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開場白唸完，燈光一暗。
幾秒後，很輕微的鋼琴聲一下一下，踩着節拍，奏響了起來。
張秋閉上眼睛，側耳去聽。
Mi、Mi、Mi、Mi、Re、Re。
很空靈，又有些悲傷。
下一秒，聚光燈的燈光快速移動，在舞臺的中間靠右一點，聚焦出了一個白的耀眼的光圈。
光圈中，一個女生坐在那裡，面前是一架黑白色鮮明的鋼琴。
女生一身白色的晚禮服，端莊地坐在那裡，素手翻飛間，鋼琴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突然，鋼琴的聲音一頓。
女生嘴脣微啓，聲音緩緩傳出。
音調很低，聲音聽起來也很喪。
“陽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
“就像被騙的我，是幸福的。”
與此同時，鋼琴的聲音一下一下地響着，剛好跟進上了女生的空洞有有些喪的嗓音。
整個氣氛一下子壓抑了下來。
情緒被逐漸壓抑着，遞進着，一點一點地壓縮着。
“但愛像泡沫，如果能夠看破，有什麼沉默。”
鋼琴聲的最後一個尾音，在整個禮堂中迴響着，歌唱的聲音漸歇。
兩拍之後，突然，女生的音調突然拔高，情緒也隨之而遞進。
“早知道泡沫，一觸就破。”
“就像被傷的心，不勝折磨。”
“也不是誰的錯，謊言再多。”
聽到這幾句的時候，張秋暗暗點了點頭。
臺上這個女生的功底相當不錯，在自彈自唱分心二用的情況下，轉音處理的非常圓滑，聽起來很順暢。
隨後，鋼琴的聲音突然變得複雜起來，音符的數量增多，意味着情緒的遞進。
果然，女生的演唱，也逐漸地將自己釋放了出來。
“美麗的泡沫，雖然一剎花火。”
“你所有承諾，雖然都太脆弱。”
“愛本是泡沫，如果能夠看破，有什麼難過。”
演唱到了這裡，現場的所有觀衆都被臺上的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吸引過去了。
而早就沉浸式體驗的張秋，卻是皺了下眉頭。
這一小節的最開始的部分，情緒遞進的太快了。
這首歌寫的故事就是感情的創傷。
張秋更願意想象出這樣一副畫面。
夏天的夜晚，凌晨四點半，海棠花未眠。一個喝的半醉的女人坐在街頭，感覺整個人都想不開了。隨後，一個孩子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問道
“大姐姐，有什麼心事嘛？”
女人擡起微醺的臉，撩起頭髮，看清了男孩的臉，像他，卻又不像他。
大抵是喝醉了罷，呵。
一個孩子能懂什麼啊。
然而，那小男孩就圍在他的屁股後面，不停的問啊問啊。
女人喝完最後一口酒，道：“你真的想聽麼？”
男孩點點頭。
女人舉着空酒瓶，仰頭看着天上已經開始落下的月亮，開始麻木卻又透着些許美好地講述自己的感情故事。
他們相伴，走過五年、十年。
他們曾一起坐在海灘，吹過夏天的海風。
也曾圍在窗邊，一起伸出手掌接下冬天的雪花。
他們曾在凌晨出省，只爲了找一片晴朗的天空看流星劃過夜幕，也有私奔去大理看蒼山洱海的花與雲與山與月。
但，海風吹過，雪花融化，流星轉瞬即逝，花朵衰敗掉落。
你看它們，多像個泡沫啊！
一個在陽光下閃出五彩斑斕的顏色的泡沫。
好美的泡沫。
如果說第一段是喪的話，那麼這第二段在張秋看來，應該是有些麻木的客觀陳述，隨後又不禁沉浸在自己的陳述中，語氣中帶着美好。
而現在，臺上的演唱者的歌聲中中不僅沒有透露出半分美好，還夾雜着第一部分的喪，還有一點點隱隱約約的怨怒夾雜其中。
演唱還在繼續。
故事也還在講述。
女人將自己這麼多年來的故事，全都肆無忌憚地講給了這個孩子。
大抵是醉了。
女人看着天上的月亮，都像是他們多年前一起在大理看過的月亮。
而身旁的那個小男孩，也好像他……
女人笑了，笑的很甜蜜，好像他還在身邊。
凌晨四點的一陣冷風吹過，女人微微醒酒，愣了一下。
這裡不是大理，眼前的也不是他，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也被遮住。
泡沫，碎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美好，全都轉化爲怨怒與痛惜。
對於自己這麼多年來感情破裂的怨怒，對那個男人欺騙自己的與憤怒，對美好的泡沫毫無徵兆地突然破裂的痛惜。
種種情緒疊加在一起，女人變得歇斯底里。
小男孩被嚇跑了。
女人就舉起空酒瓶，對着天空，憤怒地質問。
一陣大風吹過，女人的長髮在風中飄飄揚揚的炸開，宛若瘋魔。
爲什麼？！
爲什麼如此不公？！
爲什麼要欺騙我的感情？？
爲什麼？？
爲什麼！！！
在此，情緒該達到巔峰。
“全都是泡沫，只一剎的花火。”
“你所有承諾，全部都太脆弱。”
“而你的輪廓，怪我沒有看破，才如此難過。”
“相愛的把握~”
臺上，女生的情緒在這一剎那也是釋放到了頂點，音調也是拉到了最高。
臺下，觀衆紛紛沉默。
很悽美的愛情故事。
而張秋，在聽到這一段之後，卻又搖了搖頭。
第二段情緒進入的早了，第三段的爆發對比就沒有那麼明顯。
沒有那種銀白色的閃電劃破無盡的夜幕、東海海浪攜千鈞之力拍擊樵石的宏大氣象。
故事，最終也來到了尾聲。
女人很想回去找他。
但，晚風吹過，月亮落了下去，東邊的天空逐漸出現一抹魚肚白。
天亮了，酒醒了。
夢也醒了。
她自己心裡很清楚這一切，也明白再回去也沒什麼意義。
那就這樣吧。
“在雨下的泡沫，一觸就破。”
“當初炙熱的心，早已沉沒。”
“說什麼你愛我，如果騙我。”
“我寧願你沉默。”
在很喪的語調中，演唱者逐漸收束情緒，唱完了這首歌。
鋼琴的聲音也逐漸再度變得空靈，在禮堂中迴響。
張秋在自己面前的app上輸入了88分的分數。
主持人上臺，串場道：“好，我們王樂樂選手的開場非常優秀啊，讓我們有請下一位選手登場！”
張秋的身旁，清月悄悄看了一眼張秋打得分數，震驚了一瞬間。
同樣的，88分。
對方不可能不懂音樂！
這首歌的音準，旋律，節奏等等等等都毫無問題，如果是不懂的人打分，九十五往上不算過分。
真正能夠扣分的點，只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