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終究逃不脫這紅塵
八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董宛仙逝三天後，順治諭禮部：“皇貴妃董鄂氏於八月十九日薨逝，奉聖母皇太后諭旨：‘皇貴妃佐理內政有年，淑德彰聞，宮闈式化。倏爾薨逝，予心深爲痛悼，宜追封爲皇后，以示褒崇。’朕仰承慈諭，特用追封，加之諡號，諡曰‘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其應行典禮，爾部詳察，速議具奏。”
而後，順治又欲將太監、宮女三十名悉行賜死，免得小宛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最後在太后勸說下，也只是將那日在懿靖大貴妃處的宮女太監賜死。
順治又爲其輟朝四個月，按照禮制，皇后去世輟朝時間也僅僅是五天……
而連着皇后和其他妃嬪，也都吃素誦讀經書，說是感激皇貴妃過去的恩情，只有這樣她們才覺得能足以報答皇貴妃的情意。
但是，真心的有幾個就說不好了。
不過，還有一位庶妃，太過悲痛，也跟着皇貴妃去了，順治念其對皇貴妃的深情，按照嬪下葬。這個人就是蓁蓁。
八月二十七日，端敬皇后也就是董宛的梓宮從皇宮奉移到景山觀德殿暫安，擡梓宮的都是滿洲八旗二、三品大臣，這恐怕在皇貴妃喪事中絕無僅有，就是皇帝、太后喪事中也未見過。梓宮移到景山以後，順治爲她舉辦了大規模的水陸道場，有一百零八名僧人誦經，每日鐃鈸喧天，燒紙施食，香菸燎繞，紙灰飛揚，經聲不斷，一直連續二十一天，之後將端敬皇后的屍體連同梓宮一同火化，由行森禪師秉炬舉火。一起燒掉的還有兩座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宮殿，連同裡面的珍貴陳設……
董宛的葬禮纔算結束。
輟朝四個月中，順治也一直吃素誦讀經書，好像這樣就會和小宛更近一些，每次端坐她就想起小宛仙逝時——言動不亂，端坐呼佛號，噓氣而死。薨後數日，顏貌安整，儼如平時。
沒想到小宛走的這麼安詳，他居然心生羨慕，小宛真的什麼也在乎了麼？連他也不在意了？
而且，他還讓人再查一件事情。
小宛說，自從入宮她就變了……真的是她變了麼？
這幾個月中，他不上朝，便是有政事，直接送到太后那裡，順治前所未有的輕鬆，了無掛礙。
若是此時有小宛在……該是何等的美妙，江山與美人，他終究還是過不了美人這一關，而，小宛的好，起止美人二字可以形容的？
順治看似每日很平靜，但是他知道心中有痛，是他負了小宛，現在他纔看清自己的心，小宛對他有多重要。
順治覺得自己都要瘋了，有時覺得小宛離開有好，有時又恨小宛爲何離開，有時覺得還不如不認識小宛，有時就覺得小宛能陪他兩三年也好。
順治自己都不知道想要幹什麼了。
小宛，在他心中已經變得非常的完美，宮中庶務，以前都是小宛處理，殫精竭力，無微不至。雖然位在皇后之下，但是小宛卻是盡到了皇后的職責了，嚴謹恪守，熱心地輔助內務，禮數上也沒有任何懈怠，小宛都是始終如一，侍奉皇后更恪盡謙和恭敬……
小宛大約病了三年，雖然身體虛弱，面容憔悴，仍然時而勉勵安慰他：“沒有大礙，諸事仍然都很齊備。”爲什麼他以前沒有發現小宛的好？
順治萬念俱灰……看着燃着的香，順治有了一個，想法，他要出家。
順治對吳良輔道：“請溪森禪師入宮。”
行森禪師，是現在有名的得道高僧。
吳良輔應下，退出乾清宮後，才急忙讓人去告訴太后一聲，看皇上的樣子，怕是看破紅塵，執意要出家爲僧。
果然，行森禪師入宮後，順治便讓他爲自己剃髮。
行森禪師哪裡敢？只跪下，口中念着佛。
福臨也並不催，端坐誦經。
吳良輔也只得再次去太后那裡。
可是太后又有什麼辦法？因爲董宛仙逝，順治除了必要的理解，幾乎不曾理會過她，就好像是她逼死了董宛。
凡是曾經對董宛不好的人，都被順治視爲眼中釘。
她稍微一勸，便成爲了壞人。
太后惡狠狠的道：“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女子，就能將皇帝變成這個樣子，這根本就是不是哀家的兒子。”說完不解恨，又道：“這個狐狸精！”
蘇茉兒勸道：“娘娘不要太生氣，終究是母子，皇上只是太傷心了，現在也不是娘娘說這個的時候，畢竟皇貴妃已經仙逝，重要的是讓皇上振作起來。”
太后嘆口氣，道：“哀家怎麼勸啊。要是哀家勸管用，他早就……”
吳良輔在一旁也着急，若是皇上真剃髮了……
這時，玄燁進來，跪下道：“皇瑪嬤，讓孫兒去勸勸皇阿瑪吧。”
太后眼神亮了下，隨後搖搖頭道：“不妥。”
若皇帝真心疼愛玄燁還好，現在只怕會想到榮親王，若是別人，太后也就試試了，偏偏此時若是玄燁得了順治的厭惡，並不好。
太后想着扶起玄燁，道：“皇瑪嬤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孩子。”
玄燁皺着眉頭也在努力想法，最後道：“要是十四姑姑在就好了，或許可以勸動皇阿瑪，皇阿瑪最喜歡十四姑姑了。”
太后與蘇茉兒對了一下眼神。
太后道：“速召建寧公主入宮。”
吳良輔躬身道：“老奴親自去請，然後直接送到乾清宮。”
太后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她想囑咐建寧幾句，但是想到建寧的性子，就知道，囑咐了也是白囑咐。
太后又道：“在請行森禪師的師傅玉林入宮。告訴他，若是不能阻止皇上，哀家就將他的寺院燒了！”
蘇茉兒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太后自是看的出來，道：“你我多年，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蘇茉兒輕聲道：“娘娘，皇上好像一直在查端敬皇后是不是中毒……”
太后一挑眉道：“他查不到董宛是抹了玫瑰露，當初都沒有查出榮親王怎麼死的……”
蘇茉兒道：“娘娘，奴婢的意思是，皇上查的不是死因，而是端敬皇后入宮後爲何變了。”
太后一時不說話。
蘇茉兒又道：“或許……這個可以讓皇上振作起來。”
太后堅定的道：“不行！端敬皇后就是心性不佳，才變的，更何況哀家看她一直都很好，沒有變。”
蘇茉兒便不再勸解。
太后頓了下，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哀家，皇帝似乎便的也很奇怪……”
建寧聽說皇帝哥哥要出家，連衣服都來不及換，與吳良輔直接入宮，去了乾清宮。
出家……
這個詞她並不陌生，長平公主是想出家，只是當初皇帝哥哥沒有準。
到了乾清宮，就看見順治與行森禪師兩人相對端坐，口中誦經。
建寧一時嚇住，她居然有些害怕，那些經文到耳朵裡好似魔咒，而順治看起來面無表情，滿臉死氣，建寧直接跪在順治身旁，輕輕的扯着順治的衣袖，哭道：“皇帝哥哥，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啊！”
順治停下誦經，睜開眼，看向建寧，眼神溫和，笑道：“建寧又胡說了，皇帝哥哥怎麼會死呢，我，只是想出家。”
話說出來，卻平靜的很，他知道他想要的什麼，也明白小宛在死前爲何一直誦經，因爲這樣可以讓心神得到安寧。
建寧疑惑的道：“出家……出家了又怎麼樣？”
順治笑道：“出家了可能就要離開了。”
“離開？那太后怎麼辦？玄燁怎麼辦？還有那些朝臣？”
順治怔了下，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管不了他們了。”
建寧緊接着問：“那皇帝哥哥去哪裡？還會回來麼？像長平公主一樣麼？”
順治道：“或許吧，我會在寺裡修行……”
建寧摟住順治道：“建寧捨不得皇帝哥哥。”
順治笑道：“捨不得，捨得，都是捨去，有的時候是不得，有的時候是得……”
建寧完全聽不懂，只道：“皇帝哥哥爲什麼要出家，之前不是很好麼？”
順治道：“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建寧道：“是因爲端敬皇后麼？她也一定不希望你這個樣子的，皇帝哥哥，她喜歡的就是你意氣風發的樣子啊。皇帝哥哥常說她是個有抱負的，她若是男子定時良臣！你還說過她對大清是有規劃的，只是她是女子！那皇帝哥哥可以爲她實現啊，你出家了，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提起小宛，順治一時不說話，心神又有些亂了。
這時吳良輔進來，跪下，道：“回稟陛下，行森禪師的師傅玉林禪師，知道行森禪師要爲陛下剃髮，以命衆集薪，成行森禪師若是這樣，就是天下的罪人，要燒之。”
行森禪師什麼也沒有說，只閉着眼誦經。
順治忍不住笑了，他終究是逃不開這個紅塵，便指着吳良輔，道：“你，替朕出家吧。”
吳良輔忙道：“奴才接旨。”
衆人的心才放下。
順治站起來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去了後殿，看見吳恙，道：“你知道朕不會出家？”
吳恙道：“陛下紅塵事未了。”
順治挑了下眉道：“怎麼，你查出什麼來了？”
吳恙道：“端敬皇后的事還沒有查出來，但是臣發現，皇上宮裡焚燒的香有問題……才致使皇上心神不寧……”
順治一愣，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