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形,好像是歷歷在目。
謝七爺倒吸了一口涼氣,彼時他想救下蘇明月的時候,太后娘娘,不,是當年的賢妃娘娘不答應,當年的他硬生生在大雨中跪了兩天兩夜,賢妃娘娘這才鬆了口,但只說救下蘇明月可以,但他必須娶章氏爲妻。
那個時候的他連章氏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只記得這位章家出來的姑娘乃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甚至人人都想娶了章家的這位姑娘爲妻,可是娶妻娶妻,那是關乎到自己一輩子的事情,如何能這麼草率?
當時的賢妃娘娘看到他眼中的遲疑,只丟了一句話,“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當本宮這話沒說過罷!”
他一聽這話,哪裡還有不答應的?
可如今謝七爺卻是想也不想,緩緩開口道:“別的事兒我能答應您,但是這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哦?這倒是稀奇了!原本哀家以爲你是個癡情的種子,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太后娘娘嘴角浮現了幾分輕蔑來,看樣子這蘇明月的女兒在老七心目中的分量也不過如此了,“那咱們之間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是你不願意留下雲貴妃的命,不是哀家不願意留!”
謝七爺苦笑一聲,道:“是不是在您的心中,我的婚事就是交易?只要對謝家好,讓我娶誰您都覺得無所謂!”
“老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太后娘娘一下只怒了,小拇指上的鎏金護甲將案几拍的“砰砰”直響,“你的婚事是交易?若你的婚事真的只是交易,那這京城之中有多少人,哀家爲何要與英國公說好話,要英國公將程家姑娘嫁給你?”
“老七,你這話說的太叫哀家寒心了,不管是當初的章氏,還是如今的英國公府姑娘,那都是極好的姑娘,比蘇明月母女好多了,哀家看你是不是被那蘇家母女下了降頭,被她們母女二人迷的七葷八素的!”
謝七爺只是苦笑一聲,並沒有說話。
太后娘娘也跟着苦笑一聲,喟嘆道:“你我之間,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還記得小時候你和三哥因在在練字的時候偷偷跑到湖邊玩,被父親知道了罰你們倆兒在院子裡蹲馬步,那麼熱的天,你們倆兒熱的要昏過去了,哀家偷偷拿了兩碗冰鎮綠豆水過去了,哀家直到現在也忘不掉你說的那句話,你說,四姐,你當真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最喜歡你了,哀家……”
說到這兒,太后娘娘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了,不過是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纔再次道:“哀家當時還問你,若你有了媳婦,有了心上人,還會不會與哀家說同樣的話,你說會,當然會,老七,這些話只怕你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罷!”
“這話,我從沒有忘記,也不會忘記,我還記得因爲您給我和三哥送來了兩碗綠豆水,二老太爺也狠狠罰了您一頓!”謝七爺長嘆一口氣,道:“只是您變了,您變得不像是我之前的四姐了。”
“以前的四姐哪怕是碰到一隻螞蟻都不捨得踩死的,可如今您了,一言不合就要了人的性命,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您之所以要了熙妃的命,定然是她用下毒的事情來威脅您,說若是您不答應她幫助她得到皇上的寵愛,就要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對不對?”
太后娘娘眼角一挑,道:“老七,你還是這麼聰明,難怪父親喜歡你多過喜歡三哥了,可惜啊,只可惜自古英雄都是難過美人關的!”
謝七爺不說是,但也沒說不是,擡腳就要走。
太后娘娘略有些慌了,揚聲道:“老七,你是不是一定要與哀家作對?”
謝七爺的腳步頓了一頓,道:“從小到大,我都極爲敬重您,從未對您有過半分不敬不尊,可如今這件事我實在不能答應了,就算是雲貴妃不是明月的女兒,我也不會看着您繼續錯下去的,太后娘娘,見好就收罷,不要越挫越遠!”
這一聲“太后娘娘”卻是喊得太后娘娘愣了一愣,在她的印象中,謝七爺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喊她。
哪怕是當初她才進宮的時候,謝七爺來了宮裡頭,趁着沒人的時候也是喚上一聲四姐的。
也就是等她成了太后娘娘,謝七爺才未這樣喚過她,可卻也從未喚過她“太后娘娘”。
等着謝七爺一出門,那長平就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撐了一把傘跟在他身後,等着他下了臺階,才問道:“七爺,您沒事兒罷?”
昨夜他是陪着謝七爺審了和鈴一樣,這太后娘娘到底都做了什麼齷蹉事兒,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謝七爺搖搖頭,道:“沒事兒,我叫你大廳的事兒打聽的如何了?”
“果然如同您所料,汪世勤在今的早朝上提出要開倉賑災,有不少跟汪世勤關係密切的人紛紛附和,說如今各地災情嚴重,若是再不賑災,只怕又得跟十七年一樣,餓死幾十萬災民了。”長平說起這話來,都帶着不恥,這汪世勤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怕是沒人不明白的。
謝七爺冷笑一聲,道:”開倉賑災?他汪世勤這話倒是說得簡單,賑災?拿什麼賑災?他汪世勤難道不知道這倉庫裡到底有多少糧食?這糧食都被他拿去養那軍隊裡的將士去了,去年更是將還從江南調了不少糧草過來,如今沒有匈奴倭寇來犯,這一個將士吃的糧草都是平時兩倍了。”
其中的差價,自然是都落到汪世勤的口袋裡去了。
長平道:“誰說不是了,您是沒看見,今早上汪世勤把皇上都逼成什麼樣子了,差點坐在龍椅上都哭出來了,若不是有人出來解圍,只怕汪世勤那手都得戳到皇上腦門去了。”
“他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謝七爺頓了頓,道:“只是這開倉賑災的確是要做的,要不然當真任由着那些百姓餓死不成?”
長平忙接話,“可是國庫沒有銀子,糧倉也沒有糧食,用什麼賑災?”
謝七爺斟酌片刻,“這辦法總歸是有的,不過眼下這災情還未到達傷及朝廷根本,不會造成老百姓有性命之憂,所以這法子還用不成……倒是你,以後不用再跟着我了……”
只是他這話還沒有說完,長平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慌忙道:“七爺,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若我真的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您只管說就是了!”
謝七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做錯了什麼?”
“我……我……”長平磕磕巴巴了好半天,卻是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我最近好像什麼都沒做錯過啊!”
“那你還這般緊張做什麼?”謝七爺看着眼前那滂沱大雨,微微蹙眉道:“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做!”
長平這才站起來,可卻又道:“七爺,有什麼事兒難道比您的性命還重要嗎?我總覺得汪世勤那邊在密謀什麼,若是我不在您身邊的話,若是出了岔子那可如何是好?”
這雨總算是小些了!
謝七爺的眉頭也微微舒展開了些,“我身邊又不是隻有你一人,總歸還有別的護衛的,汪世勤那邊膽子再大,難道還敢堂而皇之派人衝到謝府來不成?更何況我好歹還有些功夫的,對付汪世勤派來的那些嘍嘍,多少能夠抵擋一陣。”
他的功夫乃是師從名家,哪裡是有些拳腳功夫這麼簡單?
長平還是猶猶豫豫道:“那我該去做什麼?”
謝七爺淡淡道:“你這些日子就暗中守在雲貴妃身邊,若是有什麼危險,記得好好護着雲貴妃!”
“什麼?”長平只覺得這雨聲太大了,大的連他都聽不清謝七爺說的話了。
可當他一擡頭看到謝七爺臉上那神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可七爺好端端的我爲何要去保護雲貴妃?太后娘娘那邊看雲貴妃不順眼,您這邊又派我暗中保護雲貴妃,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
只是他這話還沒有說完,謝七爺就已經擡腳撐傘走出去了。
這件事,怕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長平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謝七爺對雲貴妃實在是不一般,甚至爲了雲貴妃去得罪太后娘娘……
他這邊覺得憂心忡忡,延禧宮中的顧初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有人看到謝七爺去慈寧宮了?”
玉螢重重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說是太后娘娘和謝七爺說話的時候,連蘇姑姑都在門口候着了,生怕有人偷聽了去,娘娘,您說好端端的謝七爺去見太后娘娘做什麼?難道是發覺了熙妃娘娘之死有不對勁的地方?”
如此一想,好像又說得通了,畢竟謝七爺乃是外男,有什麼話與太后娘娘說,總比與皇后娘娘說要方便的多。
可顧初雲總覺得這件事沒這麼簡單,“那小宮女可有看見謝七爺出來時候的臉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