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了,回去一定饒不了這混蛋】空山一葉憤恨的想到,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發自內心的痛恨一個人了。
生性冷淡的他從未有過爲了別人,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的經歷,相同的是,他自己也絕不會爲了一己之私而拖累別人。
但是在這個世界中,他體驗到了所謂“團體”以及“友誼”的滋味,也許是嘗夠了孤獨,也許是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交流,總之這種淡淡的喜悅和溫暖讓他格外珍惜。
突然間,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充斥在空山一葉的腦海中,其中冰冷的死亡意味,甚至讓靈魂都開始顫顫發抖!這是空山一葉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哪怕在當代幾次險死還生的比試,那是可控的危機。
而當下他的感受是完全不由自主,彷彿這是一種必然要死亡的、無論如何掙扎都沒用的所謂“規則”!這是《七武士》劇情中打在林田平八身上的一槍,也是他們中第一個戰死的武士。
如果不是涉及到“規則”的力量,火上哪怕剛剛瞄準到空山一葉,必然會在第一時間躲開鎖定,絕不會置身這種身陷死亡的險地。不光空山一葉,凡是達到他這種境界的高手,除非密集的打擊,否則遠程偷襲已經起不到太大作用。
即便死亡氣息如此之濃厚,但是,已經晉級爲當世劍豪的空山一葉,心智之堅定早已不是區區死亡危機可以完全剝奪的,身爲劍客的決絕心意,在這一瞬間劈碎了人類最大的恐怖!
他用迄今爲止最快的速度俯身趴在水中,齊腰的河水立刻蓋住了他的全身。遠處一聲槍響,一顆原本就要打中空山一葉的子彈落到了利吉身上,空山一葉只覺得手中利吉身子晃了晃,也不再掙扎,而是僵硬的頓在了原地。
顧不得看利吉的情況,空山一葉用盡全力架住利吉的肩膀向對岸亡命奔跑。
好在久藏和菊千代紛紛跑出掩體前來接應,三人合力半拖半拽,終於把利吉搶了回來。
一顆子彈擊中利吉的腹部,久藏面色一冷,這種火槍造成的內臟貫穿傷,在如今的年月裡就是死亡的代名詞,即便當時撐過幾刻,也絕不可能依靠簡陋的醫術挽回生命。更何況在敵人的老巢,源源不斷的追兵正在逼近的情況下。
久藏搖了搖頭,用手捂住利吉的傷口,安慰道:“利吉,沒事的,堅持住。菊千代,你斷後警戒,我們走。”
幾人沿着來時的路迅速遠離山賊的寨子,到了安置馬匹的偏僻處,利吉再也堅持不住,緊緊抓着空山一葉的手,斷斷續續道:“對、對不起……那是我的、我的娘子……我想救她、救她回家……我……”
手垂到了地上,聲音就此停止,利吉的表情相當平靜,或許當他見到妻子反身跳進大夥中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活着的只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
空山一葉呼吸先是一頓,而後爆發出猶如實質的殺氣,驚得馬匹嘶鳴不已,與平那匹瘦馬更是屎尿齊流,癱在地上哀鳴不止。
“喂,這不怪你,是他自己……”菊千代還想繼續勸告,但被空山一葉回身盯了一眼之後,立刻閉嘴不言。膽大如菊千代,也經受不住空山一葉迸發的殺氣,向後連退兩步,不敢再看空山一葉。
空山一葉手中的長船長光受到殺氣的餵養,明月般的刀暈似乎漲大了數倍,甚至隱隱有血色在光芒中流轉。
關於利吉的死,雖然主要是他自己一心求死,或許不出去救利吉,他也會死於山賊的亂刀之下,怨不得別人。但到底是因爲空山一葉爲了躲避子彈拉了利吉一把,間接導致農民中彈。
這種自欺欺人的藉口絕不可能說服自己,他有心反身回頭,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光山賊,不只是爲了農民報仇,實際上現在這個時刻,報仇的心思遠遠沒有他自責的愧疚強烈。
但如果他去拼命,久藏和菊千代必會與他一起同生共死,這簡直是一定的。在山賊嚴陣以待,還有幾挺火槍的情況下,不管殺死多少山賊,結果也只可能是己方全軍覆沒。
久藏靜靜的看着空山一葉,此時他並沒有履行自己隊長兼指揮官的責任,而是任憑空山一葉作出決定。就像空山一葉想的那樣,只要空山一葉選擇回頭殺敵,他不但不會阻攔,反而會提刀一起捨身相隨,這是屬於兩個劍客之間的默契。
空山一葉用強大的意志壓下這種衝動,大口大口的呼吸幾次,慢慢收斂了殺氣。那種猶如地獄惡鬼般的沙啞聲音重新出現在他的口中,開口道:“走,回村。”一手提起利吉的屍體放到馬背上,隨後跳上馬,率先騎馬而去。
久藏緊隨其後,而菊千代不得不狠狠踢了幾腳與平的那匹依然癱軟的瘦馬,強行拉着它的繮繩,跳上那匹來時屬於利吉的戰馬,呼喝一聲向逐漸遠去的兩人追了過去。
村口,勘兵衛與衆位武士翹首相望,一陣馬蹄聲夾雜着菊千代興奮的呼喝聲由遠而近。五郎兵衛笑着說:“看來是他們回來了,情況應該還不錯。”林田平八撇撇嘴道:“一聽就是菊千代這傢伙,看來沒怎麼費力氣嘛。”
空山一葉率先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但見到馬背前趴伏着的一具身體,武士們的心不由得緊了緊。直到久藏和菊千代的身影出現,衆人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農民的性命,在他們心裡其實並不怎麼看重,因爲在這種你死我活的戰爭中,他們連自己的性命都顧不得周全。
那些農民不過是炮灰一樣的存在,這不是冷血,而是千百年社會規則造成的慣性。哪怕到了現代,高等階級視草民的生命如草芥,爲了滿足自己的利益何嘗有半點慈悲之心!
空山一葉跳下馬,把利吉的屍體放到衆人身前,隨後一言不發的向村中走去,面對渾身散發出若隱若無殺氣的他,沒人敢於向他詢問此戰的情況。
看到久藏後,勘兵衛趕忙走上前問道:“怎麼回事?”他的意思顯然不是問農民的死,而是空山一葉的狀況。
久藏也絲毫沒有理解錯勘兵衛的意思,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回答道:“撤退的時候,利吉見到被掠去的妻子,擅自跑了回去。空山君去救,中途利吉被火槍擊中而亡。”
勘兵衛皺眉搖了搖頭,不知道是爲農民不聽命令導致喪生而遺憾,還是爲空山一葉冒險去救人而憤怒,他嘆氣道:“戰爭,總是如此。不過幸好你們都還在。”
菊千代竄了過來,炫耀道:“燒了他們所有的屋子,我殺了3個,真是不過癮。如果不是利吉這蠢貨白白送命,可以說這次是相當順利。”
久藏接着道:“我數過,屋子裡有11個山賊,應該全部被我們殺死。”
勘兵衛沉吟片刻計算道:“11個……加上上次的3個……山賊最多隻剩30騎!這次我們的勝算又大了幾分。”
林田平八低聲道:“可惜了利吉,他的娘子呢,最後還是死在了山賊手中嗎?”久藏搖了搖頭:“那個女人一心求死,見到利吉後,又反身跑回了着火的大屋,大概是沒有臉面跟隨利吉回村吧。”
“身處亂世,生亦唯艱……”勘兵衛悲哀的嘆息一聲:“把利吉交給農民們好好安葬了吧。”七郎次開口道:“我看空山君並不能釋懷,他是否仍在自責沒有救回利吉。”久藏點了點頭:“如果不是顧忌我和菊千代會陪他一起戰死,那時他不會回來。”
勘兵衛道:“哪裡的戰爭是不死人的?生死於我們實屬平常,不過,空山君沒有經歷過戰爭,一時接受不了是可以理解的。算了,五郎兵衛,你帶我向農民們解釋一下,讓他們節哀,我去看看空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