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早已知道自己錯了,可細細想了這麼久,卻是連到底是哪兒出了紕漏都不知道,這便是錯的更嚴重了。
想及此,她只紅着眼眶跪了下來,哽咽道:“七爺,奴婢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仲大夫口口聲聲說宛姑娘是服用了茶葉導致的,可宛姑娘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仲大夫早就吩咐過了,奴婢就算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叫宛姑娘用茶葉啊……”
謝七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向來心細,這件事想必也不是你身上出的紕漏,小廚房的伙食也是我派人在盯着,如此說來,便是阿宛服用了外頭不乾不淨的東西!今兒可是有什麼人來過院子?”
珍珠搖搖頭,輕聲道:“奴婢得了您的吩咐,只說沒有您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就連前幾日雪姑娘要進來,奴婢都給繞過去了……”
只是說着說着,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嘴巴突然閉上了,一臉驚恐。
謝七爺朝堂打滾這麼多年,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淡淡道:“說罷,想到什麼了。”
“今兒,今兒……羨姐兒來過,還親手餵了宛姑娘吃了一塊椒鹽小桃酥,奴婢想着這是羨姐兒喂的,裡頭只擱了些雞蛋,想必沒什麼大礙,所以並沒有過多阻攔!”珍珠如今也料想到了不對勁,可卻不敢將話說死,“奴婢再派人去查查,看還有沒有可疑的人進來過,這香爐中也是慣被人下藥的地方……”
謝七爺的臉色沉了沉,既然珍珠這個時候會將羨姐兒供出來,那就說明這個地方斷然沒有別人進來過了,就算是珍珠不在,可這院子乃是被人層層守着,莫說是一個大活人了,只怕連只蒼蠅想要飛進來都難得很。
羨姐兒……
謝七爺自然不會懷疑自己只有三兩歲的孩子,羨姐兒向來被人護着極好,平日裡就算是真的不高興了,頂多只是哭兩聲,更何況,三兩歲的孩子哪裡會知道喂初雲吃帶茶葉的糕點?
想及此,謝七爺只沉沉走了出去,這個時候天色晚了,他並沒有派人將羨姐兒叫起來,只派人將聶奶孃喊了過來。
聶奶孃平日裡是寸步不離跟着羨姐兒的,就連到了夜裡,也得有她在羨姐兒才能安穩睡覺。
這會子的聶奶孃得了消息,匆匆穿好衣裳就過來了,面上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
謝七爺倒也不含糊,開口就問:“羨姐兒今兒餵了阿宛一塊糕點?”
聶奶孃心中暗道不好,但還是點了點頭,“沒錯,羨姐兒將那盒子糕點寶貝得很,這兩天誰都不捨得給,沒想到今兒居然捨得給宛姑娘了!說起來倒也奇怪了,平日裡雪姑娘有什麼話都會當着奴婢的面兒說,那日卻與羨姐兒說有悄悄話要說,羨姐兒忙將奴婢給退出去了,兩人到底在裡面說了些什麼,誰都不知道,可一出來,羨姐兒懷裡頭就抱着一盒子糕點了。”
她對羨姐兒是真心疼愛的,就算是不知道如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可也知道怕是沒好事兒,不願羨姐兒攙和到這一趟渾水中來。
有了後孃,就會有後爹,瞧宛姑娘這得勢的架勢看,只怕很得七爺的心。
秦雪蟬?
當謝七爺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並不覺得意外,畢竟能夠從謝家祖宅帶過來的人,那都是他信得過的,如今只冷聲說道:“那盒糕點還在嗎?”
聶奶孃忙道:“還剩下幾塊,今兒下午羨姐兒鬧騰着要吃,奴婢怕她吃多了糕點不肯吃飯,所以這纔沒答應!”
謝七爺便吩咐人將那剩下的幾塊糕點給取過來,更是請了仲景前來。
仲景不過是將那椒鹽小桃酥碾開聞了聞,就譏誚一笑,“這糕點中的的確確是被加了茶葉,但卻不是新鮮茶葉,新鮮茶葉味道極大,只怕宛姑娘吃了一口就能察覺出來,這糕點中加的可是茶葉粉末,是茶葉烘乾碾碎之後的粉末,味道不比尋常茶葉那般濃烈,吃起來的效果卻是一樣的。”
“更別說這糕點中多奶多糖多油,將那丁點茶葉味兒都給掩了去,宛姑娘吃不出來也是正常的!只是若不小心加入新鮮茶葉在裡面,我還會覺得是不小心所爲,可加了茶葉粉末,只怕就是有人故意爲之了。”
話聽到這兒,謝七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當即只點點頭,“夜深了,你們都下去歇息罷,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仲景等人雖睡得找,可謝七爺卻是批閱公文到了深夜,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才合衣在書房的小牀上略歇了歇,但卻是怎麼都睡不着。
早上一起,他便派人去宮裡頭告了假,又派了人將秦雪蟬找來了。
秦雪蟬是個膽子大的,她既然敢做下這樣的事,就料到遲早有一日事情會敗露的,如今只恨羨姐兒沒本事,當初怎麼沒叫顧初雲多吃兩塊那攙了茶葉末的糕點,只怕這般,莫說是仲景了,就算是神仙下凡,那人的性命也是保不住了。
如此想着,她神色不免有些不快,可見着謝七爺的時候卻還是揚起一抹笑容來,彎了彎身子,特意將自己那光潔如玉的頸脖展露在謝七爺跟前。
她記得,汪世勤曾誇過她,這頸脖是她渾身上下生的最好的地方,光是一看,便能叫男人遐想萬分。
謝七爺只冷冷看着她,像是之前從未見過她似的。
秦雪蟬有些挨不住了,含笑道:“七爺怎麼這般看着我?莫不是幾日沒見我,不認識我了?”
可不是有些日子沒見了嗎?謝七爺日日去瞧那女人,可她與謝七爺好像已經大半個月沒見了,而且每每見面都是她主動來尋謝七爺,但謝七爺總說公務繁忙,她也是個知趣兒的,說上幾句話,將羹湯放下就走了。
謝七爺收回目光,只淡淡道:“我只是在想,當初救下你到底是對還是錯。”
這話便有些嚴重了。
“七爺何出此言?”秦雪蟬心底咯噔一聲,只覺得心底那最堅強的地方好像一下子瓦解了,原先在汪世勤身邊,汪世勤那些子鶯鶯燕燕日日尋她麻煩,她不怕;原先汪世勤將她當成了個玩物,她也不在乎,但是今兒,這心底卻覺得有些難受了。
謝七爺淡淡道:“若是當初沒有救下你,只怕你已經找了一個好人家嫁了,雖不會大富大貴,卻會衣食無憂,哪裡會變成如今這模樣?自汪世勤被扳倒之後,我心底對你一直有愧疚,任何一個女子耗費了幾年光陰在那樣不堪人的身上,都不值得,我知道,若當初不是因爲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如何會以身犯險?”
頓了頓,他才緩緩道:“所以在我心底,一直將你當成了親生妹妹似的,就好像前幾日我與阿宛說的話,若你願意在謝家呆着,我會一輩子派人供着你,照顧你,不會叫你受到丁點委屈,若是你願意嫁人了,我也一定會幫你找個好人家,送你一大筆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嫁了,有謝家當你的後盾,日後想必也無人敢瞧輕了你,怠慢了你的!”
一字一言,並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件事並非只有秦雪蟬一個人有責任,若不是他給了秦雪蟬希望,任由那些子丫鬟婆子胡亂說話,秦雪蟬的心怎麼會越來越大……
想及此,他更是緩緩說道:“只是我是個男子,很多事情想的到底不周全,你是個姑娘家,就算是我將你當成了親生妹妹,可旁人並不會怎樣覺得,你一直在謝家呆着,又如何能夠尋個好人家嫁了?這樣罷,我在城西還有一所三進的院子,明兒你就搬過去罷,若是有什麼缺的少的,只管差人回來告訴管事媽媽一聲,她們會幫你置辦妥當的。”
秦雪蟬的眼淚終於止不住,一顆顆掉了下來,哽咽道:“您這是要趕我走嗎?”
“不是我想趕你走,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在謝家還呆的下去嗎?”謝七爺冷冷看向她,看向這個十三歲跟在自己身邊的女子,當年因爲自己給了她一頓飯菜,她都能泣不成聲,是那樣善良的一個女子。
可如今了,下了如此毒手卻是一點悔意都沒有,當真是變了啊!
秦雪蟬只垂頭低聲啜泣,並不發一言,和當初當着汪世勤面兒矯揉造作的哭不一樣,她這眼淚是真心實意的,如今更是知道怕了。
謝七爺不爲所動,道:“你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哪怕當初初入汪家的時候極不習慣,卻也能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得到汪世勤的喜歡,如今太后娘娘明明知道你的身份,卻依舊對你極爲看重,屢屢接你入宮,這樣的體面,不是誰都有的,可你卻是太聰明瞭,聰明的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你說要我如何能夠容得下你?”
他並沒有將話挑開說,不過是還顧及着秦雪蟬最後的體面。
可他向來就是這般,若是決定了的事兒,是再無轉寰的餘地,秦雪蟬是走也得走,不走,那也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