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投石車已經毀去大半,敵人借住城池地利,我們的人根本無法接近,若是一味強攻,怕是會傷亡慘重!”仁州城外,負責投石車部隊的將領一臉急切憂愁地看着面色冷峻的楊麗華,大聲稟報道。
楊麗華雙目緊緊地盯着遠方高聳的城牆,看着鋪天蓋地飛射而下的箭矢,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聲音異常冰冷平靜:“步兵組成盾陣守護投石車部隊,調集所有的投石車,不計損失,集中攻擊同一個方向!”
“是!”那將領一個機靈,迅速前去執行命令。
此番淮州軍總計帶來了三百架投石車,隨着楊麗華的命令,所有投石車全部被推上前線,在盾陣的拱衛下,三百架投石車一齊怒吼着向仁州城發動進攻。成百上前的斗大的岩石咆哮着向着仁州城而去,密密麻麻,氣勢甚是駭人。
“砰!砰!砰!啪!啪!啪!”
石彈撞擊在厚實的城牆上,自身粉碎的同時也讓城牆震動,出現磚石剝落,出現絲絲裂紋。只是一輪的石雨,仁州城方圓三十米的一處城牆便變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江蘇義軍自然也不甘示弱,有城池之便,敵人完全在己方的攻擊範圍之內,投石車能發揮出更爲巨大的威力。即使有盾陣的守衛,淮州軍一方的投石車還是不斷被損毀,數量愈發稀少。
高興和高長恭本就是一家人,雙方自然不可能真個拼個你死我活,但若是沒有傷亡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楊麗華沒有讓刀盾手在投石車、弓箭的掩護下假設雲梯奪城,而高興也沒有動用射程最遠,威力極大的牀弩和火藥,就連投石車的機簧也做了調整,縮短了射程,以此來減少雙方的傷亡。
雖然高興討厭殺戮,尤其是對自己人之間的廝殺,但爲了積蓄力量,等待最佳時機的到來,他卻不得不做出這個殘酷的決定。
一將功成萬骨枯,死的不僅有敵人,更有自己人。要知道,後世戰場上,步兵端着步槍、機槍,看似熱血沸騰地衝鋒時,可是有將近五分之一的人被身後的戰友“突突”死的。
五月十四日的攻城戰,只持續了半個時辰,以淮州軍半數投石車的損毀而告終。當雙方鳴金收兵後,伴隨着一道撕裂天際的閃電,大雨瓢潑而下,將漫天的煞氣衝散。
高興本就下了禁令,如今大雨傾盆,仁州市的街道上更無一人,就連城頭上負責戍守的將士也不得不躲進了角樓、箭塔之內,讓整個城池顯得愈發寂靜。天地之間煙氣迷濛,嚴重地阻礙了視線,也將一切污垢遮掩沖刷。
……
“蕭凌,你的屬下都就位了嗎?”凌蕭雲懷抱着長劍,將身子緊緊隱藏在濃密的草叢中,輕聲向身邊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蕭凌問道。
蕭凌點點頭,然後道:“什麼時候動手?”
“他們什麼時候行動,咱們就什麼時候動手。”凌蕭雲的眉頭輕輕一皺,有些嘆息着說道。
蕭凌眉梢輕佻,硬梆梆地問道:“心軟了?”
凌蕭雲搖頭,低聲道:“一次殺這麼多人,感覺不太舒服吧!”
“哼!”蕭凌冷哼一聲道:“這是他們的選擇,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他們活着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苦,就當替天行道吧!”難得的,蕭凌多說了幾句,這也是面對關係親近的人緣故。雖然如今他在執行任務時知道運用僞裝,但在熟悉的人面前,性格依舊很酷。
“你說的對,總督給過他們機會了,只是他們沒有抓住而已!”凌蕭雲贊同地說着,將心頭那一絲迷茫與惆悵驅散,然後雙目透過草叢如鷹隼一般看向百米外一棟靜謐的房子。
蕭凌也不再說話,眼瞼低垂,氣息悠長,若非熟悉的人,定會以爲他已熟睡。
“轟隆隆!”
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凌蕭雲眉頭皺了皺,雖然他內力精神,並不會受涼生病,但被雨淋溼顯然不舒服。凌蕭雲看向身邊的蕭凌,卻見後者如入定的老僧一般,依舊紋絲不動,任由雨水順着髮絲滑落,灌入衣領。
凌蕭雲心中驚歎,眉頭一挑,也閉上了雙目靜靜地等待着行動的時間。雖然他沒有與蕭凌比試過,但凌蕭雲卻清楚,若是生死相搏,自己絕非蕭凌的對手,比起蕭凌,他缺少了堅忍不拔的心性,而這也是蕭凌被高興任命爲影刺首腦的緣由。
……
“還有兩個時辰就是我等約定行動的時機,不知諸位可做好了完全準備?”慕容文陰沉着臉掃視着周圍衆人,沉聲問道。
慕容文身形不高,微胖,雖是五十許歲的人,但紅光滿面的樣子卻是看不出絲毫老態。只是此時整個人卻透着股子陰沉與悲傷,蓋因數日前他的獨子冒犯了高鑫被被斬首示衆。
慕容文老來得子,自然對獨子十分溺愛縱容,是以讓他犯下了不少罪孽。不過這在慕容文看來卻算不得什麼,平民百姓的生命不比雞豚狗彘尊貴多少,生殺予奪還不是任由權貴喜怒。
雖然慕容公子對總督不敬,但罪不至死,可是慕容文求爺爺告奶奶,使盡了渾身解數,高鑫就是不願鬆口,依舊將慕容公子送上了斷頭臺。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變故讓慕容文悲痛欲絕,對於高鑫更是憤恨之極。想當初高鑫擊敗吳三桂時,他可是最早站隊的人,如今高鑫不念舊情,這怎生不讓他嫉恨。
慕容公子的事其他大戶豪門自然也看在眼裡,難免有脣亡齒寒,兔死狐悲之感。今日是慕容家,也許明日就是自己。於是乎,在慕容文的挑唆聯絡下,江蘇省境內竟有半數豪門決定投靠隋王,反戈高鑫。畢竟比起高鑫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高長恭可不會對他們隨意舉起屠刀。
“慕容家主,你就放心吧!此番有隋王世子和淮州的八萬精銳,縱使高鑫小兒有三頭六臂也是枉然!回頭咱們生擒了他,再讓你手刃此僚,爲令郎報仇!”一個四十歲,精瘦的中年人笑着說道。
“趙老所言不錯,隋王世子雖然年幼,但也是威名遠播,哪裡是高綽、高阿那肱之流能夠相比,有他照應,高鑫此番一定在劫難逃。殺了他不僅可以重整朝綱,咱們更可以獲取不小的利益啊!”
“是極,是極!那火柴廠,製衣廠老夫可是垂涎已久啊!我等拼死累活,可恨那高鑫竟只分給我們百分之一不到的利潤!此次定叫他名貴皇權,一切財富盡數化作虛無!”
……
這屋子中有三四十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七嘴八舌仍舊頗爲嘈雜。不過一想到今夜過後,壓在頭頂的魔鬼將不復存在,衆人便忍不住欣喜激動。
雖然這兩三年間高鑫瓦解了不少妄想顛覆他政權的人,但慕容文等人卻對此次的滅高行動頗有信心。且不說城外有最精銳的淮州軍策應,論及規模,人力,物力,這一次也是空前的。
“高鑫小兒,今日老夫一定殺你爲我兒報仇!誰叫你做人貪得無厭,毫不留情,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看着周圍紅光滿面,熱烈討論行動計劃,利益分配的衆人,慕容文雙拳緊握,牙關緊咬,眼中兇芒吞吐不定,心中惡狠狠地說道。
當子時到來時,慕容文有些傴僂的腰身頓時挺直如鬆,本有些渾濁的雙目剎那間精光肆意,渾身上下充滿了凌厲非常的氣息。其他衆人也停止了彼此的交談,靜靜地等待着慕容文的命令。因爲慕容文與高鑫有殺子之仇,此番又是他牽線挑頭,出力最多,是以衆人便以他爲首領。
“諸位,吉時已到,行動開始!”
“謹遵慕容家主吩咐!”
慕容文微微點頭,意氣風發地看着衆人,沉聲喝道:“李奎何在?”
“在!”
說話的是個面容粗獷的漢子,虎背熊腰,腰上斜插着一柄宣花大斧,一臉的絡腮鬍子,瞳仁呈現淡黃色,很是兇悍。這李奎乃是慕容文早年收容的一個江洋大盜,武藝不凡且心狠手辣,這些年沒少幫他解決拿不上臺面的難事。
“由你帶領三千死士進攻省長府,最好能夠生擒高鑫狗賊,若是不能,就當場斬殺!”慕容文厲聲道。
“是!”李奎甕聲翁氣地答應一聲,甩開兩條粗壯的大腿就向外走去,那粗野兇悍的眼神讓周圍的人心頭均是一凜。
“趙遲,由你負責在城中製造混亂吸引城中守軍!李紈、張鬆、楊鐸,你們三家負責進攻東城門,吸引守軍的兵力,吳起,刁橫……”
慕容文的命令還未下達完畢,便聽屋外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接着便見房門被“碰”的一聲撞得碎裂開來,方纔出門的李奎狼狽地摔落在地,七竅流血,氣息奄奄,顯然是不活了。
衆人陡然一驚,擡眼看去,卻見門外的大雨中正站着兩人,一人青衫,一人黑衣,兩人俱是冷漠的看着衆人。衆人只覺渾身如墜冰窟,手足冰冷麻木,一時間忘了說話。雖然黑衣人他們不認識,青衣人卻不陌生,高鑫的貼身侍衛隊長凌蕭雲出現在此,那結果……
“慕容文,總督大人本想放你一條生路,奈何你依舊執迷不悟,鋌而走險?”凌蕭雲冷冷地看着面色大變的慕容文,右手長劍斜指,絲絲殷紅的鮮血和着雨水低落在地,慢慢變淡。
慕容文聞言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怒極而笑道:“生路?高鑫何曾給過我生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今日我縱使拼得性命,也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來人啊,給我殺!”
“廢話什麼,殺!”凌蕭雲還想說什麼,蕭凌卻是不耐煩地說了一句,身子化作一道青煙,眨眼間便衝入房中,金月彎刀熠熠閃亮,但帶來的卻是死神的召喚。
“唉——”凌蕭雲沒有動,只是神色有些黯然地看着蕭凌在人羣中起舞,收割着一條又一條生命,心中卻感覺一陣沉重和莫名的恐懼。
惡魔的獠牙已經裸露,這一夜註定將是鮮血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