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就是不要,我自己來。”
曼玉還記得宋氏嫁進來那天慘無人色的妝容,厚厚的粉脂,兩腮上抹不開的豔紅,曼玉看着哪兒是新娘子,跟雜耍地差不多。
“這……”全福夫人也不敢強勸,三小姐可是要嫁入蘇家的,便是個庶女,也讓人不敢輕易說什麼。
不就是化妝嘛,曼玉這一世沒有塗脂抹粉的習慣,是因爲她年紀小啊,又長得漂亮,水嫩年華根本不需要,不過若是提起化妝,自己的前世,沒有那個姑娘不會一點兒的。
拒絕用白的可怕、又有毒的鉛粉,曼玉用自制的米粉打了輕薄的一層,她的眉毛形狀本就十分漂亮,只用黛粉清掃兩下,略略加深了顏色。
上好的珍珠研磨成極細的粉末,輕沾了些許掃在臉頰飽滿的地方,容色立刻又亮堂了不少。
平日閒暇無事,同采薇木檀等人摘了新嫩的花瓣,做成了胭脂和口脂,曼玉只用了一些,淡淡地掃了一層。
“好了,這樣淨面的時候也容易些。” ωωω _тт kān _¢ Ο
曼玉大功告成地點了點頭,在采薇的伺候下用溫水淨了手,笑容可掬地看着全福夫人。
全福夫人看愣住了,先前就已經明豔大方的葉家三小姐,這會兒經過她看似隨意地描描畫畫,愈加得不可方物。
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容色晶瑩如雪,如新月生暈。顧盼之際,嬌美無匹、不可逼視。
葉家三小姐,果真是個天姿絕色之人。這般絕美的人兒,與蘇大人那樣溫潤氣宇的男子站在一塊兒,想必定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般配呢。
“小姐,該去給老夫人和老爺磕頭了。”
木檀過來,同采薇一起爲曼玉穿上紅色的喜袍,金線勾勒出繁複華美的圖樣,高貴又喜慶。
寶石珍珠點綴的鳳冠。熠熠生輝,垂墜流蘇的設計。讓新嫁娘平添了許多嬌媚柔婉。
“太沉了……”
曼玉晃晃頭,流蘇輕碰在她的臉頰上,有些癢酥酥的。
“小姐……,也就這一日。您且忍忍。”
采薇將鳳冠扶正了,木檀幫着固定住。
全福夫人站在一旁也幫不上什麼忙,葉家小丫頭可真敢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怎麼能用“忍忍”這種字眼呢?
還有葉三小姐,這一臉的委屈又是何意?
頂着沉重的鳳冠,曼玉不用醞釀,心情都是沉重的,來到前廳見着祖母和爹爹坐在廳堂裡,忽然才發覺。原來祖母臉上的皺紋已經如此多了,原來爹爹的鬢髮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染白了。
“……去了蘇家,就是蘇家的人了。望你能恪守婦道,順從夫意……”
葉嚮慕瞧着跪在下面的曼玉,垂着頭,只能瞧見一小截玉色的下巴,明明已經長大了,卻仍舊感覺小小的。彷彿那年剛失了孃親,她也是這般孤零零地跪在那裡。
“女兒謹遵爹爹教誨。”
曼玉清亮乖順的聲音讓葉嚮慕繃着的情緒出現了破裂。他嘴脣微微發抖,顫着聲音最後囑咐,“你……你好好兒的,有什麼事情,爹爹在呢……”
曼玉擡起頭,眼中盛滿了淚水。
這就是出嫁的感受啊,離別了生養的地方,拜別疼愛的爹孃,帶着滿心的惶恐和不安,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未來會是什麼樣的,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哦不,她有,她往後的夫君是蘇封,那必然是……暗無天日吧?
“若被欺負了就回來,我們葉家雖然比不上蘇家,但也不是怕事之輩,饒是蘇家再權勢滔天,該說的道理,還是得說一說的。”
“母親……”
葉嚮慕剛剛的淚意全無,母親這是說的什麼啊,雖說他瞧不上蘇家,可……這下面還有外人呢。
全福夫人眼神虛無,今兒的親事跟她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這可是嫁到蘇家!天大的喜事!怎麼這葉家的人,都沒什麼喜氣可言呢?
蘇公子,那是多金貴的人兒啊,脾氣溫和謙恭不說,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連皇上親賜的美人都拒絕了,說是要尊重自己未來的妻子。
這樣的男子上哪兒去找啊!更別說蘇大人官高權重,深得聖上的倚重,葉家這是撞大運了!怎麼都一副提不起精神、唉聲嘆氣的模樣?
“玉兒記得了,爹爹和祖母要多保重身子,玉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再服侍在你們身旁了,玉兒感謝爹爹和祖母的養育教誨之恩。”
曼玉緩緩俯身,恭恭敬敬給爹爹和祖母磕了三個頭,再擡起眼,淚珠順着她的面龐滴落下來。
咬着嘴脣,曼玉剋制住奪眶而出的眼淚,這一世,她有爹爹的嬌寵,錦衣玉食、春風拂面;這一世,她有祖母的教養保護,琴棋書畫待人接物,祖母一點一點用心地教給她。
曾經讓前世葉曼玉急於想要逃離的地方,如今是她想賴着不願離開的避風港。
曾經爹爹不願再同她有任何關係,如今卻說,有什麼事情,有爹爹在呢,有祖母在呢……
這樣的家,曼玉願意爲了它努力,爲了能守住它,情願去接觸自己最不願接觸的人。
“爹、祖母,玉兒走了,你們……,保重。”
……
一方紅巾,遮住了曼玉所有的視線,她只能低頭瞧見自己滿身的紅衣,和腳下那一小塊地方。
有人扶着她一路走出葉家,坐進了一頂轎子中。
喧鬧的鞭炮、喜慶的奏樂,曼玉知道蘇封在外邊,定然風華絕代。歉然如玉,定然讓所有人都爲他惋惜,娶了一個庶女作爲正妻。
然而小轎中。曼玉的眼淚止不住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沒人看見,就沒人會知道。
知道她心底的不甘、憤怒和恐懼。
如何能甘心?明明自己能快樂得如同小鳥一般,明明能讓爹爹和祖母放寬了心祝福自己從此衣食無憂快樂閒適,如今卻讓他們爲自己擔憂不已。
可是沒人知道。
所有人都會認爲,自己何其有幸,能成爲站在蘇封身邊的人,葉家定是上輩子積了大德。纔會有如今的運勢!
用帕子摁幹臉上的淚痕,曼玉的眼睛緊緊地閉着。
人善被人欺。蘇封那樣手握權勢之人,才能輕而易舉地決定旁人的生死運勢。
想要舒適閒散的日子,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在踏入這頂轎子的時候。曼玉就已經扔掉了。
從現在起,她將是蘇家的少奶奶,她不要再依附旁人,也不要再受人制約。
從現在起,她會努力一步一步爬到她想要的位置,爬到再沒有人能隨意要挾她什麼,能讓她做不願意的事情的位置!
……
шшш•тTk án•¢Ο 花轎停下,轎簾被人掀開,曼玉手裡被塞進來一根大紅綢緞。有人牽着她,慢慢地又踏入另一個大門。
拜堂行禮,紅色的綢緞領着曼玉去了新房。在喜慶的話語中,頭上的紅布被人挑開,曼玉眼前一亮,睫羽輕顫了幾下,睜開眼,一眼就瞧見了身穿喜袍氣宇軒昂。似乎會發光一樣的蘇封。
令人癡醉的面龐,斜飛英挺劍眉。細長銳利黑眸,削薄嘴脣輕抿,輪廓棱角分明,修長高大的身形,紅色的喜袍穿在他身上,絲毫不減他的風采,那樣定定的,定定地也看着自己。
曼玉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蘇封看,這樣的風姿,怪不得能奪取那麼多女子的芳心,怪不得會讓她們如癡如醉地追捧。
在轎子裡哭得狠了,曼玉的眼睛有些痠疼,眼底水光流瀉,讓她瑩亮的雙眸水潤讓人憐惜。
微紅的鼻尖,粉嫩的雙頰,清潤嫣紅的雙脣,那雙黑亮透心的眸子,終於只屬於自己一個人了……
蘇封心中莫名的悸動,讓他自己都覺得驚奇,彷彿終於踏實,又隱隱激動。
然而蘇封早已習慣無論有何種情緒,都不會放在臉上,他面上的表情仍舊是淺淺的笑意。
……
“小姐,他們都出去了,您用些點心。”
新房裡圍觀的人羣都去了前邊兒,采薇趕忙將隨身帶的點心取出來,又去桌邊倒了一杯水端過來。
晶瑩白嫩裹着香甜豆餡的小點心,軟糯清甜,曼玉也真是餓了,就着茶水一氣吃了好幾個才停手。
“快!脖子要斷了!”曼玉將脖子往前伸,示意她們趕緊將頭上的鳳冠給拆下來。
這鳳冠是蘇封讓人送來的,華美貴重,赤金嵌寶,一瞧就知道價值不菲。
值錢的東西曼玉沒有不喜歡的,可這分量也太沉了,她覺得自己的脖子都縮進去一寸了,蘇封該不是故意的吧……
“小姐,您先歇會兒,奴婢……”
“要叫少奶奶了。”
一旁一個嚴肅的聲音糾正小丫頭的稱呼,采薇吐了吐舌頭,“是,吳嬤嬤。”
“少奶奶,您便是歇着也是不好躺下的,待大人回來了,還要喝合巹酒呢。”
曼玉剛打算躺下去的身子僵住,又一點兒一點兒挪回來,看着吳嬤嬤傻笑。
從祖母身邊消失的吳嬤嬤,是因爲尋到了太太想要謀害祖母的證據,所以被太太想暗中剷除掉。
只是很可惜,被一直盯着太太所有動靜的葉皓文給救了下來。
爲了不讓太太起疑心,吳嬤嬤一直都沒有露過面,她被太太的人逼供的傷勢也需要時間調養,直到曼玉出嫁前,葉皓文才晃噠晃噠地將人送過來,說是算他送給曼玉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