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一道炙熱目光的顧初雲擡起頭,正好瞧着謝七爺目不轉睛看着自己,只含笑道:“您可是困了?這幾日您都沒有睡好,要不先去歇着罷?我陪着羨姐兒玩會兒就去睡的。”
如今羨姐兒和她好的就像是一個人似的,不僅白日裡要她陪着一起玩,就連到了晚上甚至要她陪着一起睡。
好在羨姐兒晚上睡覺也老實,所以兩人倒時常睡在一起。
謝七爺輕聲道:“倒是不困,就想多看看你們。”
顧初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了,“難道明兒就看不到我和羨姐兒了?您明日還要上朝了,說是要和皇上商討張居之的事兒,叫我說這件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好,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應付明日的一切!”
她也隱約知道明日蘇家的冤屈就能洗清了,只是蘇家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她卻是丁點都不知道。
謝七爺很想把這一切都說出來,只是看着她那張酷似蘇明月的臉,有些話卻是說不出來。
如今這一切都很好,若說了,顧初雲能不能接受?一切又會不會如初……
在朝堂上殺伐決斷的謝七爺都有些猶豫了,到了最後,他終究還是沒說,等着顧初雲和羨姐兒睡下了之後,這纔去了次間睡下。
到了第二天早朝上,自然是一片風起雲涌,衆人看到張居之所寫的那供詞,自然是不相信的。
甚至連張居之那一向軟弱的兒子都忍不住站出來,言辭頗爲激烈,“虧得謝太傅還是讀聖賢書長大的,連這等事都能造假嗎?當年蘇大人謀反一事那是板上釘釘,連先皇都決斷的清清楚楚,難道謝太傅連這種話都能造謠嗎?”
若父親真的和舒太妃有染,動用了整個張家的力量,說不準還能保住父親一條命,若是和這種事牽扯上,莫說是父親,只怕是整個張家都會受到滅頂之災。
當初先皇對蘇家的懲處確實是過了點,可皇上是個傻的,誰知道皇上會不會按部就班,滅了整個張家?
謝七爺卻是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淡淡道:“那勞煩朱大人看完了張首輔的證詞,遞給張大人看一下。”
這證詞頓時像是燙手的山芋似的,一下子就被遞到了張居之兒子手上。
只是沒多看一個字,他那臉色都變得更加難看,到了最後,臉色早已變得鐵青。
謝七爺只道:“對於張首輔的字跡,想必張大人比誰都清楚,這證詞到底是臨摹,還是出自張首輔之手,應該不用我多說了罷!”
張居之大兒子只覺得手上這紙像是有千斤重似的,頓時就拿不住了,那紙輕飄飄落在地下,他更是呢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衆人見着他這模樣,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頓時一個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連看向張居之大兒子的目光都變了。
皇上只吩咐王安九將供詞拿上來,甚至還裝模作樣問了王安九幾句,兩人說上了幾句話之後,他這才揚聲道:“衆位愛卿放心,這件事朕自然會徹查的!”
只是到了晚上,張居之就死了,到了第二日皇上就派人立了蘇大人的墓碑,更是將蘇家祖宅還給了蘇家。
可如今有祖宅又有什麼用,這蘇家滿門人都已經沒了啊……
謝七爺的暖轎停在蘇家祖宅門口,他掀開簾子看了好久,久的連轎伕只覺得腳尖沒了知覺,謝七爺這才淡淡道:“走罷!”
過去的始終都過去的,他幫蘇家洗清了冤屈,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
回到了謝家,就連顧初雲都發現今日謝七爺神色不佳,只派了新來的奶孃將羨姐兒抱到隔壁去玩,自己則親自給謝七爺烹茶。
外頭下着鵝毛大雪,小爐子上的水燒的咕嚕咕嚕直響,地籠將屋子裡燒的暖烘烘的,催的炕上小案几上的梅花格外清香。
梅花的香氣加上茶香,這屋子裡似乎帶着一種靜謐且幸福的氣息。
顧初雲緩緩道:“我總覺得您好像不大高興似的,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了?”
謝七爺搖了搖頭,有些欲言又止,末了才說道:“只是在想如今你的身子也算是大好了,我之前說帶你和羨姐兒去香山泡溫泉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再過幾日就要除夕了,若這雪再一直這般下着,只怕就沒機會了。”
等着除夕過了,那就更忙了。
“我還以爲什麼事兒了,就算是今年不能去香山泡溫泉,還能有明年了,這機會,總會是有的!”顧初雲隱隱覺得謝七爺並不是在爲這件事擔心,有的時候女人的直覺永遠都是這麼準,可既然選擇了好好在一起,她就要做到相信謝七爺。
如今這茶已經烹好了,顧初雲倒了一杯給謝七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細細品了起來,“如今張居之已經倒了,這張家剩下的都是些烏合之衆,不足爲據,我只是擔心皇上那邊……會說話不算數,畢竟皇上不是真傻,又知道如今我沒有死,您說若是皇上反悔了……”
“不會的!”謝七爺緊緊抓着顧初雲的手,好像一鬆開,顧初雲就會飛走似的,“就算皇上真的要將你接進宮,也得看我答不答應,就算是皇上想要踩着我的屍體將你帶走,可你回宮了之後,皇上又會怎麼說?又該怎麼說?依照皇上那自負的性子,一定是不會再爲難你的。”
若說爲難,頂多在朝堂之上爲難他,可爲了顧初雲,他便也認了。
如今皇上羽翼未豐,想要刁難他,也得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雖這麼說,可我這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有什麼事兒要發生似的!”經歷了大風大浪,顧初雲原本以爲自己會心靜如水,可如今卻是惴惴不安。
正要再說話,謝七爺卻已經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我頂着,你放心,什麼事兒都不會有的。”
“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也是適合操持我們的終身大事了,你我身份特殊,我雖不能八擡大轎、二十四擡聘禮迎娶你,可一身喜服,一個洞房卻是能夠給你的,初雲,你願意嫁給我,替我操持謝家,照顧羨姐兒,給我生兒育女嗎?”
這話來的太突然,顧初雲眼眶一酸,那眼淚就要掉下來了,使勁點點頭,“我……我願意。”
活了兩世,謝七爺還是第一個與她說這樣話的人。
謝七爺將她摟的更緊了,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裡放心不下玉螢和南景,等到時候我找個合適的機會,將她們也接出宮來,不管你願意將她們許人,還是要她照顧你,照顧咱們的孩子都好,至於顧大人那邊,是時候也也他透個信兒,要不要他還以爲你死了,指不定怎麼難過了!”
因爲顧初雲的緣故,他甚至連顧中天都原諒了。
顧初雲頭點的像是小雞啄米似的,除了說好,也就沒別的話要說了。
兩人正相擁說話的時候,卻不知道羨姐兒什麼時候衝了進來,小小的一隻手就打在了謝七爺身上,奶聲奶氣道:“不能欺負孃親……”
謝七爺一瞥眼,就見着站在一旁侷促不安的奶孃,還未等他來得及開口說話,那奶孃就已經跪在地下,磕頭如搗蒜,“是姑娘非得要闖進來,奴婢怎麼都攔不住,七爺恕罪,七爺恕罪……”
“下去罷!”謝七爺淡淡道,一個側身就將羨姐兒抱了起來,“羨姐兒,這又是怎麼呢?”
羨姐兒向來喜歡和他親近,但如今小小的身子在他懷裡扭動着,嘴裡還奶聲奶氣道:“我不要壞人抱……”
顧初雲卻是哭笑不得,“羨姐兒怎麼說爹爹是壞人呢?”
小孩子的脾氣向來叫人拿捏不準,可羨姐兒自從養在她身邊之後,這鬧性子的時候倒是越來越少了。
羨姐兒癟癟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爹爹惹得孃親哭了,所以是壞人……”
邊說,她還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去抹眼淚,一副極其委屈的模樣。
謝七爺卻忍不住笑起來,將她舉得老高,“咱們羨姐兒做的好,若是以後有誰惹得孃親哭,你就上去打他!”
“七爺,莫要教壞了羨姐兒!”顧初雲倒是有些羞赫了,羨姐兒年紀小,不懂得歡喜和難過的眼淚有什麼區別。
羨姐兒只奶聲奶氣道:“好!”
話音剛落,因爲被舉高高,她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絲毫忘了方纔說謝七爺是個壞人的話。
顧初雲也跟着笑起來了,父慈子孝,這樣的情景,她已經盼了整整兩世了,還好叫她盼到了。
接下來的日子,顧初雲便有些忙了,雖說如今她身子已經好了,可謝七爺卻不准她太過操勞,說要將府裡頭的事兒交給下面的婆子去管,可今年畢竟是謝七爺搬出謝家祖宅的第一個春節,她總想多些新意,好叫大家過個痛痛快快的除夕。
好在謝七爺傢俬頗多,能夠經得起他這般折騰,就連看到她平日裡用來待客的點心都是天香樓的,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