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山莊,客廂外。
如此之大的動靜,自然是招來了不少人。站在黑暗中的傾璇聽見刀劍爭鳴之音驟停,原本握緊竹笛的手逐漸放鬆下來:半夜有人前來偷襲她,自己正要出去解決,卻聽聞已有人與他們纏鬥起來,便按兵不動靜聽其變。
她揉了揉眉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了門。凌天霜草草披了件披風,一見傾璇便小跑着撲了上去,道:“傾璇姐姐,你怎樣了?可曾受傷?”傾璇抿脣笑笑,道:“我沒事,是……”
傾璇步履嫋娜地走到張若水和慕罹面前,略一欠身,道:“謝謝張公子和慕公子救命之恩。”慕罹冷眼瞟了她一眼,將魚腸劍環在雙臂間,側臉道:“切!”
張若水一聽傾璇這話先是驚喜,卻又是慚愧,紅着臉揮着白袖,道:“傾璇姑娘言重,是慕公子打跑那個戴面具的人的。對了,你的傷……”張若水猛然一醒把這句話壓了回去,還是要遵守諾言爲傾璇姑娘保密,雖然他沒答應,也根本不知道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
“面具人?”傾璇和凌天霜異口同聲地念着,兩人均是明眸瞪起。“是啊,好恐怖的阿修羅,簡直就跟直接從地獄裡走出來的一樣,一開始我還以爲是鬼呢!”張若水一臉認真地說着,“那人功夫好厲害,與慕公子不分上下!”
說話間,秋明洌火急火燎地趕來,後面還跟着另一撥人,秋明洌見兩位姑娘立在晚風裡,連忙靠近過來,關切地問到:“天霜,傾璇姑娘,你們可還好?”凌天霜向秋明洌輕搖花顏,道:“我們沒事。”
凌天霜見這動靜引來了不少閒雜人等,便想息事寧人,端出錦繡山莊主人的氣派,朗聲道:“各位,一個小毛賊而已,已被慕公子趕走了,明天天霜便會告知官府。入夜已深,大家快回房休息吧。”衆人一聽,雖然有幾分疑慮,但是豈敢喧賓奪主,小聲嘀咕議論着,不一會兒便散開了。
庭院之中,只剩下兩位姑娘和三個男子。張若水後怕地捶着胸口,呼呼地喘了幾口氣,道:“方纔真是……驚心動魄!那阿修羅……功夫真是厲害……”秋明洌一手託着下巴頷首思忖着,凌天霜輕顰柳眉,望了望傾璇,又看了看秋明洌。“你說什麼,阿修羅?”凌天霜問道。“對啊,以假亂真的修羅面具!”張若水說道。
只見傾璇玉顏如雪,泠然拋出幾個字:“是七殺。”
“不是七殺。”慕罹迅速否認。“你怎麼知道不是?”傾璇挑眉凝視着他,雙眸射出兩道彷彿可以刺穿他的利劍。“難道
,你見過他?”傾璇竟朝慕罹步步緊逼起來。“你又怎麼確定是他?”慕罹挑起一邊嘴角反問。
“修羅面具,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傾璇說話時,肩膀不由自主地顫動。不知道是因爲恐懼,還是因爲有別的原因。
“七殺?”秋明洌持扇,有點牙齒打顫地說,“傾璇姑娘所說,莫非就是那個人稱‘百里赤土’的殺人魔王,墨宮刺客七殺?聽說,墨宮的功夫叫地獄刀劍譜,剜目斷舌割喉,極其陰狠毒辣。”
說着說着,秋明洌不由自主望向慕罹,現在回想起昔日種種,覺得這個慕罹大有來頭,看他的劍法,絕非善類。秋明洌不禁有些後怕。
傾璇朝秋明洌點了點頭,道:“正是。”聽到“墨宮刺客”和“七殺”,衆人都的臉上都泛着淡淡的驚恐之色。
唯有慕罹挑着嘴一臉蔑笑,道:“那是假貨。”“你如何確定,難道你是真七殺不成?”傾璇偏過頭灼了慕罹一眼。慕罹先是一怔,像一隻被主人訓斥的小犬一般耷拉下眼皮,他吸了口,道:“我見過他,他只用劍,不用刀。”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無比震撼,只管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傾璇卻是鎮定,有些盛氣凌人地逼近慕罹,小聲道:“你,果然……”
此時的氣氛格外尷尬,傾璇慕罹大有動手的樣子。
不只是朝廷中人,此事已經牽扯到魔教亂黨了,張若水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凌天霜也是警醒之人,怕傾璇再追究下去會節外生枝,便揮袖道:“人都走了,多想也沒有益處,傾璇今夜你搬到我的房間吧,我們兩個也好有個照應。”
傾璇頓了頓,回首“嗯”了一聲,擡首瞄了一眼一邊宛若石像般靜立的慕罹,便跟着凌天霜走了。大家也都很識趣地結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次日,慕罹立於房檐下,任憑吹面而來的春風撩起水瀉般的烏黑長髮,側臉的輪廓宛若流星劃過的軌跡。
朵朵薔薇掩映,傾璇在廊間走着,花面不如美人面。慕罹出現在廊下,目光微柔,朝她喚了一聲:“傾璇。”綠裙輕搖,傾璇側身望來,明眸如星,冰雪容顏上不帶一絲表情。慕罹緩步走來,略微俯首,道:“還在生氣麼?”傾璇擡眼,漠然地掃視了他一下,只是別過頭:“哼。”
慕罹眸間閃過一片暖陽,擡手愛憐地點了點她鼻尖。傾璇卻是一臉嗔怒,轉頭鳳眼烈烈地瞪着他:“告訴我實情。”慕罹眸中的溫暖消逝了,他垂下目光,凌亂的鬢髮擋住了他側臉棱角分明的輪廓。
“你就這麼想找到他?”慕罹問。“我要親手殺他。”冰冷的聲音彷彿砭骨的朔風。
漸漸,慕罹的瞳孔凝成了兩孔冰泉,兩人相對而立,竟如兩尊冰塑。他遲疑了片刻,道:“去方府的事,我可助你。”傾璇眼中驀然一驚,慕罹的言語觸及到了她腦中最敏感的一根神經,她輕輕咬着牙關,將秀眉不自覺地蹙了蹙。傾璇秋波一轉,向後退了一步,揮袖道:“不用你管。”
慕罹見她對自己拒之千里,自然有些不悅,冷哼一聲,輕叱了一句:“好吧,好自爲之。”說罷,便瀟灑地轉身離去。傾璇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鳳眼微瞪,凜冽之意攀上眼角。
凌天霜憂心烈烈,又不忍打攪傾璇睡覺,天剛亮便起身坐於庭前繡花散心,纖手輕動,正是佳人如蘭,葳蕤生光。
秋明洌不忍打破這幅詩意畫卷,只是靜默地遠遠站於廊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傾璇轉過曲折的廊橋,來到兩人約好議事的繡房。凌天霜察覺到了利落的腳步聲,方放下繡活擡首,看見了綠衣素雅的傾璇一路分花拂柳地走來,站起了身。
正巧這時,一個梳着雙髻的小丫鬟捧着一個錦盒小趨過庭,朝着凌天霜快步走來。雙手將錦盒遞到凌天霜身前,道:“小姐,方纔莊外有個捕快送來這個盒子,說是讓奴婢親手遞交到小姐手上。”
兩人仔細看了眼錦盒,做工精細,的確不像是尋常人家之物。凌天霜接過盒子,心中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安,問到:“你可知那人是何人差遣?”小丫鬟搖了搖頭,道:“並不知曉。”凌天霜拂袖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小丫鬟應聲退下。
凌天霜端起盒子,瞟了一眼傾璇,傾璇略微蹙了蹙眉,道了句:“打開看看吧。”凌天霜微微點頭,將盒蓋掀開。
兩個姑娘瞧見盒中之物皆是一臉驚愕,凌天霜輕吒了一聲,手上一顫,失手將盒子扔在地上,盒子裡咕嚕嚕滾出一節血肉模糊的斷指,上面還套了個顏色深紅的瑪瑙扳指。傾璇被這殘指嚇得一震,凌天霜更是又驚又憂,那節斷指上的扳指,分明是凌雁之物。
凌天霜驟覺胸悶氣短,不住地輕拍着胸口,兩行瑩淚奪眶而出,向着傾璇念着:“是……是爹爹的……怎麼辦……他們……”
傾璇一手上下摩挲着凌天霜的後背,一手將她扶住。秋明洌心如針刺地望了凌天霜一眼,也不知她看到了何物,大步流星地跑了過去。凌天霜一時間岔了氣,驟然生出窒息之感,血氣衝上腦門,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