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們並沒有和農民一起散去,他們圍坐在篝火旁商議明天的戰事。堪兵衛盯着地圖久久不語,五郎兵衛和林田平八的戰死,對武士們戰力的損失遠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山賊剩下14騎,但武士們只剩下6人,且山賊的三柄火槍一柄未損,這也是導致兩位武士陣亡的直接原因。
菊千代受不了這種沉默的氣氛,開口抱怨道:“喂,堪兵衛,你倒是說話啊!”堪兵衛沒有搭理他,衆武士也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沉默着,在缺少一個林田平八這樣活躍氣氛的人時,這個小團體很容易陷入這樣各自思索的氛圍。
“告訴你,本大爺的武功經過空山大人的指點,已經可以稱得上一流高手”大言不慚的菊千代理直氣壯的說:“明天一定要讓我去山賊最多的地方,喂,聽到沒!”
堪兵衛無奈的笑了笑,看着衆人道:“雖說菊千代大人武功大進,但山賊依然還有14人,我判斷他們最大的可能就是明天集中所有兵力與我方進行決戰!今晚偷襲他們損失了一多半人手,這種戰損比例他們沒有當時崩潰已算是精銳。”
七郎次點頭道:“就算明日總攻,我們的勝算依然比山賊大。”堪兵衛點點頭:“不錯,我亦沒有料到這場戰爭會如此激烈,山賊估計更預料不到,但唯一需要顧慮的是他們的火槍,三把啊!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去奪”久藏開口道:“今日作戰,我未殺一名山賊,體力最充足,這次讓我去。”
作爲衆武士武功第二高強的久藏,在今夜的作戰中可謂顆粒無收,只是做了幾次反折跑而已。在剛纔報告各自的殺敵數目時,羞愧得幾乎無法開口,這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
堪兵衛沉吟道:“山賊今晚必定疲憊不堪,急需修整,他們也不會返回山寨,那樣路程太遠,所以一定會在附近紮營……好!久藏,此去奪槍是小,安全爲重,如事不可爲,定要儘快撤走,萬萬不可勉強。”久藏站起身稍作整理,並沒有和衆人告別,便沿着山賊退走的方向獨自一頭扎進夜色深沉的樹林中。
直到久藏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堪兵衛才收回目光,有些猶豫的對着衆人說:“山賊明日一定會來,但是……”
“但是什麼,快說啊!”菊千代不耐的催促道。“但是我認爲他們的兵力是我們的2倍多,明日決戰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能再消耗他們一些就好了。”
堪兵衛沒有說的是,以勝四郎的武功,根本不能算做一個武士,這樣,山賊的數量幾乎相當於武士的3倍,就算這場仗到最後勝利了,武士們又能剩下幾人?
就在大家沉默的時候,菊千代突兀的開口:“堪兵衛,論起軍法,你是我見過的武士裡最好的一個,但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究竟把農民當成了什麼?”
菊千代的語氣少有的嚴肅:“他們身體孱弱,他們懦弱膽小,武功更是不值一提,但是,這是他們的村子,除了村子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他們怎能不拼命?農民真拼起命來,不比你們武士差!”
菊千代頓了頓,咬着牙森然道:“知道嗎,堪兵衛,吃過人的狗從此就不再是狗,它們會變成狼!”
看着菊千代認真的表情,堪兵衛心中不由得開始重新評價這個他從未正眼看過的冒牌武士。
與空山一葉看到的菊千代的劍客天賦不同,堪兵衛覺得與其說菊千代作戰勇猛,不如說這傢伙性情莽撞,又屢屢違反命令,沒有任何道德和行爲準則約束,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那種爲了生存不擇手段的粗魯混混。
不過從這番話看來,菊千代並不是那種完全無腦打手一般的人物,他心中也有對這場戰爭的準確判斷。
是啊,自己把農民當做什麼了!
也罷,是時候結束這場戰爭了。堪兵衛定了定神,起身高聲道:“菊千代說的不錯,敢戰之農民數量比武士和山賊加起來還要多,他們是這場戰鬥中的關鍵。各自方向守衛的農民各自分出幾人,集中力量防守北山,山賊今晚成功由此突破一次,明天必然會繼續選擇這個方向發揮他們馬匹的優勢。而且……他們兵力少,這次一定不會分兵。”
七郎次疑惑道:“既然如此,我們還需要繼續守衛自己的方向嗎?”
堪兵衛點了點頭:“沒錯,第一,不能讓山賊從別的方向逃出村子;第二,我們會逐次放一兩騎,最多不超過三騎山賊進村,然後……”
堪兵衛伸出手五指狠狠一攥:“各個方向防守武士和農民向村子中央,也就是這裡集中,全力圍殺之!當我們消耗掉幾騎後,再把山賊全部放進村子決戰。”
“呦西!明天,殺光山賊!”菊千代興奮道
這時,兩個農民挑着擔子向武士們走來,菊千代仔細一看,突然跳了起來,緊走幾步一把奪過農民手中的大罈子,叫嚷道:“酒!我就說吧,你們這羣狡猾農民把好東西都藏起來了,真是可惡!”
兩個農民訕笑着把一堆東西放到地上,搓着手不安的說:“村民,我們,想請武士大人們享用。”“知道了知道了,東西放下,你們回去吧。”菊千代不耐煩的擺擺手。
他熟練的拍開酒罈上的封泥,陶醉的深深嗅了一口,然後不捨的交到堪兵衛手中。
堪兵衛抱起酒罈道:“雖說戰時不宜飲酒,但豪勇之氣不可失!”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後傳給七郎次;
七郎次嘆道:“可惜空山君和久藏不在,否則定當痛飲一場。”也喝了一大口。
剛想把酒傳給菊千代,這傢伙已經迫不及待的自己奪了過來,瞪了一眼勝四郎道:“那兩個冷淡的傢伙一定不會喝酒,小孩子也不能喝。”
然後舉起酒罈,張開大嘴,貪婪的讓白濁粘稠的酒漿順着壇口一股腦傾瀉進喉嚨中。
堪兵衛無奈的笑了笑,提起一串幹菓子放到勝四郎手中,溫言道:“多吃一些,今天你也辛苦了。”
此時勝四郎的心思早已飛到美麗的智乃那裡,哪有心思在這裡喝酒,他接過這難得的點心,小心翼翼的對堪兵衛說:“師傅,我……”
堪兵衛瞭然,揶揄的笑道:“你是有想要見的人嗎?去吧。”
勝四郎沒有多想自己的師傅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匆匆衝堪兵衛鞠了一躬,就像出籠的小鳥一般飛奔而去。
堪兵衛和七郎次笑着對視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明天也許就要戰死在戰場上,這個時候還管他什麼農家女子還是武家女子,和心愛的姑娘傾訴衷腸,然後了無遺憾的步入戰場,這也是武士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