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對於一地的熟悉已經有了相當的一套,他並不急於目的,而是先在城內閒逛打探,初步瞭解城池內的勢力、地形、人情風俗等,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露出根底,更何況南宮世家是大仇,絲毫不容有一分的疏漏。
在一家大客棧定下了長期住房,常飛燕見蕭雲把食宿費都包了,大爲歡喜,她本身只有一百兩,是隻能多不能少的,所以拜師不急,先安身立命再說,因此她就協同寶兒扯着小白去街上賣藝,通常小白會被灌到半醉,出手即成醉拳。
蕭雲當然不能跟着拋頭露面,不過常飛燕有見識,爲人大氣,小白武力又強,他也放心。
蕭雲着了城民一般的便裝,在安樂城遊覽,南宮世家的門更是早一步認記了,每次經過,他都有一種與自己養修不符合的衝動,想上門打進去,但每次又想到這是與慕容、上官、歐陽共譽的武林四大世家,就強行剋制住了。
還不到報仇的那一刻,他不想打草驚蛇。
同樣是安樂城。
另一家大客棧內,劍閣弟子孫道兒正與七師妹蕭寒月閒聊。
蕭寒月蒙着面紗,儘管如此,也怕引起那南宮父子注意,因此她白日並不怎麼出客棧,孫道兒只好跟她逗樂子解悶,蕭寒月口裡不言,也感激於心。
幾日前劍閣四弟子會合,就一同住在這客棧裡,其實,若沒有蕭寒月,古城秋原本打算住進南宮世家的,那樣一顯得親近,二來在南宮世家內與武林盟近來有大的謀劃。但是白日,古城秋還是要和二弟子韓千雪去南宮家與那些武林人交結,客棧內就只剩下孫蕭二人。
蕭寒月忽道:“六師兄,小妹到此後雖說報仇心切,倒還控制得住,你沒有必要一直陪我悶在客棧裡的,我知道你現在很想去南宮世家,結交那些武林人物。”
孫道兒被看穿了心思,說謊的話反而更尷尬,就道:“話是這麼說,我也想像大師兄那樣廣交四方英豪,但是須得不需要那麼多虛僞矯情的客套,要一直繃出一張假臉假笑,我可做不來。”
蕭寒月一想,撲哧笑出來,道:“是啊,小妹倒也想不出在劍靈山上大名鼎鼎的‘遊仙孫猴兒’端着架勢結交人是什麼樣子。”
孫道兒嘆道:“所以嘛,什麼人什麼命,大師兄是天生的領袖,咱們呢,只能是聽他安排私下裡跑腿了。”
蕭寒月笑道:“你就不怕大師兄聽到了責你。”
孫道兒叫屈道:“本來嘛,就像這一路,名義上咱們是一樣的任務,要四方諸豪警惕暗夜盟,但是大師兄名頭大,人脈廣,到了一處地方,選一個最大戶的武林人家,由那家分發書信或者帖子,一下子就把信息傳達給了很多人,沒準每到一地都要吃頓酒席。”
“而咱們呢,唉”,孫道兒做出一副快累倒的樣子,道:“名頭不夠,討厭應酬,又想快速完成任務,只好一切在夜間行事,一家家用飛鏢投擲警訊,一夜往往連跑許多家,幸好咱們功夫好還沒被當場發現過,不然劍閣弟子行動如賊可就丟面子了。”
蕭寒月捂嘴笑道:“我倒覺得那些天你一到夜間就興奮,彷彿要去做一件件很偉大的事。”
孫道兒撓頭嘿嘿笑道:“是很了不起嘛,聯絡諸般武林同道,對付暗夜盟這個江湖大毒瘤,壯哉孫猴兒!”他做出一副英雄就義的架勢。
蕭寒月正容,道:“師兄,你覺得這次剷除暗夜盟有把握嗎?”
孫道兒凝思片刻,道:“不好說,上代武林盟盟主楚劍子老前輩可說功德蓋世,不僅於亂局中創立武林盟,還使之成爲武林中公信力最強的正道組織,‘盟在,武林在’,即便這樣,楚前輩在位數十年,終其一生,也沒徹底剿滅暗夜盟,可見百足之蟲除之艱難。”
蕭寒月點頭,道:“嗯,而且暗夜盟往往死灰復燃,剿之不絕,新繼任的谷斷絕雖說動作連連,看起來志向博大,要完成昔日老帥未竟的事業也定非易事。”
孫道兒笑道:“不管怎麼說,這次在武林盟主持下,六大門派、四大世家齊聚,那場面都熱鬧得很。”
不論怎麼說,他的心裡還是很嚮往那種羣雄聚義場面的……
蕭雲獨自走在街上,看着那些人來人往,呼朋喚友,忽然就感到孤獨,聽說江湖是陌路,英雄是孤獨,一個人的江湖,不管做什麼,是不是就太單調了些呢?
到了安樂城,見到無數帶刀佩劍的江湖人,父親蕭傲天遺傳的特質再也壓抑不住了,蕭雲骨子裡血液裡似乎有種激情在叫囂,男兒立世,當建功立業,潑墨豪情,你可以有唯一的朋友,但不能沒有朋友。
自己現在,是否需要這樣一種朋友呢?
沉默,並非蕭雲的江湖意境。
不覺得,他走進一家酒肆,在大廳尋位置坐下來。
一樓大廳內人聲來去噪雜,各有各的熱鬧,反而更加襯托出獨坐的蕭雲的孤獨。
簡單點了三兩酒菜,蕭雲沉入自己的世界,獨酌慢飲,突然有某種帶敵意的步伐快速移向自己,開口叫道:“客官,客官?”
蕭雲清醒,側頭,見是怒氣衝衝叉手站定的小二。
“我說這位客官,可甭說我們小店不懂得待客,這些菜你到底吃不吃了,不吃就趕快結賬,你一個人霸佔着一張桌子老長時間了,一共就點了十幾文的東西還不見動彈,我們店又不是單招待你一個人,那麼多人等着入座呢。”
原來蕭雲來時店裡還清冷,日頭高拔後,來吃飯的也多了,大部分腳伕之類都是快速吃完清桌走人,只有蕭雲一來就似長在了那裡,人少時小二不好說什麼,人一多當然就不滿了。
蕭雲微笑道:“小二哥,對不住,耽誤你們生意了。”
他從不對小二這類人動氣,雖然總有人說他們狗眼看人低,但那也他們唯一可選擇的生存態度。
掌櫃在那裡喊了:“二狗子,二狗子,幹什麼呢,快去招呼新客人。”
只見兩個大漢已經進店,並在大堂一處坐了下來,兩人都是佩刀江湖人,一個稍壯,一個偏瘦。二狗子應了一聲,臨走催逼道:“你趕快吃,吃完我好收拾,真是的,一個窮腳伕,耽擱工夫……”
二狗子到另一桌那兩大漢處正要哈腰陪笑詢問,那壯些的漢子擡手道:“慢着!”
說完他起身,走到蕭雲桌邊坐下,繼續道:“小二,剛纔那話你狗眼看人低了不是,腳伕怎麼了,人都是靠腳走路的……你過來,把這位兄弟叫的都撤下去,全上新的,連同我們的,入我的帳。”
小二陪笑過來,邊收拾邊陪笑道:“好漢誤會了,咱們也是怕沒地方招待您這樣的貴客不是,什麼新菜,您說。”
壯漢也不多計較,就道:“拿手的菜多上幾樣,饅頭兩大盤,酒也來一罈。”
那偏瘦的也來入了座,相對倒少言語。
那壯漢一發話,蕭雲就覺得似曾相識,所以一時沒對他的諸般言行迴應,等想起來在哪裡聽過時,壯漢已經吩咐完畢,伸胳膊探過桌子拍在蕭雲肩膀上,道:“兄弟莫要把那小二的話放心上,看你的樣子似有煩心事,那怕什麼,豪俠人生,正該喝酒吃肉,大大方方——”
瘦的插話道:“對,我大哥說得對,還應該當笑則笑、當哭則哭——”
見壯漢望過來,他自知安慰錯了點兒,尷尬補救道:“當然,哭那是感動的哭,可不是孬種窩囊廢的哭。”
壯漢點頭,回首道:“對,大致就是我兄弟那意思,有什麼事情講出來,有什麼情緒發泄出來,千萬不要憋在心上。”
瘦的又道:“就像我們倆,其實也有煩惱啊,比如我們以前都是上二樓雅間的,現在銀根緊了,就只能來這大堂吃飯。”
依舊有些不着調……蕭雲心存感激,但沉悶慣了,一時倒應付不了這般熱情,所以還是沒言聲。
壯漢遲疑道:“莫非……兄弟你真有天大的冤情不方便透漏?你放心,這兩日安樂城正道雲集,四方俠義成城,像我兄弟,就人稱‘哼哈二將’……哦,忘了先介紹,我叫孟義,這是我兄弟焦雄。”
蕭雲總算有反應,道:“見過孟兄、焦兄。”
孟義滿意,道:“如果覺得我兄弟能量低微呢,我兄弟可以幫你在這安樂城尋找一位武功高強的大俠,劍閣武林盟咱們是攀不上的,餘的倒還可能。”
蕭雲心一動,這兩人看上去倒還識些人面兒,自己報仇正無頭緒,倒不如先利用他們找到切入點,就拱手道:“小弟蕭雲,倒是有點不便相告的小事,只是太麻煩兩位兄長了。”
自己現在沒有任何名聲,倒不慮吐出真名。
孟義笑道:“蕭老弟這就見外了,雖是初次見面,但老孟我覺得跟你很投緣……你說吧,什麼事?”
蕭雲慢慢道:“不瞞兄長,小弟剛剛藝成下山,無奈毫無江湖經驗,又不識得任何人,聽聞近日安樂城豪俠畢集,當有大作爲,小弟卻投報無門,因此憂愁,讓兩位大哥見笑了。”
孟義恍然,道:“嗨,這算什麼……如果蕭兄弟信任我哥倆,日後就跟着我們,正好我孟焦雙雄也籌劃這事呢。”
蕭雲做感激狀,道:“如此多謝兩位大哥,只是,兩位大哥所籌劃具體是何事?”
孟義把住他一肩,屈身小聲道:“兄弟可知道暗夜盟嗎?”
蕭雲道:“當今武林各大勢力小弟還是知道的。”
孟義拍一下他肩膀,仍抓緊,道:“那就好說了,暗夜盟妖孽人人得而誅之,而近日安樂城雲集的羣豪,正是要合計對付他們的方法…二弟你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