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了啊,真是一個好季節。陽光這麼暖,這麼明亮……卻也有永遠照不進的黑暗面存在。
手邊的咖啡杯裡還殘留着半杯褐色摩卡,早已沒了十幾分鍾前的白煙渺渺。它就像她如今的心一樣,涼透了。
景黎和殷冷走了能有一段時間了,至於多久,景柔已經忘記了。
她只記得,隱約間有咖啡廳的侍者想要過來續杯,看到她頹然失神的樣子還關心地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
呵,難道她現在的樣子很可憐嗎?
大概吧。剛纔他們三個之間的爭執,她的歇斯底里,早已經成爲了整間咖啡廳的關注點。恐怕人們心裡早就編制好了一幕愛恨情仇的悲歡感情劇了。哪怕這些人心裡的版本有多麼的不同,她景柔卻必然成爲了同一個角色。
一個得不到愛情的可憐女人。
景柔嘴角忽的揚起一抹似嘲諷又似溫柔的弧度,配上那張蒼白的臉和無神的眼睛,倒更比她頹然的樣子多了分詭譎和冷意。
不遠處的櫃檯前,有聽到服務員描述而從辦公室趕來的門店經理。那些描述無非是一場情感鬧劇,男女主角恩愛退場,只留下可憐的小三失意至此。
只是,這個小三看起來有些奇怪,一個人竟然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那裡足足有一個小時了,怎麼看都有些不正常。這服務員是剛來的,他心裡害怕會出什麼問題,便藉着續杯的由頭上前詢問,不想着女人也只是擡頭看了他兩秒,便移開視線繼續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是沒見過神經失常的人,聯想到那些神經病患者的樣子,再看看這女人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心裡一下子就慌了。他也不多想了,就直接打電話到門店經理辦公室,讓他過來看看。萬一這顧客等會兒發起瘋來或者出了人命之類的突發情況,經理在這兒也能有個做主的。
只是,如今這門店經理站在這裡,看着那女人的樣子,心裡也打了怵。
他看她那失神發呆的樣子,到沒有像是服務員說的神經失常那麼嚴重。頂多是小姑娘失戀了,自己一個人想不開,在悲傷着罷了。
扭頭笑罵這剛來的小夥計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便打算扭頭上前去安慰一下這個顧客。便冷不丁地瞧見了景柔那張蒼白臉上露出的詭異笑容,硬生生讓這咖啡廳的門店經理定在了原地。
媽呀,這大話說早了。這女的分明已經精神錯亂了,這現在要是過去,哪句話沒說到她滿意,這還不撲上來咬他?
想到這裡,門店經理打了個哆嗦。極爲僵硬地轉了步伐走回了櫃檯,卻還是故作鎮定地對眼中充滿期待的夥計講:“我看着姑娘像個聰明人,主意正着呢,只是一時沒轉過彎來。我們還是別打擾她了,讓她一個人待着吧,過會兒興許自己就走了。”
他剛想走,思忖了一下,又退了回來,“嗯……不過你還是看着點兒,萬一……她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你立刻打電話給我。”
“……好。”
眼見着門店經理都害怕着,這下子可嚇壞了這新來的小夥子。他決定還是待在櫃檯這邊比較安全,卻也老老實實地聽了門店經理的吩咐,緊緊盯着景柔的一舉一動。
剛纔覺得害怕,加上景柔一直低着頭,他倒是沒有看清她的樣子。印象中只有一個多小時前,那對情侶還在的時候,有聽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喊聲。如今有了細細打量她的機會,他倒是發現,這個女的長得還真是不錯。
皮膚白皙,長相清純,齊劉海兒的黑長直,白色連衣裙更襯得她帶了幾分仙氣。如果能夠忽略那雙無神的眼睛和詭異的笑容,這女孩兒沐浴在陽光下,倒真是給人一種白蓮花的感覺啊。
只見此時,景柔慢慢地擡起了頭,卻沒有看過來,只是扭頭看向窗外。向上四十五度傾斜角,也不知道她是在看窗外的天空,還是街角的梧桐樹。那張蒼白的臉似乎是在迎接落地窗外打進來的陽光,又似乎是是在嘲笑着明媚的天氣。
他想,這樣的人,大概是渴望感受溫暖,卻永遠被隔離在陽光之外的吧。
景柔並不清楚自己是怎樣在各種異樣的眼神中離開那間咖啡廳的,也忘記了自己到底是怎樣乘車來到景氏集團樓下的。
看着面前這宏偉的景氏建築,想起昔日它在父親手中的輝煌和繁榮,又想起今日它頹敗而蕭條地落於自己手中。景柔的心裡不知爲何,似是有一絲的蒼涼和嘲諷,卻又似乎已經接受了這一切變故的麻木和冰冷。
無論如何,她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景氏。
“總裁好。”
一路上都有景氏的員工看到她,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向她問好,可是呢,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實意地敬佩她?她也無非是仰仗着父親留給她的那點股份罷了。如今的景氏,只能依靠景安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落寞。景安人很好,對她也好。他的感情她都知曉,可她卻愛着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如今,她卻不得不依靠一個愛她的男人。真是命運弄人。
只是微微出神之際,電梯已經停在了景氏集團的頂樓,那裡,是總裁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一出電梯門,便看到坐在外面的秘書小姐站起來朝她微笑,“總裁,您來了。”
景柔點點頭,徑自往辦公室走,卻看到開了門的辦公室內空無一人,根本沒有景安的影子。
那總裁秘書也是人精一個,最懂得察言觀色四個字。看到景柔的臉色便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趕忙爲她解答心裡的疑問,“總裁,景總現在正在會議室開會,大概還有十來分鐘就能結束。”
景柔看了那秘書一眼,點點頭,自己進了辦公室。
她坐在辦公桌後的大班椅上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樣子,便聽到門口的響動。一擡眼,便能看到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這男人是自己撿來的,如今卻是她唯一的依靠。
看到他眉間還未展平的褶皺,景柔突然想到前幾天他從美國逃回來的
時候,那副落魄的樣子。褶皺的西裝,雜亂的頭髮,依舊那張疲憊卻充滿狠戾之色的面孔。不知爲何,景柔的心裡竟有一絲的難過,也有一絲疲憊。
景安剛開完會,並沒有想到景柔現在會在辦公室裡,忙調整了表情,帶着溫暖的笑容迎了上去,“怎麼回來這麼早?不是去找景黎喝咖啡了嗎?”
景柔點了點頭,隨着景安一起坐到了旁邊的黑色真皮沙發上,“只喝了一會兒,她被殷冷帶走了。”
“殷冷?”不得不說,一聽到這個名字,景安就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景柔並未在意這些細節,自顧自地又陷進了自己的情緒中,“剛坐下沒多久,他就來了。看樣子,他很防備我,生怕我對景黎做些什麼。”
景安一直都知道景柔對殷冷的那份心思,即便是那個男人害死了她的父母,她依然對他留着一份執着和癡情。他知道那個男人到底在她心裡佔了多少位置,也知道自己在扮演着怎樣一個角色,所以在那些敏感的話題前,他選擇了沉默。
他輕輕握住了景柔那雙已經失去了手指的手,堅定地承諾着,“景柔,我知道你恨景黎。總有一天,我會讓她也體會到你的痛苦。”
此時近黃昏,斜陽西下,恰恰有霞光照進來,打在了景安的身上。他的頭髮上帶上了霞光的顏色,眼睛也盛滿了溫柔,那些溫柔滿溢,似是要將她淹沒。
低頭看了眼那雙握住她的手,隱約能從他寬大的指縫間看到自己那些殘缺的指節。心,又無聲地痛了起來。
她真的一無所有了。可能,也只有景安一個人不嫌棄她,會一直對她好。
她到底還在猶豫什麼呢?面前這個男人,雖不及殷冷優秀,卻是唯一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亦是這世界上唯一全心地愛着她的,她到底還在徘徊什麼?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初呼風喚雨的景家大小姐了,如今的她,還有什麼選擇呢?
沒了,一切都沒了,她沒有選擇,亦沒有退路。只剩下這慘敗的景家和麪前這個男人了。
今天殷冷的話似是還回蕩在耳邊。心不是已經死了嗎?
想到這裡,景柔的心裡隱隱有了決定,她將自己那缺了手指的雙手從景安的手中抽出,又慢慢地對着握住男人那寬大的手掌。低着頭,卻眼神堅定地喚着男人的名字:“景安。”
“嗯?”
景柔不愛他,景安是知道的。雖然兩人如今已經是相互依靠了,景柔卻遲遲不願接受他的心意。往日兩人看起來關係親密,他卻知道,景柔雖然並不排斥他的靠近和觸碰,卻也談不上有多歡喜。
可今天,就在現在,她竟然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那聲呼喚中的堅定,讓景安的心裡隱隱有了一種猜測和預感。他等待的,似乎要來。
“我不僅要讓景黎痛苦,也要殷冷痛苦。讓他們比我要痛的多,不,是痛上百倍、千倍,讓他們生不如死!”
“好!”
“景安,我只有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