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秋只抽抽噎噎哭個不停，到了最後才低聲說道：“你可是聽到太后娘娘和她說了些什麼？”
聽霜哪裡敢說太后娘娘喜歡秦雪蟬，只輕聲道：“還能說什麼，只說些家常話罷了，姑娘就放心罷，若太后娘娘真的有些爲謝七爺做主，哪裡會將雲貴妃娘娘留在那兒？說到底，只怕太后娘娘是覺得羨姐兒一個人在謝家，想找個合適的人在羨姐兒身邊照顧罷了。”
“如今那秦雪蟬連個妾都不是，頂多也就算是謝七爺身邊的一通房丫鬟，姑娘若是爲了這樣的人氣壞了身子，那可真是劃不着了！到時候等您進了謝家的大門，還不是想怎麼拿捏她便怎麼拿捏她，您說了？”
“瞎說什麼？害不害臊？若是這話叫旁人聽到了，我還有什麼臉面可言？”若程婉秋之前聽到這話，這定會高興的臉上飛上兩片紅霞，但如今一聽這話，眼淚便落得更加厲害了，“謝七爺的態度你也不是沒瞧見，他分明就是不願意娶我罷了，你若以後再說這樣的話，當心我將你調到浣衣房去！”
之前主僕之間那些調笑的話，瞬爾就變成了笑話。
聽霜用帕子給自家姑娘擦了擦眼淚，才低聲說道：“姑娘，叫奴婢說，您也犯不着爲那樣的人生氣，就算是您真的不能嫁給謝七爺，這京城中名門世家中的嫡子還不是任由着你選？”
“原先夫人答應了太后娘娘這門親事的時候，奴婢就委屈了姑娘您，您什麼樣的身份？就算是謝家那門楣再高，可謝七爺到底是鰥夫，如何配的上您？更別說謝七爺那日後的態度了，他不願意娶，您還不願意嫁了，您啊，就與夫人說一聲，就說您不想嫁了，夫人那般疼您，一定會找太后娘娘說清楚的。”
其實莫說是她了，就連英國公夫人心裡也有諸多不痛快，這太后娘娘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當初求娶程婉秋的是她，可如今謝家又拖着這門親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英國公夫人其實很早就想找太后娘娘要個說法了，只是程婉秋攔着不讓，後來更是巴巴住到宮裡頭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英國公府的姑娘嫁不出去了！
可程婉秋卻是緊緊捏着手中的帕子，忙道：“不成，這件事不能告訴孃親，若孃親知道了，定要將我接出宮去了，那……那這樣一來，我如何能夠嫁給他……”
聽霜只以爲自己聽錯了，自家姑娘是多矜貴的一個人啊，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瞧着她那臉色，程婉秋也曉得是自個兒沒了分寸，一時間羞紅了臉，“你以爲我當真不知道謝七爺不願意娶我嗎？孃親都說了，若一個男人愛你，那是捨不得你受半點委屈的，若謝七爺真的將我放在心上，如何肯叫我在慈寧宮受到衆人這樣的白眼？”
“我知道，我都不知道，當時想清楚這事兒的時候，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是後來轉而一想，像他那樣的人，只怕愛慕他的姑娘數都數不過來，我又算得了什麼呢？孃親和你都說我是英國公府的姑娘，不該受這樣的作踐，可英國公府如今是個什麼光景，聽霜，難道你不知道嗎？”
“光是少爺姑娘加起來都有二三十個了，平日裡想吃個什麼都得自己偷偷拿銀子去大廚房加菜，我聽說那謝家不僅是每房都有自己的小廚房，就連各個院子裡都有自己的小廚房，那羨姐兒的陣仗你也是瞧見了的，光是帶進宮的丫鬟婆子就有二三十個，吃穿用行都比得上公主了，你還敢說我嫁給謝七爺是高攀了嗎？”
想當初她二嬸知道她有可能要嫁給謝七爺之後，平日裡那般高傲的人像是變了個模樣似的，只腆着一張臉來討好她。
這人一旦有了念想，想要放下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聽霜卻是長長嘆了口氣，道：“您是覺得在英國公府裡頭委屈了您？”
她原先也曾跟着自家姑娘出去交際過幾次，知道莫說是京城中的勳貴之家了，但凡是京城中有點底蘊的人家，這裡頭的日子過的都比英國公府好，她們家姑娘還好，像剩下的那幾位庶出姑娘，都是烏壓壓擠在一個院子裡住着的。
“我哪裡會覺得委屈？若不是生在英國公府，有祖母和孃親的教導，我如何能夠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身爲英國公府的姑娘，我只會自豪，哪裡還會嫌棄？”程婉秋臉上漸漸浮起了幾分堅毅的神色來，輕聲道：“我是真心喜歡他的，原先在閨閣之中，我就曾見過故去的章氏幾面，只覺得她容貌平平，氣勢非凡，身後一定有個好夫婿的，聽旁人一說，才知道她的丈夫乃是謝七爺。”
“衆人更道謝七爺乃是神童，十二歲中了進士，十五歲更是在金鑾殿上被先皇點了探花，年紀雖不大，只怕不出十年，就會入了內閣，成爲首輔大人，當時我聽了這話只在想那人相貌定是一般，哪能這世上所有的好事兒都叫一個人佔全了？可未曾想過遠遠瞥見謝七爺一眼後，那……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說着說着，她的語調已經微微有些變了。
聽霜今兒可真的嚇到了，“姑娘，您這到底是怎麼呢？”
程婉秋搖搖頭，說道：“你聽我將我心裡的話說完……我只想與你說，不管謝七爺到底是想娶我也好，還是不想娶我也罷，我都是想嫁給他的，我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待他，就算是那石頭心也會給捂暖和了，更別說是人心了，只要能嫁給他，哪怕……哪怕是叫我給他做妾我都是願意的。”
“姑娘，您可別亂說話！”聽霜嚇得拿手去捂她的嘴，更是低聲說道：“您乃是英國公府的嫡出大姑娘，哪裡有給人做妾的道理？”
可想了想，連她都覺得有些不妥了，“奴婢聽夫人的意思說是謝家那門親事有些指望不上了，說是張居之張首輔家的嫡長孫定了魏統領的女兒，還說張首輔與國公爺透出聲來，若是國公爺願意的話，想爲他那嫡次孫求娶您了……”
只是她的話還未說完，程婉秋就急急道：“我不嫁，今生今世除了他我誰都不願意嫁，若爹爹真的答應了這門親事，我寧願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聽霜只能長嘆一口氣，“可總不能任由您這樣拖着罷？如今你都已經及笄了，尋常這個年紀的姑娘就算是沒有嫁人，也已經訂了親，若您再這樣拖下去，只怕連張首輔的嫡次孫都沒了。”
“奴婢可是聽說這張首輔家的嫡次孫可是了不得，小小年紀就極得張首輔的看重，更說他是一株好苗子了，不僅是才華德行，就連那容貌都比張家的嫡長孫好上不少呢！”
可任憑她怎麼說，程婉秋都不爲所動，到了最後更是輕聲道：“你說，若我問問謝七爺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聽霜卻是被這話給唬了一跳，“問什麼？”
待她看清楚程婉秋臉上的神色時，顫聲問道：“您不會是想問謝七爺……”後頭的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了。
程婉秋點點頭，向來溫婉的臉上寫滿了堅毅，“我也想了想，若是他真的不願意娶我，好歹給我一個痛快話，免得讓我在宮裡頭丟人現眼，若是他……願意的話，索性就將話挑明白，也免得我這一顆心老是懸着。”
聽霜嘴巴動了動，終究還是道：“若謝七爺說不願意娶您，您打算怎麼辦？”
“那我就終身不嫁！”這話說的是鏗鏘有力，一點猶豫都沒有。
說做就做，程婉秋想着謝七爺差不多這時候是要接秦雪蟬出宮的，那謝七爺定然是要來慈寧宮，所以便在一直在半道上等着。
如今已經是深秋了，滿地落葉，太后娘娘並未叫人清掃，遠遠看去，金黃一片，格外動人。
只是如今，程婉秋卻是一點欣賞的心思都沒有，隻眼巴巴看着慈寧宮大門口的方向。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謝七爺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路過那棵香樟樹的時候卻像是沒看見程婉秋似的。
程婉秋猶豫了好一會，才輕聲道：“七爺，我有話要對您說。”
謝七爺轉過身來，臉上帶着淡淡的倦怠，“程姑娘找我有事？”態度很是疏離。
程婉秋搖了搖嘴脣，猶豫了好一會，才道：“七爺可是來接雪姑娘回去的？”
謝七爺並不是那般憐香惜玉之人，更何況他對秦雪蟬半分情愛都無，可如今瞧着她臉上的神色，淡淡點點頭，道：“沒錯。”
程婉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是，方纔想好的那些話，現在更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謝七爺等了片刻，依舊不見她開口，便問道：“程姑娘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了。”還有一堆事等着他去處理了。
程婉秋下脣都咬着見血色了，見謝七爺拔腿要走，終於開口道：“太后娘娘的意思，七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