就站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