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就要上爺爺那!那纔是我家!”
“殷殷雪華,這樣可是你不乖了。”
“我沒有不乖!”殷雪華是立刻尖叫了起來,又變得張牙舞爪的。
“那你自己走路去?在這麼黑的天——”殷至達本是想嚇唬嚇唬她一下。
那知道這小妮子是一臉認真地說“對”讓殷至達是好氣又好笑……
殷至達沒轍,知道此時如同犟牛的殷雪華來說,他說什麼殷雪華也不會聽進去,無奈之下只好讓她坐到後座上,把她送回了村裡。
殷雪華回到爺爺那時,老人家已經躺下,聽到拍門聲起來開門,“這……這是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殷老爺子是一臉的驚愕,嗓子裡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般說不出話來。
“爺爺……”殷雪華一見到老人,心頭頓覺一陣酸澀委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也不爭氣地再一次在眼眶裡打轉。一向訥訥的她直接就撲到了老人的身子,嚶嚶地哭了起來。
老人只是靜靜地抱着她,除了在心裡嘆氣,是什麼也沒問,只是抱着她,用蒼老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撫着她的背。她的情緒平復了下來,他才慈愛地跟她說:
“去吧,文靜在你那屋裡睡覺呢,聲音輕點,不要把人家吵醒了。”
“嗯。”乖巧地點頭,殷雪華什麼也沒有再說,徑自上了樓梯,走回自己的房裡。
這幾年來,因爲年齡漸長,趙文斐兄妹倆是再也不能同睡一牀了,所以趙文靜在二、三年前已經和殷殷雪華睡在一起了。就算是殷雪華回廠區,趙文靜也獨自一人睡在殷雪華的牀上。晚上意外地看到殷雪華由着殷叔送回來,她有說不出的高興。
開始的時候,她有如被抽中了什麼大獎一樣興奮,跟個瘋孩子一樣在地上蹦着跳着。雀躍得有如黃鶯出谷,圍着殷雪華直打轉,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但是,她很快就發現殷雪華的不對勁,首先是她的不發一言,一頭的亂髮,有如被雞爪子扒過的亂雞窩,身上只穿着一身單薄的睡衣,尤其是那一雙赤裸的腳,那雙腳不但髒兮兮的,還是又紅又腫的,有些小傷口,看上去就像個小乞丐。
趙文靜疑惑地眨巴着機靈的眼珠子,看着她倔強中帶着憤怒的小臉,驚訝地啞着聲音問着:
“殷雪華,你怎麼了?”
但是,殷雪華的嘴就像是被萬能膠粘上了,就是用一字螺絲刀去撬也撬不開了。她像戰敗的鬥雞,聳拉着腦袋,到衛生間洗了洗,便爬到牀上睡了,一點也不給趙文靜問話的機會。
趙文靜是個坐不住,藏不了事的孩子,她也回到牀上,悶悶地看着殷雪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趙文靜是早早地就起來了,她發現殷雪華有動靜,但是她欺身過去時,殷雪華馬上又閉上了眼,一動也不動的,就象是還在熟睡的樣子。趙文靜翻身一躍而起,披了件外套,賭氣地喊了句:
“雪華,我走了,我找我哥去。”便興沖沖地往家中跑去,用力地拍着門板,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幹嘛呀?”出來開門的,是還一臉惺鬆的趙文斐。明年就小升初了
,他這人讀書本來就認真,今年更是刻苦了。他昨晚也是學習到三更半夜才睡的,一大早被吵醒,不禁有些抱怨。
趙文靜也不理他,快速地蹦了進去,把門重新關上,又往屋裡看了看,見裡面沒有動靜,才神秘兮兮地說:
“哥,爸媽起來了嗎?”見趙文斐搖頭,她才又說,“雪華昨天晚上回來了。”
“回來了?”趙文斐也是有些意外,自從殷雪華週六日回去跟父母一起住後,這還是頭一回中途回來的。
“是呀,好象出什麼事了,可是她不說話,我問她也不理我。早上,我明明見到她牀上有動靜的,可是她見我起來了,便又閉上眼睛裝睡了。”
“是她自己回來的嗎?”
“不是,是殷叔送她回來的,不過……”趙文靜開始把昨晚見到的情況,詳詳細細地給兄長說了一遍,“連三叔公都被嚇了一大跳,後來三叔公和殷叔上樓去了,呆了好久我才聽到殷叔騎車走的。”
“那是出了什麼事?”趙文斐一臉的擔心,小臉因爲思索而皺成了苦瓜樣。
“哥,你是不是在擔心心上人呀?”清脆稚嫩的聲音,說的絕不是童言童語。
自從他們家也有了一臺黑白電視機,能看到一些香港的電視劇後,人小鬼大的趙文靜就總是追着哥哥,追問他是不是喜歡上殷雪華了,雖然趙文斐從來就沒有痛快地告訴過她答案,但是在她自認什麼都已經看出來的法眼下,她認爲事實就是這樣的,此刻見他蹙眉思索,不禁促狹起來。
“又在瞎說什麼?小心爸媽聽見了說你。”趙文斐小聲說完,便回到廳裡,收拾起牀鋪,刷牙洗臉,然後便到廚房開始給父母準備早餐。
“哥,難道你不關心雪華嗎?”趙文靜顯得有些窮追不捨。跟在趙文斐的身後,就象是跟屁蟲。雖然是親兄妹,但是總覺得哥哥對外人比對自己還好——即使這個外人對她也很好,也把她當妹妹看——她總是有吃味的時候,特別是哥哥總說雪華比她好,要她向雪華學習,真是讓她覺得很討厭的。所以有時候她就更愛捉弄他們了。
趙文靜是知道的,爸媽只希望哥哥有出息,他們只有在聽到別人對哥哥的誇獎時纔會樂呵呵的,人家要是誇她,他們總是說女孩子這麼好也沒什麼用,他們只是想她在家中聽聽話話,幫着做家務。
他們說她這樣他們就很知足了。哥哥在學習的時候,他們從來不會去打擾,而她呢,他們的要求就只是能完成功課就可以了。
就算是她想翻哥哥的書看看,他們都會把她拉開的。也是因爲他們越是這樣,她就越不想聽話,不想幹家務,偏愛在外面瘋玩。
這就是她心裡的不甘吧,但是又能怎樣?村裡的人都是這樣,在這附近,就還有兩個比她們大的,他們的父母早就說了,上完初中就再也不讓上學了。
就是今年暑假才鬧過的事,有兩個姐姐都考上中專了,有一個因爲媽媽家有一個有殷的舅舅,願意資助外甥女上學,另一家的那個姐姐不能去,那個姐姐跟家裡理論,她的爸爸就是這樣說的“人家裡有個錢外的舅舅,你家裡怎麼沒有?你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呢,你繼續上學了他們怎麼辦?讓他們在家裡
呆着讓你上學去?你出來工作幫着家裡兩年,過幾年就嫁人了,你總不能讓我們白養你一場吧。”
那個姐姐是負氣走了,到現在已經四五個月了,也沒見她回來過。趙文靜頂多也是隻能唸完初中吧。雖然爸媽還沒有說,但是依照家中的情況,肯定也是這樣的。村裡的女孩,幾乎全部是上完初中就出來工作的。
以往,趙文斐的媽媽經常拿這個姐姐的日記出來念,上面都是什麼今天爸媽帶弟弟去外婆家做客,把我留在家中看家,或者是爸爸給了弟弟多少零花殷,卻一分都不給我之類的。 趙文斐媽媽也總會笑着嚷嚷要他們不要太過份了,說什麼長大以後是要報仇的,好象她自己就不重男輕女一樣。她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的。
所以即使知道殷雪華是被父母遺棄在這裡,她也不覺得殷雪華有什麼可憐的,因爲她是住在大房子裡,有比他們都多的零花錢,有漂亮的衣服,還有疼她的爺爺,又不用受父母的管束。哼,大概除了她本人外,沒有人會覺得她可憐的。她比她們都要幸福多了!不過到頭來她也會象她們一樣的,沒什麼不同的。因爲她也是個女生,女生的命都如此!趙文靜就只是好奇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已。
“哥,咱們做完早飯後去看看雪華怎樣?”趙文靜在兄長面前提議。知道有很多話,殷雪華不會跟她說,卻不見得不會對趙文斐說。殷雪華經常說趙文斐是她學習的榜樣。
“好。”趙文斐也是一個安靜的孩子,他也是擔心殷雪華的,想了想,便同意了。
但是,當兩兄妹來到殷家時,卻還不見殷雪華起來,只有殷老爺子坐在門廊裡抽水煙。 “三叔公,雪華起來了嗎?”趙文斐小聲問着。
“喔,是你們啊,剛纔文靜起來的時候,雪華起來了嗎?”
“沒有。”
“那我去看看吧。”老人說着,拿着水煙往房間走去,伸手去推門,卻發現門從裡面被插上了。老人拍了拍門,輕聲喚道:“雪華、雪華,文靜兄妹來找你玩了。”
“爺爺,我還想睡會。”屋裡傳來殷雪華的聲音。
“那好吧。”老人應着走了出來,對兩個孩子說,“她還沒起呢,你們過會再來找她玩吧。”
“三叔公,雪華是怎麼了?”趙文斐關切地問。
“沒什麼事,她是在鬧小脾氣,很快就會好的。”
老人就只是這麼說着。這一天,殷雪華也沒有出來玩,當第二天和趙家兄妹一起上學時,趙文斐問她,她也只是說那天晚上是跟爸爸賽跑比賽,所以纔會把鞋子跑掉的。不過她卻對趙文斐要報考縣重點一中的事表示關切,說:
“斐哥哥是很想馬上就考上縣一中吧,到時候就可以住校,把家裡的牀讓給文靜了。到時候是一個月纔回家一趟吧?斐哥哥一定要加油喔!我也好想馬上到六年級,馬上就可以考縣一中喔。”語氣中有着無限的殷切期望。
趙文斐只是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一會才說:“我知道雪華也一定可以考上縣一中的。我們一起加油!”
趙文靜又有了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討厭地地朝他們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生氣地跑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