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多功不以爲意,可沒過幾日,就被人蔘了一本。
只說他乃是揚州知府,如今洪澇雖已過,但災情未穩,陳多功卻還留在京城養傷,一點都沒有將江蘇的百姓放在心上。
參陳多功的那言官乃是汪世勤之前的人。
陳多功原先本就是言官,如今一聽這話,氣的第二天就收拾東西走了,臨走之前還不忘囑咐謝七爺小心些。
謝七爺不以爲,絲毫沒有將張居之放在眼裡,張居之會算計,他不是不會。
可張居之卻是對這位曾經的學生極爲看重的。
這一日下了朝,還專程邀了謝七爺去了京城最出名的天香樓用午飯,其實還有一攤子事兒等着謝七爺去處理,但今兒這鴻門宴,他卻是不得不去。
張居之乃是天香樓的老主顧了,他一進去,掌櫃的就親自迎出來,將他們倆兒迎到了樓上的雅間。
門外頭自然是有層層護衛把守。
張居之開口笑道:“還未恭喜謝太傅了,這三十二歲的太傅,在當朝可是第一任啊!”
“當不得老師的誇獎,我與老師還差得遠了。”謝七爺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張居之卻是笑的開懷,“難爲你還記得我這老師,也不枉費我教導了你一場,說起來當時你二伯父將你和你三哥送到我這兒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倆兒是好苗子,只可惜你三哥,唉,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了……”
他絮絮叨叨與謝七爺拉着家常,無非就是一些家長裡短的話。
好在謝七爺知道他這性子,要不然還真在他這話語聲中漸漸放下了戒備。
不一會,掌櫃的就親自上來了,酒菜上完了,還不忘端上來一碟子水煮花生,一顆顆花生極嫩,“知道您愛吃水煮花生,這還是我專程給您留的,昨兒莊子上剛送過來了。”
這張居之喜歡吃水煮花生,在整個大晏朝也算是人盡皆知了,這誰人都有點小癖好,有的是好吃,有的好賭,有的是好色,卻沒有人好水煮花生了。
就因爲這水煮花生,所以才讓張居之賢名遠播的,哪家的母親教導兒子總說,日後要像張大人似的當個清正廉明的好官。
這水煮花生本就常見,衆人看到一次想到一次張居之的清廉,久而久之,張居之在老百姓間的名聲是極好的。
可謝七爺知道,張居之並不喜歡吃這水煮花生。
那個時候,他和他三哥師從張居之,本該午睡,可兩個小兒哪裡沉得下心來,偷偷在府裡頭摸着玩,不小心闖入了張居之的書房中。
在窗戶外,他們見着有丫鬟遞上來了一碟子水煮花生,可張居之不過是聞到這花生味,便將那一碟子花生給掀翻在地,呵斥那小丫鬟下去。
那小丫鬟紅着眼睛便下去了。
這一幕縱然是過去了二十多年,謝七爺還是忘不掉,更是明白,這水煮花生只是張居之用來拉攏人心的法子,一拉攏就是這些年。
想及此,謝七爺親自挽起袖子,替張居之剝起花生來。
一粒粒花生飽滿晶瑩,堆在小碟子裡,看起來便極有食慾。
張居之極爲受用,道:“你這個學生,我還真沒白教……聽說最近太后娘娘在給你說親事,你對那英國公府的姑娘不滿意?”
這事兒傳出來都有好幾個月了,他不可能今日才知道。
謝七爺淡淡道:“不過是不想耽誤別人家姑娘罷了。”
“韞和,你實在太謙虛了,英國公府是個什麼底子,旁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道嗎?”張居之嘴角的笑更深了幾分,捻了一顆花生喂到嘴裡,戲謔道:“莫說是英國公府的嫡出姑娘了,若是皇上有妹子,都不一定配得上你的。”
這話,謝七爺可不敢隨便接,“老師說笑了。”
張居之笑道:“可是嫌棄英國公府入不了你的眼?我夫人倒是有位遠方表侄孫女兒,生的極好,還和你故去的太太一樣,是保定人,要不要找個時間瞧一瞧?”
當真是老狐狸!
張居之未出閣的孫女一大堆,如今卻推出一個張夫人的表侄孫女兒來,當真是會算計,爲自己的孫兒求娶魏成武的女兒,就算是不喜歡,到時候還有姨娘和通房了,可這孫女兒就不一樣了,一搭上就是一輩子。
更何況,張居之篤定自己能將魏成武吃的死死地,對謝七爺卻沒有這個信心了,到時候若真的鬧得勢同水火,那張家勢必也不得安寧!
他可以不看重孫女,但底下那幾個媳婦只怕會不答應的。
他的心思,謝七爺知道的是一清二楚,依舊道:“還是算了罷,如今我並沒有成親的心思,多謝老師關心了。”
這般說,張居之才放心了些,若謝七爺真的娶了英國公府的嫡出姑娘,那他可該着急了。
又吃了幾顆水煮花生,張居之才眯着眼睛道:“之前你和雲貴妃娘娘那些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莫不是惦記上那位雲貴妃娘娘了罷?”
謝七爺剝花生的手莫說是頓一下了,就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老師又在同我開玩笑了,我與雲貴妃娘娘見面都不會說上幾句話,如何會肖想雲貴妃娘娘?我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這種事莫說是做了,哪怕是想都不敢想一下的。”
自然是不會只想一下的,想的是夜夜翻來覆去睡都睡不好。
張居之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得了,在老師跟前也就不用裝什麼了,老師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見那絕色美人,自然是要惦記惦記的,別的不說,就說當年寵冠六宮的舒太妃娘娘,誰見了她一面,這晚上都是神魂顛倒的都睡不着覺了。”
說着,他更是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那樣的絕色美人,如今卻被太后娘娘給拘在佛堂裡。”
他這個人高明就高明在不會太完美,雖很多事情做的很漂亮,卻會露出點缺陷來,讓人不會覺得有威脅感。
謝七爺笑了笑,沒有接話。
舒太妃他是見過的,可他倒是覺得,舒太妃生的沒有顧初雲好,舒太妃的好看中帶着幾分魅惑,帶着幾分勾人,可顧初雲的美貌之中卻帶着幾分明豔,就好像早晨的太陽似的。
正坐在窗臺下撥弄着花兒的顧初雲卻是打了個噴嚏,一旁的玉螢見了,笑着說道:“娘娘,定是誰在想你了。”
顧初雲若有所思。
定然是顧老爺了,這些日子說是顧老爺病的愈發重了,說想看看她,她不怪顧老爺,但卻不想再回到顧家。
如今顧初雲的腦海中還存着在顧家的記憶,那些日子,着實有些不痛快!
南景見着她不說話,便將話題給岔開了,“娘娘,皇后娘娘的胎已經滿了三個月了,據那懂得相看的嬤嬤們都說皇后娘娘肚子裡這一胎定是男孩,皇后娘娘喜的不得了,最後不知道她到底與皇上說了什麼,惹得皇上答應了皇后娘娘派人去路上照顧汪世勤和皇后娘娘的妹子了,不得不說,這皇后娘娘當真是有幾分手段的。”
顧初雲笑了笑,道:“那太后娘娘那邊了?可痛快?”
她知道太后娘娘雖希望皇家的子嗣昌盛,但卻不希望那孩子是從皇后娘娘肚子裡爬出來的,更別說如今這皇上膝下無子,若皇后娘娘順順利利誕下了皇子,那定然是日後的太子,以後的天子,太后娘娘與皇后娘娘如今鬧成這般,這皇后娘娘以後焉能給太后娘娘好日子過?
皇上並非太后娘娘所出,這乃是太后娘娘心底永遠的一根刺。
南景笑着接過宮女遞上來的一盆文竹,輕聲道:“誰說不是了,說是太后娘娘當時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臉色就不好了,什麼話都沒說,只說要屋子裡所有的人都下去,她想一個人待會兒。”
猶豫了好一會,她才道:“說起來有件事兒不知道該不該與您說。”
這件事藏在她心裡也有幾天了。
顧初雲瞥了她一眼,道:“在我跟前還能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南景彆扭說道:“奴婢總覺得這四處有誰在盯着咱們似的,只是一回頭又什麼都沒有。”
“這有什麼可稀奇的,若是沒人盯着咱們,我才覺得稀奇了。”顧初雲倒是不以爲意。
可顧初雲搖搖頭,鄭重道:“不是的娘娘,這和之前皇后娘娘、熙妃娘娘派人盯着咱們不大一樣,這人好像是寸步不離在跟着咱們,有好多次奴婢都能察覺到那人甚至在什麼方位了,只是一轉頭便是什麼都沒有……”
玉螢撇撇嘴,道:“是不是你多心了?還是,延禧宮鬧鬼了?”
說着她又覺得不對,納悶道:“可就算是真的鬧鬼了,哪有鬼敢青天白日露面的?”她可不怕什麼鬼神之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行的端坐的正,怕什麼?
這會子正趴在屋頂上的長平聽到這話卻是一陣冷汗,自己這般費力不討好,居然被人家當成鬼了?只是那個南景,未免也太厲害了些,明明從未看到過自己,哪有憑感覺就能斷定延禧宮有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