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就當是最後的放肆
自新年大宴那一日以後，建寧就變的很脆弱，一點小事就會讓她發脾氣或者是哭泣，也許久不入宮。
這一次入宮，吳恙心中有些擔心，別人不知道董宛是董鄂小宛，但是他是猜出幾分的，擔心建寧在宮中會受到刺激，畢竟博果爾是死在建寧眼前的，他甚至想以吳應的身份入宮，躊躇間便看見建寧出來，只是建寧卻愣愣的看着宮門不動，神情凝重。
時間很長，他才擔心的詢問，沒想到建寧卻說要他帶她走。
這也把吳恙嚇了一跳，他從未見建寧如此害怕過，來不及想的太多，只抱着建寧上馬，快馬加鞭，離開這裡。
其實，他心中也是想離開的，要是真的能離開這裡該多好。
建寧在吳恙的懷裡才漸漸踏實，覺得周身沒有了寒意，迎着風，不知道這是哪也不知道要去哪，這種感覺很好，好似在漂泊，這事她從來沒有過的。
漸漸的人少了，好像到了郊外，滿眼的樹與草，遠遠的有幾家小屋，應該是農戶，建寧心中已經沒有那些害怕，只高興的笑着。
吳恙這才放心，到了一處小溪邊，才停下。
建寧高興的下馬，手捧着清涼的溪水，嚐了一小口，道：“好涼。”皺着眉頭，模樣很是可愛。
吳恙笑道：“公主還是少喝些，免得鬧肚子。”頓了下，想起剛纔的事，擔心的問道：“公主還好麼？”
建寧眼中沒了笑意，失落的坐在一旁，點點頭，道：“還好。”
吳恙暗自後悔不該提，又拉着建寧說些花兒草兒，只是建寧再也提不起興趣。
建寧見吳恙一身侍衛服，問道：“你現在是吳應？要入宮？是去找我麼？”
吳恙坐在建寧身旁，道：“有些擔心公主，所以……沒想到在門口碰到公主了。”
建寧聽了既高興又擔憂，只愣愣的瞅着吳恙，瞅的吳恙心中有些發毛，伸手想摸吳恙的臉頰，吳恙微微偏頭，躲過。
建寧放下手，嘆道：“吳恙，我們這樣做是錯的，對麼？”聲音中帶着些絕望，有些東西其實就是隔着一層紙，一戳就破。
吳恙吃驚的看着建寧，道：“公主的意思是……？”他知道建寧說的是什麼，心中有些害怕，有些東西大概是要失去了。
建寧手揪着一旁的青草，道：“我們要是在一起就會有人死的是麼？就好像皇帝哥哥他們，而且就算是夫妻，其實也不能喜歡別人，更不能和別人親近，是麼？我們在一起其實是不對的……”
吳恙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親近建寧本就不單純，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她，只是之前一直是建寧主動，他也捨不得……現在或許正是個機會。
建寧繼續道：“我不想你死，我現在知道了，其實額娘和長平公主都死了，她們都不會回來了。”說着躺在地上，看着藍藍的天空，太陽有些刺眼，眼睛溼溼的。
吳恙很想問，爲何就是他死？只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他、建寧、吳應熊，三人就像站在一張獨腿桌子上，誰也不動的話，那麼誰都沒有事，如果，有一個人想平安的下來，那麼另外兩人就可能摔死，他能保自己平安，卻不見得就能護的住建寧。
建寧輕聲道：“吳恙，我不需要吳應了，你以後不要是吳應，以後也不要入宮，你就是吳恙。”如果一個人變成兩個人的話，或許就變成董宛那個鬼模樣。
她只希望吳恙是吳恙。
吳恙閉上眼，心中的聲音在告訴他，就這樣吧，就趁着這個機會遠離建寧吧，可是，說出來的卻是：“公主，也許，我們都能活着。”
建寧搖搖頭：“像皇帝哥哥與……董鄂小宛麼？他們不會快活的，就像博果爾詛咒那樣的。吳恙，我就在心裡偷偷的喜歡你，誰也不告訴誰也不知道……”
吳恙並不知道建寧入宮發生了什麼，卻聽出建寧語氣中的決絕。
吳恙失落的笑了下，掙扎了許久，沒想到卻是這個結果，是建寧傷了他，還是他自己傷了自己？
吳應熊說的對，他不敢爭取自己喜歡的。
若是早早動手，或許建寧不會嫁吳應熊，便是嫁了也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最少不會讓自己後悔，可是他總是考慮太多，便真是與建寧在一起，那麼陳圓圓、那麼平西王、那麼吳應熊……這些問題怎麼辦？
說到底終是自己沒有這個本事。
吳恙最終還是點頭，道：“好，吳恙都聽公主的。”
建寧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我就知道吳恙是最好最好的人。”語氣高興，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卻還是哭了，或許，這叫做喜極而涕？
吳恙問道：“那我還可以在公主身邊嗎？”將來吳應熊必會反大清，那個時候建寧還需要他。
建寧驚喜的看着吳恙，道：“你還會在我身邊麼？”
吳恙點點頭道：“可以麼？”
建寧猛點頭，又道：“只是我們……”說着手裡比劃比劃，她是想說他們不能再互相有肢體動作。剛纔那個突然長大的建寧又不見了，現在還是那個懵懂單純的小女孩，特並不知道這樣會傷到吳恙。
而她自己心中也酸痠疼疼的，或許是中暑沒有好吧。
吳恙明白建寧的意思，只點頭應下，這樣做是對的，只是突然不捨，便道：“不過現在我總要送公主回去，便是公主一人騎馬回去，也不認路，就當是最後的放肆吧。”
建寧連聲叫好，或許她自己也是捨不得，只是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壓在心底。
吳恙站起來，伸出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伸手，之前有過很多機會很伸手，但是都被他放棄，現在才覺得多少多少有些遺憾。
建寧握住吳恙的手，一下子，被拉到吳恙的懷裡，她感覺到吳恙的顫抖，想擡頭，卻被吳恙按住。
吳恙低頭，親了下建寧的額頭。
建寧愣住，這種感覺好像出現在夢裡，她有些後悔說剛纔那些話，可是想到了順治與董宛，又生生的將這些後悔壓下去，她與吳恙都不是順治，順治尚且不能得到真正的快活，更何況他們？
吳恙抱建寧上馬，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在這裡又跑了幾圈，建寧放聲大笑，吳恙看見建寧這樣也跟着笑，只要在她身邊護她周全讓她高興就是最好的。
他們都會將今天牢牢的記在心裡，然後以後告訴自己，他們是快活過的。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馬兒沒有跑的太快，好似不希望結束這一天似的，一路上吳恙說他在外面的事外面的風景，建寧說她小時在宮裡遇到洋人，兩人聊着聊着終是到了城門，吳恙下馬。
建寧也想下來。
吳恙笑道：“公主，讓我再當一回吳應。”
建寧只點點頭。
吳恙又道：“公主，如果需要吳應的時候，就說一聲，吳應會護你周全的。”
建寧依然點點頭，她不敢說話，好像一說話就會哭。她現在還是不明白爲什麼會有這些情緒。
如果一開始就嫁給吳恙……不，不行，夫妻之間並沒有真正喜愛的，皇帝哥哥是這樣，太后是這樣，其實，連孔四貞都是這樣吧，若不是爲了報仇，也不會離開的……
那麼，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真正喜歡的人。
建寧的心平靜了，順治與董鄂小宛的事也告訴建寧，有的時候皇權是至高無上的，不然死的不會是博果爾，她並不知道自己需要吳恙保護什麼，也不知道吳恙是否需要保護，但是建寧還是堅定的道：“吳恙，本公主也會護你周全的。”
吳恙笑着點點頭，只這樣牽着馬兒將建寧送到公主府，這次，他沒有將建寧送到寢殿，建寧也沒有纏着他去他的書房。
吳恙平靜的回書房，見桌子上有一封信，卻不想打開，裡面無非還是那一句，親近建寧……
吳恙失笑，現在其實已經夠親近了，如果他想讓她幫忙的話，無論什麼，建寧那個小傻瓜都會幫忙吧。
如果讓吳恙重新選擇的話，他從一開始就會拒絕的。
吳恙面無表情，拿起那封信放在燈燭上，如果真的可以重頭選擇的話，他希望他只是建寧的侍衛。
所有的波瀾都掩藏在這平靜之中，只是手卻無法控制的顫抖，他最應該做的就是，從一開始就將信燒掉……
信慢慢燃盡，化爲烏有，就好像他與建寧那一點的曖昧……
八月二十五日，董宛被封爲賢妃，僅一月有餘，順治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爲理由，晉封她爲皇貴妃。
十二月初六日，順治爲董鄂妃舉行隆重的冊妃典禮，並頒詔大赦天下，因冊立皇后妃嬪而大赦天下的，這或許會成爲大清絕無僅有的一次。
事實上，皇帝只有在冊立皇后的大禮上，纔會頒佈詔書公告天下，而董宛卻享受到這種特殊禮遇……
這一年順治十九歲，董鄂妃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