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顧初雲這纔想起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來,想笑,可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半晌才淡淡道:“你們開心便好了。”
可她會開心嗎?好像這輩子都不會了。
就連南景都察覺到了她的不痛快,只將屋子裡的宮女太監都遣了下去,才輕聲道:“娘娘,這些日子您快活嗎?原先奴婢聽謝七爺說,說您還活着,和玉螢高興的像是什麼似的,想着只要您幸福,哪怕奴婢以後再也見不到您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她看着顧初雲那雙空洞的眸子,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可如今看着您這樣子,您那段時間怕是過的不好罷……娘娘,您別這樣子,您這樣子,奴婢見着都覺得心疼,若是難受,便哭出來罷!”
很多事,她雖然不知道,可這三日不眠不休侯在自家娘娘身邊,聽自家娘娘嘴裡喃喃喚着“七爺、七爺”,簡直像在她心上剜肉似的。
依謝七爺的本事,若如今他想護住自家娘娘,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顧初雲搖搖頭,輕聲道:“難過?又有什麼可難過的?是我太蠢笨了,所以如今才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南景,你說我是不是很笨?他是誰啊,權傾朝野的謝七爺,憑什麼會喜歡我了?這天底下好看的女子何其多,我哪裡有這個本事惹得謝七爺偏愛……”
說着說着,那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顆掉下來,她終於忍不住,抱着南景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這幾日的委屈和難過一併宣泄出來。
南景什麼都不說,只輕輕拍着她的脊背,低聲道:“哭罷,哭罷,等着您哭出來就好了。”
她的哭聲太過於悲切,就連侯在廊下的玉螢和采薇姑姑聽見了都忍不住別過頭去,玉螢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可採薇姑姑卻是丁點都不知道,卻也不問什麼。
有幾個新撥進延禧宮的小宮女聽了,卻是忍不住嘀咕道:“雲貴妃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給娘娘請個太醫……”
她這話還沒說完,采薇姑姑一個眼神便掃了過去,“私下議論主子可是宮裡頭最大的忌諱,若是你們閒着沒事兒,便去院子裡掃雪!”
那幾個宮女這才乖乖閉上嘴,什麼話都沒說了。
等着小半個時辰之後,這屋子裡的抽噎聲才止住了,采薇姑姑什麼都沒說,只吩咐玉螢去打一盆子熱水來,叫玉螢端了進去。
顧初雲這會子兩眼紅腫的不像樣子,連嗓子都哭啞了,待南景給她端來了一杯熱茶之後,這才能夠說出話來了。
待南景給她擦了臉和手,這纔開始勸道:“娘娘,既然您回來了,不管日子再難都要過下去,您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後宮裡頭亂的像是什麼似的,皇上一恢復清醒,便奪了謝七爺的勢,更是將太后娘娘給軟禁起來,奴婢聽宮女們說,皇上的脾氣大的不像話,甚至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兒都發了好幾次脾氣,這皇后娘娘肚子裡可還懷着小皇子了……”
如今這闔宮上下,誰不說皇后娘娘肚子裡懷着的可是皇子?
這事兒倒是在顧初雲的意料之中,一個男人,若是能夠忍得了自己的妻子懷上別人的孩子,那就奇了怪了,“那皇后娘娘這段時間怎麼樣了?”
皇后娘娘並不知道皇上是裝傻的,如今只怕是嚇得夠嗆罷,畢竟她肚子裡孩子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南景搖了搖頭,道:“先前皇后娘娘就一直養着胎,這後宮中的瑣事都丟給了太后娘娘,如今太后娘娘被皇上軟禁起來了,後宮中也就亂成了一團,原先皇上是將這後宮的事兒都丟給了寧妃娘娘,只是寧妃娘娘出生不顯,皇上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兒訓斥過她幾次,皇后娘娘沒有辦法,只能將後宮中的瑣事又接了過來,如今忙得是腳不沾地了。”
說着,她更是長嘆了一口氣,略有唏噓道:“聽坤寧宮有人嚼舌根子,說是皇后娘娘原本肚子裡的孩子是好好的,可忙活了這除夕大典,又忙活了祭祖的事兒,身子骨已經不復從前了,腳更腫的像饅頭似的,可當着皇上的面兒卻不敢說一個字,只能強打起精神來,那孫院判更是說若長久這般操持下去,只怕皇后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會有危險的,可如今這才初二了,忙活的日子還在後頭……”
縱然之前皇后娘娘經常給自家娘娘下絆子,可說到底,這皇后娘娘肚子裡的孩子卻是無辜的,就連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可憐了些。
顧初雲仰頭靠在軟墊上,咳嗽了幾聲,輕聲道:“這宮裡頭當真是亂了啊!”
頓了頓,她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兒來,“皇上是用的什麼由頭將太后娘娘軟禁起來的?”
南景卻是有些不敢說了,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謀害先帝子嗣!皇上說當初先帝子嗣雖不昌盛,可膝下卻又幾個皇子的,可自從他養在太后娘娘身邊,先皇膝下的那幾個皇子卻是一個接一個出了事兒,皇上雖憐惜太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可太后娘娘此行卻是死罪,但他顧念着太后娘娘撫養他長大,只將太后娘娘終身軟禁在慈寧宮。”
“說起來太后娘娘也是可憐,當初高高在上的顧家嫡……世家姑娘,入宮多年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有,將皇上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似的,到了如今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說是連蘇姑姑都已經被皇上趕出來了,只留了幾個不得力的小宮女在裡頭伺候……”
到了如今,顧初雲倒是有些明白太后娘娘對自己的冷面相對了,只怕太后娘娘一早就知道謝七爺的心思了……
再想到這個稱呼,顧初雲只覺得連呼吸都是難過的,轉而便說起了別的話來,“那除夕宴會的時候,太后娘娘也沒有露面嗎?”
南景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如今這慈寧宮上下被侍衛守着,沒有皇上的吩咐,連誰都進不去。”
顧初雲只譏誚道:“皇上,當真是越來越有天子的風範了。”殺伐決斷,心狠手辣,背信棄義,那是一點都沒少。
南景不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輕聲道:“既然您醒了,要不奴婢請孫院判來給您瞧一瞧?”
“不用了,我巴不得我這病慢些好,甚至能熬上個三五年,等着這宮裡頭的人將咱們都忘記了那便是最好了。”顧初雲想的是再明白不過了,就算是闔宮的妃嬪主子會放過她,只怕皇上也不會放過她的,“不僅不用請孫院判過來,以後這小廚房中的藥我也不會再喝了,裝裝樣子便是了。”
南景的眼眶一下子又紅了,“娘娘,若這樣下去,您的身子……”
“都已經這樣子,還在乎什麼身子不身子的了?”顧初雲如今一說話,便覺得喉頭酸澀,忍不住的想要咳嗽。
南景只能點頭,又餵了顧初雲喝了一盞熱茶,便伺候着她睡下了。
只是顧初雲睡下沒有一刻鐘,外頭便傳來了太監那尖刻的通傳聲,“皇后娘娘駕到!”
顧初雲微微闔上的眼睛睜開了,衝着南景搖搖頭,南景會意,忙迎了出去。
不一會,南景那含笑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可是不巧,我們家娘娘剛喝了藥睡下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找我們家娘娘可有什麼事兒嗎?若是不打緊的事兒,可否由奴婢通傳一聲?”
“不必了,本宮只是來看看雲貴妃的,既然雲貴妃還在歇着,那本宮等一等就是了。”皇后娘娘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虛弱了。
說着,皇后娘娘便要往裡頭闖,如今她那肚子已經凸起來了,南景雖着急,可也不敢攔着她,只能道:“既然皇后娘娘要等我們家娘娘醒,不如就去偏廳等一會兒罷,內間裡我們家娘娘正在睡覺了,我們家娘娘自從回來之後睡眠一向不大好……”
只是還未等她的話說完,皇后娘娘便含笑道:“怎麼,怕本宮擾了雲貴妃睡覺?你說要本宮去偏廳候着,這偏廳裡已經燒了地籠?可是暖和?若本宮肚子裡的孩子有丁點差池,你能擔待的起嗎?”
南景果然無法接話,可到底還是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擔心屋子裡的藥味兒衝撞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卻是理都不理會她,徑直擡腳走了進來,一進來便見着顧初雲強撐着身子要坐起來的模樣。
她只含笑道:“雲貴妃闊別多月回宮,可身邊的宮女還是這般盡心盡力,一聽說本宮來了,忙說你已經睡下了。”
如今她雖不得皇上喜歡,可卻是大晏朝的皇后,更別說太后娘娘已經被終身軟禁了,這天底下難道還有比她更尊貴的女人?
顧初雲咳嗽兩聲,淡淡道:“皇后娘娘那麼大的聲音,我又如何睡得着?不知道皇后娘娘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兒?”
她對皇后娘娘可是一絲憐憫都沒有,連帶着對皇后娘娘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什麼同情心,不是她心狠,只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所有的局面都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的。
可說到底,皇后娘娘可憐,難道她就不可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