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華是惦記着要買手機的事,回到家中洗完澡,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清點着她這十多年來所攢的錢,躺在牀上幻想着給自己和趙文斐各買一臺手機後兩人互發信息的情形。但是也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林穎傑在車上時跟她說的話: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你了,兩年來,我可不是光盯着你看喔。你的喜好了、想法了、家裡的情況我都是有一些瞭解的,我很喜歡我所瞭解到的你。喜歡得沒法用言噲來形容那一種喜悅的心情。我不勉強你,可我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就是你有喜歡的人了,那我就跟他公平競爭好了……”
當時的殷雪華跟前一次他跟她表白時一樣,並沒有說話。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是現在一個人獨處時,她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說的這番話,只能煩躁地由着它在腦海中縈繞,胡思亂想……
夜班,如果沒有突發事件,主要的工作就是查對醫囑和按醫囑撿出來的藥,接着就是消毒了。先是換掉前一天的消毒藥水,換上新的,然後就是治療室、配置室和搶救室的紫外線消毒。當這些工作後,別的時間都是很清閒的,一直到早上的七點才又開始忙活起來的。
這是殷雪華的第一個夜班,上夜班的事,她已經先從上過夜班的同學那裡聽聞,略知一二。她靜靜地跟在帶教護士的後面,輕輕地走着,聽着她們邊巡房邊交班還邊閒談着。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了,病人基本都已經睡下了,病房裡靜悄悄的,走廊上的燈也暗下來了,顯得有點陰森。
當上夜的的同事離開後,帶教護士李逸仁就帶着殷雪華來到了治療室。治療室的臺子上已經整齊地放着一排排的葡萄糖和鹽水,瓶頸處掛着用小袋子裝的藥,每行藥前面的藥瓶底下都壓着該病號的醫囑單。
“我們就先來查對一下藥吧。”李逸仁來到臺子前,“我們用藥是要講‘三查七對’的,你能告訴我什麼是‘三查七對’嗎?”
這是一個職稱爲“主管護師”(也只有是這個職稱的護士纔有資格帶教的)的三十多歲的單身女人,她的樣子總是一板一眼的,不喜開玩笑,讓人覺得不易親近。敏感的殷雪華更是覺察到她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似乎並不怎麼喜歡自己,所以在她面前,殷雪華也總是顯得有些緊張。
“知道。‘三查’操作前、操作中和操作後查,‘七對’是對牀號、姓名、藥名、濃度、劑量、用法和時間。”殷雪華就像是背書一樣流利地說着。
“嗯,很好,那我們就按你剛纔所說的‘七對’開始對吧。”李逸仁點點頭,說真的,因爲聽到殷雪華的一些傳聞,加上一個星期來表現平平,李逸仁認爲她是個走後門的草包,所以纔不怎麼喜歡她,也總是喜歡找些問題來問她。如果殷雪華回答不出來,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內,她也不會說什麼的,只是在殷雪華轉科時的考評不會怎樣漂亮就是了,但是對於書面上的這些基本知識的回答,她又總是出乎她意料的正確,讓她越想問倒她,好證明自己的
看法是對的。“而我們醫院的規定是上夜的人按醫囑把藥撿出來,查對一遍後,下夜的人也要查對一遍,治療班配藥之前再查對一遍,這也是‘三查’,明白嗎?等我們這個上夜時,我會先讓你把藥撿出來的……”
“嗯。”殷雪華應着,引頸向前地,向李逸仁的身邊湊過頭來,雙眼隨着她的移動而移動在藥品和醫囑之間,和她一起查對着。
查對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當她們戴上手套,撈起浸泡在消毒盆裡的物品往一邊放,再把水倒掉,重新注入水,正要放消毒藥時,林穎傑突然氣喘吁吁地靠在門口。
殷雪華回頭看了林穎傑一眼,沒有說話。
“有事嗎?”李逸仁也看向了他,冷淡地問。
“李姐,我找殷雪華呢。”林穎傑說話的聲音有些喘,可以想見他是有多着急地跑上來的。
“我們還有事呢,你等她忙完再說吧。”李逸仁帶着輕蔑地睨了殷雪華一眼後,才冷淡地說道,一點也不給這個副院長兒子的面子。
而當她們把配置室和搶救室的消毒工作做完回到護士辦公室時,林穎傑已經象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樣,隨意地在一張沙發上坐着,邊抽菸邊翻着報紙。
“林少爺,這裡是醫院,禁止吸菸的。”李逸仁帶着嘲諷地說。
林穎傑像是沒有聽到她語氣中的不友好,若無其事地把煙捻熄了。殷雪華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李逸仁因爲林穎傑的到來而不快,不安地看了她一眼,纔看向林穎傑,盼着他馬上走人,輕問: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了你半個多小時了,後來跑上宿舍問才知道你根本就沒有回宿舍,你上哪去了?你是從七點多到現在一直就呆在醫院裡嗎?你不知道我會着急,擔心你嗎?差點害我出車禍了。”林穎傑連珠炮似的說着。語氣中有抱怨也有焦急。
“我回家了,”林穎傑的話,讓殷雪華心裡有小小的愧疚,所以據實以告。
“你家就在這附近?宿舍附近嗎?那你幹嗎不告訴我?我們下午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林穎傑因爲殷雪華意外的答案有種被耍的感覺,讓他有些光火,聲音也不自覺地隨之揚了起來。他以爲他們下午談得挺好的,他都以爲他能看到一絲希望了,怎麼又會變成是這樣?
“因爲我不想告訴你。而且我說了你不用接我上班的。”殷雪華也回答得理直氣壯。她絕對是吃軟不吃硬那一種人來的。林穎傑的火氣上來,讓她心中僅有的小小愧疚蕩然無存了,想着他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自己又要成爲別人的話題,回答的語氣也就更好不到哪去了。而且她也認爲自己沒有錯,她確是不想讓林穎傑知道她家在哪,以防他那天找上門來。自從母親知道她回這裡的醫院實習,就天天做着白日夢。想着她能在這醫院工作,然後在這醫院找個醫生結婚。她在畢業後打算到北京找趙文斐的事,她是一點都沒有跟家裡提過。如果母親知道林穎傑的身份,肯定會極力撮合他們的。她可不想給自
己找麻煩!而他又是誰,憑什麼在她上班的時候影響到她?又是誰給他權利對她發火了?
“爲什麼?”林穎傑的火氣直往上涌。他在家裡可也是個被侍候的少爺,哪受得了這股氣?他覺得這回自己真是被耍得團團轉了。真是越想越火大,控制不住地低吼。
“林少爺,這裡是護士辦公室,不是你家,也不是菜市場,請不要過於激動,大聲喧譁。”李逸仁冷冷地插進一句。
兩人的情緒一上來,也就都忘了李逸仁並沒有避嫌走開。不過她的話,倒是讓兩人的火氣都下來了一些。
“你爲什麼不能告訴我你家在哪?”林穎傑吁了口氣,壓低聲音卻仍很氣憤地問道。
“因爲我不想。”殷雪華的聲音雖然也軟下來了,但依然固執,回答得也乾脆。
“爲什麼不想?是你們家不能見人,還是我不能見人了?”林穎傑又想吼了,這個可惡的女人,讓他覺得如此挫敗!
殷雪華不語,脣緊抿着,眼裡閃着讓人捉狂的犟。
“說呀!”林穎傑忍不住還是吼了出來。
“因爲我絕不會喜歡你……”殷雪華想要在這一刻把話說清楚了,這個人真的讓她覺得好煩。
但是李逸仁卻把她的話打斷了,只聽她說:
“好了,如果你們是要在這裡談私人感情的事,就請你們以後選在別的地方再談吧,這裡是醫院,是治病救人,是我們工作的地方,林少爺你請回吧,不要妨礙我們工作了。”
林穎傑雙眼噴火地瞪着李逸仁,但見她不爲所動,林穎傑沒轍,才又看向了一臉倔強的殷雪華,“我們明天找個時間談談可以吧?”
“明天我還要上上夜。”
“那後天可以嗎?”林穎傑妥協。但是——
“我後天連續兩天有事。”她要回村裡,趙文斐今天的火車,明天就會回來。
林穎傑咬牙,以爲她是故意要躲着他了,生氣地揚長而去。
“老師,對不起,這不是我想的,以後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林穎傑一走,殷雪華就低着頭向李逸仁道歉,並保證絕無下次。
“算了,你好好歇會,今天夜裡還有兩個剛剛做完手術要量血壓的,待會到點了你就去量了吧。”李逸仁看着小黑板上還寫有醫生下的醫囑沒有處理的,這樣說完,便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包着治療巾的書,攤在桌上看了起來。
殷雪華點點頭,發現李逸仁看的正是英語書,便試探性地問:
“老師在學英語嗎?”
“嗯,不想在這裡呆了,所以就得給自己充電。”很顯然,剛纔發生的事,澄清了一些傳言,讓李逸仁對殷雪華改觀了不少。
“老師是想出國嗎?”
“是呀,每年都有國外的來招職業護士出國當勞工,你也要努力喔。”
“嗯。”殷雪華應了聲。話題也在此停住了,李逸仁專心地學着她的英語,殷雪華則在發着自己的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