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要告狀,本來看着曹昂被他騙的團團轉,正自得意的曹植頓時蔫了。曹智對這一羣小輩歷來嚴厲,曹操過世後,曹智更是將曹丕、曹植等侄子接回自己府中撫養加教導,直到他們夠年齡獨立門戶,才放出去,加以歷練。所以生性隨意爛漫的曹植,一直有些害怕他這個嚴厲的親叔父。
“對,告訴父親,讓父親責罰植……”總算在妹妹的幫助下,找到臺階的曹昂,一把推開曹植,拍了拍手掌中的灰塵,不再理曹植,半轉着身走開了。
“哎呀呀,瑩霜妹妹,我又沒說什麼,只是隨意亂嚼幾句家常,家常嗎!你,你們別生氣,昂弟喔……”
“又是什麼人亂嚼舌頭呢?”
正值曹植轉換表情向着曹瑩霜開始求饒時,一個踱着方步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了迴廊盡頭。
曹植一聽是自己親哥哥曹丕的聲音,神情立時轉悲爲喜的轉身朝着緩緩而來的曹丕身處迎了上去。
“兄長快救我,瑩霜妹妹和昂弟要到叔父跟前告我的狀了,你快幫忙勸勸啊……”
曹植對着自己親兄長的哀求,只是迎來曹丕的一陣哈哈大笑,“叔父還在中牟呢,他們要告狀,也要等上幾天呢。你又急個什麼勁?”
曹丕自以爲能控制局勢的話,卻在曹瑩霜突然不失天真的一句,“父親就快回來了,說不定就是今日,否則也不會讓許叔叔代口信,今日要我們在家中等候了……”
“什麼?”
曹丕心中沒來由的咯噔一下,他從來不知道今日過府傳召他們這些小輩是曹智的口訊。
“他要幹什麼?難道是針對我嗎?難道他已察覺我的圖謀?……”
曹丕迅即臉色突變的內心連閃許多可能,但很快又一一迅即否定着:“應該不可能,我全部的行事縝密,沒有留下過任何把柄。和我有過接觸的人現在差不多都死了,也確認過這些人死前,沒有機會出賣過他。唯一一個可能出賣他的人,就是荀彧,不過此人現在在他的親信監視之下,剛剛到達中牟,去接受曹智的審判。就算現在已經出賣了我,也沒這麼快就迎來曹智的反應。但他也不可能出賣我,就算出賣曹智也不會相信他所說,因爲他拿不出什麼證據。那份父親留下的密令,早已被荀彧燒燬,這一切都是安插在荀府的內應親眼所見,這樣一來他荀彧就是什麼證據也沒有的,根本不可能對我產生什麼威脅。再說曹智和荀彧現在可能已經成了他派出刺客的刀下之鬼……要不就是刺殺失敗了,但也不可能這麼快知道是我乾的,而突然返回……但爲什麼由他的親信許褚傳信召集家族小輩來他府中聚集呢?”
曹丕畢竟年歲還小,不夠老成和老練,一遇變故就不免有些慌亂。
在患得患失一陣的曹丕,暗自決定“不能這樣瞎想,應該問清此事的來龍去脈”時,猛然間回過神來的曹丕正要向曹昂等人詢問時,才發現他們兄妹幾人早已在曹丕聞聽曹智可能即可回來失神之際,抱着曹衝,牽着曹彰,嬉笑着曹丕的緊張離開了。
“大哥,大哥,你怎麼了?怎麼了?”本來以爲尋到幫手的曹植,一個勁的搖着曹丕的手臂,叫喚了好幾聲,才把曹丕喚醒。
對於曹瑩霜等一路離開時的嘲笑,曹植心中滿是不甘的惱意,對於曹丕這中途的掉鏈子,更是滿心的不解。
反正很早以前,滿腹詩詞精華,文人情懷的曹植,就已經看不懂自己這個親兄長的行爲舉止了。今天只是再加一次罷了,又能怎樣呢?
“唉!”
就在曹植無奈一聲哀嘆時,猛然覺醒的曹丕就一把抓住曹植的手,要求曹植解釋清楚今日之事。
“曹植,快說,今日這次召集到底是怎麼說的?”
對於曹丕急切的問的不對題,曹植只能再次腹議一番後,就把剛纔和曹昂等人的爭論和閒扯告之了曹丕。甚至還加註了一些自己的評論和應該等等。
但顯然曹丕在一時的大鬆一口氣後,又不知好像很擔心什麼似的,急速匆匆轉身離開了。
曹植在其身後叫了好幾聲曹丕,他都不理。問及去哪,各位嬸孃的召見怎麼辦時,曹丕只是一味悶頭趕路,就是不回頭回答曹植的問話一句。最後曹植只能意興闌珊的自言自語的大搖其頭,一會兒就恢復了篤悠悠的性情,轉身慢步朝着曹丕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秋天的許都,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時刻。沿着西城大街兩側,楓樹的葉子由綠慢慢轉黃,又由黃慢慢轉紅。最後,那耀眼的紅色陡然在黃昏中一跳,於邊緣間再添一層薄薄的鎏金。整個城市登時就變得金碧輝煌,就像被罩在雲霞裡般,如夢似幻。
每年這個時刻,也是城中最熱鬧的時刻。經歷了春的艱辛,夏的勞碌,人們終於盼到了收穫的季節。看見田間的,樹上的,還有店鋪裡的營生一件件都變成沉甸甸的銅,白花花的銀,亮閃閃的金還有暖融融的絲帛,緊繃了大半年的神經迅速地放鬆了下來。長喘一口氣,換上最體面的衣服,帶上最漂亮的峨冠,該出門登山的去登山,該串巷訪友的去訪友。該兌現春天時諾言的,則請了媒人,提着城外來的新鮮蔬果,吳越來的薄紗輕羅,還有域外來的白璧一雙,登上泰山老大人家的門去,好言求娶其女。
雖然已經臨近傍晚,西市上依舊擠得摩肩接踵。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嘈雜,打破了這份其樂融融的美景。一輛包着銅皮車廂的高貴馬車,一下子橫衝直撞的進入了這多爲平民出入的西市口。
聽到急促的馬蹄聲,百姓們知道這可能是平素耀武揚威的豪門公子哥,不慎臨幸他們這市井小民之地無事生非來了。小老百姓可不敢招惹能乘坐此種馬車的達官貴人,趕緊你推我搡閃到路邊,爲惡少們讓開一條通道。
這是一路從曹智府中趕出曹丕的座駕,平日裡他帶領隨從來到秘密隱藏於西市的聯絡點,從來都是輕車簡裝的。
今日他的預感很不好,從曹府出來,根本來不及換衣換車,直接帶着五名健僕,從曹府疾馳而來到西市秘密聯絡點,發動他的情報網,他要知道這段時間裡,許都城內外的一切風吹草動。
前日剛剛下過雨的街道上還有很多泥水尚未蒸發乾淨,被馬蹄一踩,灰漿濺得路人滿身滿臉。百姓們望着遠去的背影指指點點,罵聲不絕。疾馳者卻權當什麼都沒有聽見,繼續一路絕塵而行着。
當曹丕一路疾駛來到他隱藏在鬧市中府宅的門口時,就感覺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一股奇怪的氣氛和味道。當曹丕不及辨別,一腳踏進完好無損的門房時,曹丕驚愣地看到裡邊被毀壞得一片狼藉前廳,然後就是被刺得像刺蝟,或是不成人形的屍體,每隔幾步就有一具,並且越往裡越多着。
曹丕一眼就認出了那些都是他暗藏在此處府中的親信死士,這間府邸中少說也有一百多人,但現在顯然都已經成了屍體。
滿屋的屍體,滿地的鮮血,越往後走,越是觸目驚心,竟未走脫一個的樣子。曹丕的肚子更是因爲怒火萬丈和恐懼,而感到一陣陣的抽搐。他甚至快要吐了,但在屬下面前,那怕他的臉已經變的再白,他都堅持告誡着自己要忍住。
“不好!”
旋即明白外面依然鬧市如常,他的秘密據點內卻是皆被屠殺殆盡,這種情況絕對屬於不協調、不正常的範疇時,曹丕懵然高叫出聲。
“走!”
立時預感到大大不妙的曹丕,也算有大將之風,當機立斷的馬上準備撤走。
但當他在隨從的簇擁下,走出這處秘密據點時,他立時又被周圍商販、走卒所自然而然散發的殺氣,驚得連連後退。
“倉!倉!”
曹丕的屬下同樣也是武藝高強者,曹丕都能感覺到的殺氣,他們也都早已察覺。剛纔是不是不及分別的緣故,此時曹丕和他的護衛們只覺這些看似普通的商販、平民們,一個個隨意射向他們的眼神,都像刀子般鋒利,輕輕的一掃就能刺入他們的肌膚裡。他們滿載貨物的挑擔內,甚至寬大的衣袖、褲管內都彷彿隨時隨地就會刺出一件寒森森的殺人利器一般。
還有曹丕等人現在才恍然發現,他們刻意經營和了解過的據點周遭鄰舍,都已經換了新面孔,甚至他們放在外面的暗樁商戶、商販,也早已不復存在。
“主公請上車先走,我等爲主公斷後!”曹丕身邊的護衛隨身兵刃紛紛抽出後,將曹丕一下子圍在中間後,就急朝車架旁涌去。
幾名刀劍出鞘,殺氣騰騰的人,在一羣熙熙嚷嚷充斥着各種叫賣、討價還價、吵架、閒談的人羣中,是那麼的特立獨行。
這一幕是那麼的不協調,那些販夫走卒所表現是那麼的正常,那些如臨大敵的護衛和曹丕又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此副繁榮之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