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府的本質其實是一羣出身武士世家的集團。
武士,也理所當然的成爲這個國家的統治階級,武士的核心並非是“士”,而是“武”,也就是暴力。當暴力衰弱,外不能抵禦強敵,上不能威懾公卿大名,下不能壓制農商階級時,陷入崩潰境地也便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由於黑船事件帶來的影響,幕府此時的權威已經下降到冰點,爲了應付越發咄咄逼人的各大強藩以及皇權急於重新掌權的的政治訴求,不得已下只能推行“公武合體”之制,但這種飲鴆止渴般的做法除了稍稍延遲幕府的崩潰速度之外,沒有任何實際作用。
維新派依舊大肆進行“尊王攘夷”活動,與朝廷公卿暗通曲款,試圖徹底推翻幕府,擁立天皇上位;各地底層民衆面對日復一日的剝削,也早已到達了極限,各地起義不斷。
“哼,一羣只知道爭權奪利的混蛋!”幕府大老井伊直弼一把撕碎各地報來的告急奏疏。
雖然一直與十三代將軍德川慶喜政見不和,藉故空山一葉大鬧江戶事件憤然掛印回家,但面對幕府每況愈下的衰敗現實和衆多同僚的上門勸慰,最後還是勉強答應繼續就任大老之職,不過脾氣也越發暴躁,老中阿部正弘除了苦勸之外也只能暗自協調。
“大老,御庭番傳來情報,昔日的修羅、劍聖空山一葉現身長州藩,身邊帶着一位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在與一名忍者交手後返回深山,調查後得知,那裡是一個名叫‘飛天御劍流’的隱世門派所在,不過目前只有當主一人,據聞也是個劍術高手。”
阿部正弘抽出袖中的卷宗放到井伊直弼面前,他知道,任何有關空山一葉的情報,面前這位前輩都會無比關注。
“御庭番嗎?看來他們這羣忍者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我還以爲他們除了送死再也不會別的了。”
果然,井伊直弼立刻攤開卷宗仔細看了起來,“空山一葉這混蛋直到現在還在逍遙法外實乃幕府之齒!米國人的鋼鐵艦隊我們不是對手,難道拿區區一個浪人也沒辦法?當初若不是將軍和你們阻攔,哪怕毀掉半個江戶老夫也定要此獠誅殺,再懸屍櫻田門百日,以懾天下不臣之賊!”
阿部正弘爲井伊直弼斟了一杯茶,“大老準備怎麼做?長州藩一直是倒幕賊子的大本營,既然空山一葉身在此藩,我看不如……”
“不行!”井伊直弼直接擺手道:“長州藩絕不會答應出兵,即便強壓,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甚至會興高采烈的暗中派人交好空山一葉。”
“既然如此,派遣精銳旗本去長州……”
“愚蠢!你是想所有藩立刻便反了嗎?幕府派兵去他藩乃是動搖天下的大忌,要知道現在的德川幕府已經不是家康公時代的幕府了。”
阿部正弘面對訓斥也不動怒,他本就知道這兩個方案絕對行不通,但爲了避免眼前的幕府二把手一怒之下做出不可彌補的錯誤決定,只能先讓他自己堵住這兩條最有可能快速絞殺空山一葉的捷徑。
果然,井伊直弼皺眉沉思之後,做出了一個對幕府來說成本最低、但結果也最不可把控的決定:向天下宣告空山一葉的所在,空山一葉首級的賞格與幾年前相比再次提升一倍!
充分調動民間力量,不費幕府一兵一卒,還能順便攪亂長州藩局勢,延緩其武力對抗幕府的步伐。不僅如此,這也是遏制空山一葉重新回到江戶、京都、大阪這些幕府重要城市的巨大阻力,逼迫其留在深山大澤,畢竟身邊人越多,也意味着危險越大。
“空山一葉,雖然現在老夫沒辦法殺了你,但也絕不會讓你好過。看着吧,我們一定有再次相見的那天,到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井伊直弼心中默唸,轉頭西望久久不語。
……
長州藩,荻城。
作爲大名毛利家的居城所在,荻城雖是地處沿海的偏遠小城,但經過藩內兩百年的建設後,也頗具規模。圍繞天守閣建立的大量武家屋敷把本應筆直的街道故意修出直角曲折,以防備敵人——主要是德川幕府的進攻。
此時,一座普普通通的武家院落內,正聚集着一羣藩士聽最前方一個年輕的劍客高談闊論,此人正是幾年前被空山一葉牽連而被迫脫藩的桂小五郎。
“幕府腐敗洋人橫行,人民困苦不堪,朝廷諸公尸位素餐,但我們武士呢?不是整日流連花街酒館,就是守着俸祿渾渾噩噩,看看隔壁的大清,聽說一羣叫太平天國的農民已經快要攻入他們京城了,我們這些武士難道已經失去了進取的勇氣了嗎?”
“桂家的小五郎,住嘴!你知道什麼,你以爲藩內的大人們不願早日推翻幕府嗎?可是德川家的譜代和親近大名加起來軍力勝過長州藩十倍不止,再加上藩內與洋人衝突不斷,薩摩藩那些混蛋又落井下石處處牽制……此時起義不出一月便要被幕府剿滅,哪裡是僅憑一腔血勇便能成功的?”周圍一些穩重之人頓時點頭附和,紛紛指責桂小五郎的不切實際。
已經是青年的小五郎眉頭深皺,最近兩年他不斷在藩內活動,意圖聯絡志士反抗幕府暴政,但收效甚微。
沒有高層支持,想成功實在是太難了!
錢財、人脈、武力,他一樣也沒有,不僅如此,還受到效命於毛利家的世鬼衆忍者監視,他本人對毛利家既想坐擁成果又不願冒險出力的做法深深鄙視,也是日後他架空毛利家,獨掌大權的起因之一。
“大家聽我說!重大情報!”一個清朗的嗓音從門外傳來,原來是桂小五郎的好友高杉晉作,“幕府發佈公告,劍聖空山一葉重新現世,就在長州藩三田城外的山中!此外幕府把通緝賞格提升一倍,這次並不僅限於空山一葉的首級,而是無論斬掉空山一葉哪個部位,在經過覈實後都能換取不同程度的賞賜。”
什麼!
桂小五郎衝到好友身邊奪過情報,急急瀏覽一遍後,連招呼都沒打,直接衝出門外,不過此時院內衆人已經不在意小五郎的去留了,他們還未從這個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老師終於來長州藩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如果老師在,以他的武功和影響力,想必說服藩主和家老們輕而易舉,如果老師能親自出手的話……
桂小五郎忍不住陷入美好的幻想中,恨不得下一刻便飛至空山一葉面前。
與此處相隔幾條街的一處宅院內,一位妙齡女子正在打點行裝。
千葉佐奈此時已年滿十九,原本纖細清麗的姿容出落得更加嬌嬈,眉宇間長久揮之不去的憂鬱把這位曾經的明媚少女渲染得異常楚楚動人。如果不是常年頭戴斗笠腰佩小太刀做男子打扮,恐怕要被求親之人踏破大門吧。
她來到長州藩也是最近的事,自從空山一葉不辭而別後,她也沒有長久留在江戶的玄武館道場,而是跟隨千葉家下屬商戶走遍日本尋找空山一葉的蹤跡,直到偶遇桂小五郎之後,纔在對方的分析下決定留在長州藩等候空山一葉現身。
她得到空山一葉的消息甚至比桂小五郎更早,千葉家所有人都知曉這位最受寵愛的小姐的心思,只是礙於空山一葉身份和幕府的敵視不能公開罷了。
“空山君,你還記得我嗎,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次逃走……”千葉佐奈帶好斗笠,背上小小的包裹直奔空山一葉所在而去。
整個日本像他們一樣聞風而動的不明人士不知幾何,而此時的空山一葉毫不知情,正仔細打量面前這位髮色緋紅的小男孩,“比古,這就是你此行的收穫嗎?飛天御劍流第十四代繼承者,緋村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