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殷因聽到趙家有傳來小孩子的玩鬧聲,就來到了趙家門口,看到兩個小女孩並排坐在桌子前面,雙手整齊地疊放在桌前,每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張紙和一支鉛筆,一副很認真的在聽課的模樣。
而趙文斐則是站在她們的對面,右手的手上拿着一根小木棍,儼然就是個老師的樣子,還故意地輕咳了咳,才很有威嚴地問:“好了,現在老師來問問題了,剛纔我問的這個字怎麼讀呀?”
“我知道我知道——”趙文靜的情緒高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隻小手高高地舉起,興高彩烈地說着,“是‘四’,我知道。”
“趙文靜同學,老師都還沒說要讓你回答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趙文斐學着老師在課堂上訓斥同學的模樣,蹙起眉頭,嚴肅地說着,“坐下,現在我們來請殷雪華同學來回答這個問題。”
“哼,”趙文靜是立刻就嘟起了小嘴,“就你能當老師呀?我也要當老師。”話完就跑到了哥哥的面前,伸手就要搶他那有象徵老師權威的小木棍……
“小朋友們,”原本站在門口看得津津有味的老錢,眼看着小兄妹倆要起爭執,便慈愛地插了進去,“你們是在上課嗎?好不好玩呀?”
“三叔公。”趙家兄妹倆齊聲叫道,把剛要發生的爭執完全拋諸腦後了。
“爺爺。”一直安靜坐着的小米也輕聲叫道,今天的小雪華,頭上是用紅色絲帶扎的小馬尾,穿的是一襲白底的桃紅色紡紗裙,白布處綴有桃紅色的小花,好看極了,就象是個小公主一樣。這些都是早上的時候,她奶奶到趙家給她打扮的。
只是少了往日的歡快。或許是剛纔家中的爭吵聲,他們這三個孩子也都聽見了,剛纔他們還站在趙家門口,遠遠地張望着呢。讓她稚嫩的臉上,蒙了一層陰影。
“雪華,”老人彎低了腰,笑咪咪地向小雪華招手。心下卻是忍不住地直嘆氣。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這孩子的心裡得有多苦呀!?
無可否認,偏心、重男輕女的思想,是誰都會有的,他也是這樣。就拿他本身來說吧,一共生了六個孩子,有兩個男孩是在三四歲時夭折的,殷至達是最小的一個。說實話,要不是頭上那兩個男孩都沒了,他們也不會再有殷至達這個孩子了,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話。傳宗接代,是他們的責任。而有個兒子養老送終,就是他們最切身要考慮的。女兒畢竟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是那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 再怎麼孝順的女兒,也是不可能爲你守孝,讓姓氏傳承下去的。就拿小雪華和他那三個閨女所生出來的孩子比,他就絕對偏向於小米,因爲那是冠着他們殷家的姓的。
雖然,他也甚想兒子可以生兒子,讓他可以有個孫子,讓他們殷家的香火可以延續,但是,那些也都是人命呀!曾經,他有跟兒子商量過,把生下來的女嬰送人,爲了躲避計劃生育,有很多人也都
是這樣做的,把生出來的女嬰送給那些不能生育或者是想求女兒的人家。兒子卻說他又不是沒能力讓,爲什麼要把自家的孩子送人?
送人還不夠牽腸掛肚的。他說要不然在女娃生下來後,他把孩子帶出去幾天再帶回來,謊稱這是他在路上撿來的,就說要給雪華做個伴。無奈兒子又說,這隻會遭人懷疑,不要以爲別人都是傻子,女兒,他有一個就夠了。
老爺子想要再說下去,他就嫌煩了,撂下一句:“我們的事你別管。”人便揚長而去了。
老人也明白,殷至達是不想讓他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樣過着那麼窮苦的日子吧。他甚至也曾經怪過他這個當爹的吧?畢竟他除了給予他的子女們生命,把他們拉扯大外,他什麼都沒有給他們。
因爲經濟不許可,他並沒有讓他們上過一天的學堂。兒子的本事,都是他在部隊裡靠自己刻苦學來的。或許那個時候,他都是打算留在部隊裡不回來的,是他們的一封封家書把他催回來的。
現在,老人自知,在兒子面前,他是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的。幸好,在他六十歲退休後,公社會給他退休金,不若村裡的其他老人,要不然就是說出自己的意見都不能了。唉,他也不是說兒子不孝……大概就是“養兒一百歲,愁到九十九”吧。
“爺爺。”小雪華走到爺爺的面前,不解老人的一臉惆悵爲何,只是輕聲叫着,也不象以往見到爺爺時那樣活蹦亂跳。
“爺爺要去給豬豬打針針,雪華要不要跟爺爺一塊去呀?回來的時候爺爺再帶雪華去吃餛飩,好不好?雪華最愛吃餛飩了,對不對?”看見寶貝變得這樣抑鬱,老人是心裡也是難受,爲了博寶貝孫女一笑,說着她最喜歡的事,想逗她開心。
平日裡,小雪華最喜歡跟着他,看他給豬打針了。即使是媽媽不讓她找爺爺玩,她也總是偷偷地跟在他身後去的。只要聽到他外出的鎖門聲,她便快速地竄出門,躲在角落裡,等着他經過,然後躬着身,踮着腳從他們家窗臺下溜過,躡手躡腳地跟着,直到拐角,確定不會被媽媽發現,纔開心地叫着:“爺爺!”那聲音可甜了。老人心裡也高興,就象被餵了蜜一樣甜。
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兒媳不讓孫女跟自己親近了,因爲偶爾也有被逮個正着的時候,會聽到從身後傳來一聲怒喝:“雪華,你要上哪去?”他心裡一凜,也不回頭,就當若無其事地走開。
他不想讓雪華事後捱打,也是常常阻止她去的。而只要是在外面碰着雪華在玩耍,他的第一句話也總是中氣十足的,很是慈愛地問道:“雪華,爺爺帶你去吃餛飩好不好呀?”小雪華也總是會很高興地答應他,說:“我最愛吃的就是爺爺的餛飩了!”
而每次小雪華看到他給豬打針,都會露出很崇拜的表情地看他,用着崇拜的語氣說:“爺爺好厲害喔!我長大了也要給豬豬打針。”讓老人家好不開心 。而她似乎確實也覺得爺爺很勇敢。
因爲每回見到爺爺拿着針,輕手輕腳地朝豬走去,豬都會低着頭,很是生氣地“哼哼”叫着,躲着爺爺走的,有的甚至會跟爺爺繞圈圈。豬圈又是那麼的小,小雪華一直都好怕豬豬真生氣了,會衝過去撞爺爺的。但是,每一回都是爺爺瞄準時機,很突然地上前,不猝防的,就在豬耳朵旁紮下一針,然後又很快的抽針,好神勇喔!
“可是我怕媽媽不給我去。”小雪華怯怯地說。看來這次是真的被打怕了。
“沒事的,寶貝。”老人在心裡暗咒一句,好不心痛,“爺爺剛纔說你媽媽去了,狠狠地說了她一頓了,寶貝。她不會不讓你去的。”
“真的?”小雪華還是不敢相信,見爺爺又是肯定地點點頭,才露出了甜甜的笑,“那斐斐和靜靜能一塊去嗎?”
“我們要在家裡看家。”七歲的趙文斐懂事地說。
“那……”小雪華是有些猶豫了,她並不想和在患難時陪着她的夥伴分開。
“雪華回來再上我們家呀。”趙文斐是這樣回答的,小雪華才和他們揮手道別,跟着爺爺走了。
其實,老人把小雪華帶出來,也是有話想叮囑她的,就聽見他是這樣語重深長的說的。
“雪華,不要惹爸爸媽媽生氣,這樣他們就不會打你了。”這是老人開口的第一句話,見小雪華乖巧地點頭,他才又說:“還有,以後家裡的什麼事,都不要跟外面的人說,知道嗎?那樣會對家裡不好,有什麼就跟爺爺說,好不好?”
“跟斐斐他們也不可以嗎?斐斐他們是雪華最好的朋友了。”小米有着不解。
“先來跟爺爺說,爺爺再告訴你能不能跟他說好不好?”
“好。”
“真是個好孩子 !”老人欣慰地點點頭,才又說:“我們家的小雪華喜歡跟斐斐他們玩呀?”
“嗯,”小雪華用力地點着頭,“我們說好了以後斐斐當爸爸,我要當媽媽呢,靜靜是我們的女兒。不過靜靜不是特別高興當女兒喔。”
“呵呵,是嗎……”小女孩認真的模樣讓老人忍俊不禁,發出了淳厚質樸的窩心笑容。
這個時候就是殷雪華童年中最高興的樣子了,每天她都期待着爺爺在她的身邊,帶着她出門。就是明知道媽媽會很不高興,但是殷雪華每天都喜歡躲在角落裡等着爺爺的。儘管是在許多年過去了,當爺爺已經去世了,老人家在她的心目中永遠都佔據着那麼一段記不可磨滅的地位。
儘管當後來殷雪華與父母的關係也處得很好,彷彿那些過去的歲月早已如同粉筆字般被抹去,看不見痕跡,爺爺 殷雪華的心中是遠勝過任何一個人的,一直到夏默書的出現,她不用崇拜爺爺的那種目光崇拜地看着她的偶像夏默書,開始了那段導致她的毀滅的戀愛。
這樣的夢,是甜蜜的,伊若薇如同一個親歷其境、感同身受的人,在她的夢中,她也是笑開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