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昏黃的燈光搖曳着在雪白的牆壁上落下斑駁。
走廊盡頭的手術室,緊閉的玻璃門上方紅燈閃爍,在這沉寂的黑夜裡好像一頭蟄伏伺機而動的野獸,隨時會撲殺掠奪走獵物一切生機。
葉安然辦好一切手術事宜回到這裡後,一直蹲坐在手術室門口。纖瘦的一團看上去猶如一個跟大人走丟守着家門的孩子。
她這陣子每天忙着處理葉氏的事情,其餘時間反倒消磨在那些有的沒的懷疑上,糾結着與席靳城之間的關係。
這一切忙的她焦頭爛額,現在回想起,她已經有好久沒有回家了。
父親從小對葉安然的疼愛甚至超過了葉馨愛這個幺女,他總是給她最好的,不管是物質還是愛。
尤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坐在父親的肩膀上,由他託舉着伸手夠葉家後院的那一株株高大的梧桐上的樹葉。
那時候的父親還年輕,他高大的身子託舉着她,彷彿一切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會不吝給予。
葉安嵐一直盼着自己快快長大,長大了她就可以像父親疼愛滿足自己一樣,可以有自己的能力回報給父親更好的愛。
可是她忘了,她長大,父親也會隨着老去。而隨着年齡增長,許多人多了更多的身不由己,反而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能給親人最好的就是長久的陪伴。
席靳城安靜地站在旁邊,看着女人因爲懊悔緊咬的嘴脣,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就好像一隻手插進他胸膛,將他的心臟攥在手裡,一點點攥緊奪取他的呼吸。
“會沒事的。”男人的手臂搭在女人肩膀將她攬進懷裡,手臂用力收緊,恨不能通過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將她所有傷心難過轉移到自己身上。
面對這樣的境地,他知道再多的安慰都是多餘,那種爲最親密的親人擔心焦慮的感覺,旁人或許可以感同身受,事情不到自己頭上卻根本無法切身體會。
手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當葉安然看到熄滅的手術燈,蹭的站了起來,可是看到緊閉的手術室門,卻又忽然沒有勇氣走上前去問個結果。
直到
手術室的門從裡面推開,一身手術服的醫生摘下口罩,視線在空擋的走廊裡掃了一圈兒,落在高大出衆的男人,以及一臉蒼白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的葉安然身上。
葉安然蹲的太久,站起來腿上一陣痠麻,需要靠着男人的身體才能保持平衡。
她看着摘下口罩的醫生,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懷裡的女人才會露出她脆弱的一面,可是席靳城寧願她一直還是那個獨立堅持又愛逞強的她,也不想像現在這樣讓他心疼。
“醫生情況怎麼樣了?”席靳城緊了緊手臂,替懷裡的小女人開了口。
醫生嘆息着搖了搖頭:“情況並不樂觀,病人之前就有腦梗塞以及高血壓,一直是靠藥物維持,這次突然爆發也是遲早的事情,這次手術將病人頭部小部分堵塞的血塊摘除了,但是這種病目前沒有辦法根治,之後…你們還是需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醫生接着又說了一些術後照顧病人需要注意的事項,讓身後手術室出來的護士推着葉盛年去了席靳城早就安排好的特護病房。
葉安然聽到最後已經完全不知道醫生在說些什麼,滿腦子裡只剩下那句“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她總覺得有父親在,她的頭頂就總有一雙手爲她在背後撐着,即便是天塌下來,有父親看着她,她做什麼都充滿動力。
可是現在她賴以支撐的支柱忽然被醫生宣告他老了,他撐不了,他可能隨時會離開她了……
那種意識世界的支撐轟然坍塌的感覺,風捲殘雲般席捲而來,殘酷無情的巨浪幾乎將她淹沒窒息。
葉安然呆滯地跟隨在幾名護士身後,隨着她們一起走過醫院沉寂的走廊。
不遠處傳來噠噠的高跟鞋提踩瓷磚地板的聲響,來人在她們跟前站停。
葉安然杏眸怔忪着,漫無焦距的目光擡起頭望向面前的人,此致深夜,來人精緻得妝容,黑色雍容的合體禮服連身裙,盤發一絲不苟,大方得體沒有一絲倉惶急切的模樣。
她這樣子不像是來看看自己急病的丈夫,倒像是要赴一場晚宴。
其實高敏真的
是從一場晚宴趕過來的,保姆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在跟一位朋友談事情,沒有多想直接將手機掛斷並且關機。
一直到事情談完,她待人離開後將手機重新開機,再次接到保姆的電話的得知葉盛年突然暈倒被送到醫院搶救,才匆匆趕過來。
此時葉安然彷彿將她一切看穿的神色,讓她平白多了幾分難堪。但高敏自知理虧,沒有跟葉安然辯駁,而是開口詢問了葉盛年的具體狀況。
當聽到旁邊的保姆將先前醫生的話原封不動的複述一遍後,她眼中神色飛快閃過一絲複雜甚至有一瞬間的慶幸。
葉安然全部心思放在父親的身上,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同尋常,兀自走進病房守在葉父身邊。
席靳城卻在她身後進去時,回頭多看了身後的中年女人兩眼,漆黑幽深的眸子更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
葉安然這些天承受着非一般的巨大壓力,除去每天白天陪在父親病房裡貼身照顧他,晚上有一大堆文件要趕着處理。
葉盛年手術後一直沒有醒過來,醫生說藥物麻醉原因,加上病人年紀較大,一時半夥兒甦醒需要些時間。
只是在葉盛年住院第二天,葉氏掌舵人重病昏迷的消息不脛而走,各大新聞版面皆是有關葉氏危機的消息。
歷來牆倒衆人推,葉安然在三年前葉氏同樣遇到危機時就見識過一次這些公司董事的翻臉無情。
可是像這次般,所有董事聯合逼迫,完全沒有半點商量餘地,要求她跟父親一起讓出葉氏股權的事情還是第一次。
當她從葉氏那羣聲討的董事中掙脫暫時逃離出來時,終於逮到空閒回去跟席靳城的公寓一趟。
這些天她一直衣不解帶的在醫院陪着父親,所有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都是席靳城幫她準備好直接送過去的。
想到那個總是無聲爲她做好一切,強大到讓她安心的男人,她忽然覺得好疲倦,想要回去他身邊,靠一靠他,給倦怠的自己歇歇腳的機會。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還沒回到公寓,就在路上見到了席靳城。
而他身邊的女人也一眼看到了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