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嘯聲見簫聲與它糾纏,又細又尖,便想壓住它,又想裹住他,從四面八方捲來。哪知那簫聲卻似針尖一般,一下穿了過去,繞它而轉。
嘯聲一直不變,而簫聲卻忽高忽低,極盡繁複變幻、抑揚頓挫之妙,令人聽而忘倦。
張宣蒙已聽出嘯聲是在與簫聲相鬥,雙方都想壓住對方。他細聽之下,這簫聲與嘯聲並不是盲目而鬥,竟是大有武學道理,各自尋其虛弱,避其鋒芒,有時又預設陷阱,誘敵深入。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嘯聲與簫聲兀自纏鬥不已。張宣蒙本功力深厚,又一心想聽出倒底是誰戰勝了誰,便成了旁觀者,再不受它的感染。
忽然,嘯聲與簫聲一齊拔高,震人耳鼓,蕩人心魄,卻就此戛然而止。
張宣蒙四下一看,大吃一驚,只見衆人大都雙手捂耳,面露痛苦,蹲在地上,更有甚者,躺在地上,滾來滾去,**不止。
千餘人中,只玄機、黃龍道人等十數人端坐如常,毫不受它干擾。
只聽臺上南華仙翁大笑道:“飛雲洞主,果然厲害。”
飛雲洞主卻緩緩搖頭道:“你也來了。”似是在爲他嘆息。
南華仙翁怔了一下道:“我來了,你不是也來了嗎 ?”
飛雲洞主點頭道:“既來之,則安之。”手中玉簫倏地向他點去。南華仙翁道聲好,側身躲過,還了一掌。
二人十幾年前遇過一次,但未曾交手,不知底細,剛纔以嘯聲、簫聲相鬥,實是比拼內力。
飛雲洞主天縱奇才,心智靈巧,涉獵百家,棋琴書畫無所不會。他見南華仙翁上臺,便以簫聲向他挑鬥,以內力逼簫聲直向他的耳中鑽來,迫得他以嘯聲相還,與己比拼內力。
南華仙翁不通音律,只是一味長嘯,遠不及飛雲洞主簫聲來的變化多端,悅耳動聽。只因他不識音律,所以飛雲洞主數次想引他叉入別道,卻不能夠,只得作罷。但也就此試出他的功力。
飛雲洞主對武林大會並不感興趣,所以前來,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實非所願。他上臺吹簫,便是借簫聲抒發自己的鬱悶之情。
衆人見二人終於止了簫聲與嘯聲,方纔緩了口氣,鬆開雙手,如同死裡逃生一般。
南華仙翁與飛雲洞主向來隱居,不問世事,認得他們的人很少,更不知底細,但見二人只以簫聲嘯聲相鬥,便有如斯威力,料來此戰定是精彩無比。
哪知一看之下,卻是大失所望。只見二人出招緩慢,漫不驚心,有時竟是停頓一下方纔又出一招,遠不如前面幾場來的激烈好看。二人只鬥了四五十招,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衆人看了一會,便感厭煩,只盼能儘快分出勝負來。豈知二人卻是沒完沒了,鬥個不停,並且越鬥相距越遠,中間遙遙隔有丈許。但只要一方出招,對方必然閃躲或以手相格,似是有無形真氣傷人,而二人的衣衫如同飽漲的風帆。
衆人大都看不明白,但玄機、歐陽振雄卻不住點頭,暗暗叫好。原來二人各以上乘武功相鬥,周身真氣遍佈,稍一不慎,便會被對手佔了先機,敗了下去,出招雖緩,相隔雖遠,但其兇險狠辣處卻遠過前面幾場,至高的武學道理在他們二人相鬥之間顯現出來。
張宣蒙邊看邊不住點頭,有時卻爲一方暗暗可惜,只要再向前稍稍推近一點,就此可以勝了,爲何總是在明明有可勝之機的情況下,而自動放棄。
他卻不知,他的功力已遠遠超過這二人,在他眼中輕而易舉便可作到的動作,在這二人來說卻是已達極限,力道已盡,那稍稍地向前推近一點,卻是再也不能夠。
衆人正看得厭煩,突見二人口中一聲輕嘯,同時向前一縱,各自一掌擊在對方的肩頭,又同時向後摔去。
二人又同時哈哈大笑,道:“佩服,佩服。”然後爬起,互牽着對方的手,向臺下走去,居然化敵爲友。
衆人一時愕然,更無人叫好。
卻聽歐陽振雄大聲道:“二位仙長,神技驚人,佩服,佩服。”哪知二人卻是頭也不回地向遠處一山峰走去。
這時,玄機上臺道:“歐陽教主,這二位仙長代表我們自認爲的正邪雙方,而經此一戰,居然化敵爲友,實在是可喜可賀,令貧道感觸頗深。”
歐陽振雄點頭道:“玄機掌門說得不錯,這二位仙長經此一戰便化敵爲友,很值得我們效仿。我們所謂的正邪雙方當以他們二人爲表率,經此一役後,化敵爲友,盡棄前嫌,相互攜起手來,共同造福武林。”
玄機喟然嘆道:“我們武林本是一家,只因心中有了邪正之分,而無緣由的分成正邪兩派,實令我輩汗顏。歐陽教主提出來的這泰山武林大會,倒是爲我們提供了一個大好機會,我們定要藉此大會,盡棄前嫌,化敵爲友。誠如是,則是莫大的功德。
歐陽教主,我看這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必再爭下去了,只要大家能存化敵爲友之心,還要這武林盟主幹什麼。”
歐陽振雄笑道:“玄機掌門你有此心,不見得大家都有此心,這必須有一個武林盟主主持此事,作和事佬,方能不致虎頭蛇尾。否則,只是口中說說算了,今日合好,明日下山之後,又各自不服,尋起仇來,這化敵爲友豈不是空談?這造福武林豈不也是妄想?”
玄機點頭道:“歐陽教主說得是。只是以武相爭,未免有點太着痕跡了。”
歐陽振雄道:“難道你又想由衆人推出一個武林盟主來,以德取人?我看還是不必再浪費口舌,斷續比試下去吧。大家都等得心急呢。”
玄機道:“已比過四場,繼續下去,也容易得很。不過,我認爲最後一場,無論是誰上場,最好能如剛纔這二位仙長一樣,不分勝負,化敵爲友,絕不可太過狠辣。”
歐陽振雄大笑道:“玄機掌門,天色眼見晚了,難道你要大家等到天黑半夜不成?這第五場,修羅教是我歐陽振雄,不知你們那邊是誰?是你玄機掌門,還是另選他人?”
玄機笑道:“我這點微末道行,如何敢與你歐陽大教主相爭?既然你執意要比試下去,待我下去與大家商量一番。”說着下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