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得意, 外面發生什麼事兒了?”劉徹聽到喧譁的聲響,煩躁的問着。
“奴才這就去瞧。”楊得意十分知趣。
片刻便沖沖返回,“啓稟皇上, 李夫人生邊的丫鬟來報, 夫人即將臨盆, 他們已差人向皇后稟報了, 皇后已經趕了過去。”楊得意留意着劉徹的神色, 發現劉徹在他說“皇后”的時候,渾身一緊,隨即知曉, 皇上怕是想到那位了,心裡微微一嘆, 跟着劉徹去了溫室殿。
“臣妾/奴婢/奴才, 參見皇上!恭請皇上聖安。”
“起來吧, 子夫,蕊兒怎麼樣了?”
“回皇上, 正生着呢!有一會兒。子夫也剛到。”衛子夫一板一眼的回着。
劉徹伸手扶起他的皇后,忽然發現他很久都沒見過也沒有認真看過他親手扶上高位的皇后,而衛子夫的面容、神色、氣質都變了許多。眼底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細細的皺紋,寫滿歲月的痕跡,雙眸也不再脈脈含情, 不再飽含對他的依戀, 沒有了似水柔情, 沒有了春風解語。她不知已然端起了母儀天下的威儀, 一舉一動, 一顰一笑都那麼的中規中距,完全符合他皇后的身份, 卻再也不是他初見時的剪剪秋瞳,如絲美髮,不點朱脣,削蔥纖手,凝脂玉肌,扶風柳腰,凌波微步,……劉徹看着她,忽然愣了,這就是他選定的皇后嗎?想當初阿嬌卻總是和他撒嬌,打鬧,甚至同進同出,阿嬌?怎麼又想到她了……
“啊!好疼,皇上……”李蕊在無力嘶聲竭力的叫喚着,劉徹卻忽然沒了安慰的力氣。生孩子,他早已不是見頭一遭了,早已沒了焦躁,沒了緊張,沒了心急……,這些都該是穩婆操心的事兒,他操的心已經夠多了。但他還是在榻上坐了下來,靜靜的聽着產婦的呼喊,生孩子,不都這樣嗎?
“子夫,你也坐吧。”
“謝皇上!”
“朕近來事忙,許久沒去子夫那兒了,子夫爲朕管理後宮,辛苦了。”
“不苦,都是子夫分內的事兒,子夫能爲皇上分憂解難,是子夫的榮幸。”能從一介宮人,榮登皇后之位,怎麼可能不是她的榮幸呢?只是,寂寞後宮,她越發的迷茫了。當初宮門處的奮力一搏,真得對嗎?是的,她如願的重獲皇上的寵幸,如願的懷上皇上的龍種,生下長女,排擠了那陳阿嬌,後來,又如願的生下了太子,也如願的登上母儀天下的頂峰。生男無喜,生女無憂,衛子夫霸天下。這話兒,她也從宮人處聽到過,她知道,天下有多少羨慕着她的女人,就這宮裡,這身邊也數不勝數,她的一個婢女,不也爬上了皇上的龍踏了嗎?而她衛家一門五候,誰敢說不是風光無限呢?只是……,那位讓她淪爲宮奴,嚐盡苦楚,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後來又讓她斗的一敗塗地,永離未央的女人,卻不知何時,成了她今生的噩夢。似乎也可以說,她,從來都是自己的噩夢。
她重獲恩寵後,皇上對她可是百般寵溺的啊!他說,她聽;他憂,她慰;他樂,她喜;他煩,她解;他怒,她……,那是的日子,是多麼的美好啊。還記得,她生下了衛長,因着只是個女兒,憂心忡忡,卻不料他眉開眼笑,樂翻了天,那些日子,每天下了早朝,可都是要見見衛長才又回宣室殿處理政事的。生下陽石時,他也還是高興地,陽石?是了,記得生下陽石沒多久,他對她忽然有些變了呢。都說女人是敏感的,細膩的,一點兒也不假。那時的皇上,偶爾會發呆,會失神,漸漸的來她這兒也少了,卻還是恩寵與她,她也知道,那是因爲她的弟弟,衛青,越發受重用了!
她攆走了陳阿嬌,誰成想從那時起,一個又一個的陳阿嬌卻開始冒了出來,縈繞在她身邊,讓她怎麼也透不過氣來。有的是眉,有的是目,有的是鼻,有的是脣,有的是身姿,有的是神態,有的是歌聲,有的是琴音……,陳阿嬌是離開了,卻時時刻刻攪擾着她的心神,嘲笑着她的失敗。她以爲得到了皇上的眷寵,得到了皇上的傾心,誰成想到頭來只是笑話,身漸漸離了,心也消失殆盡。若大的未央宮,她還剩些什麼呢?是子女?還是權勢?女兒嫁了,會念着丈夫,念着自己的子女;權勢?從來都壓在一人之下,而衛家的高位,她知道,更讓衛家危如磊卵。她只有叮囑衛家的人,謹慎小心,可也有些鞭長莫及,有心無力。這一切,她倦了,真的倦了……
可這個時候,攪得自己生活一團漿糊的陳阿嬌居然回來了!是的,是回來了。她陳阿嬌逃離了長門,又被皇上拘回來了。說拘都過了,應該是請回來呢!長門宮他從來都讓人打掃着,偶爾,他會去坐坐,這些他當然都沒說,她卻知道,該死的都知道!他離了宮,卻快馬加鞭的讓人給長門送各色東西,大大小小一應具全。然後,那陳阿嬌就帶着她爲皇上生的兒子回來了,沒想到,她,居然也生了兒子。這卻讓人寢食難安了。於是,派了人去暗殺,去毒殺,去……,不管怎麼着,能讓那女人和她兒子死掉就成,她惶惶恐恐支撐着的一切,怎麼能讓那女人輕而易舉的毀了呢!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只是,萬萬沒料到,那些人都是一去不回。皇上居然這樣的保護着那女人,他……,怎麼能這樣?回到的消息,居然還有幾股勢力在暗殺那女人。她笑了,是啊,未央宮這麼多女人,知道陳阿嬌的可不少呢!看,她陳阿嬌可是犯了縱怒了,皇上還能保得住?她笑得開懷,笑的放肆,不用她再動手,也有人幫她吧。她,樂得坐收漁利。
又一陣動地哭聲狂來,子夫神色未改,心下卻厭惡之極。這李夫人眉目和身形可都於陳阿嬌像上幾分呢!不然,這青樓妓女,皇上怎麼可能弄進宮來?再加上久滯風月場,這察言觀色、獻媚撒嬌、軟語承歡的功夫,可比一般的宮人好到哪裡去了,以至於榮寵至今。只是,這真身都回來了,替身也就淡上幾分,再加上進來流言蜚語不斷,這未央宮可就如淪地獄了。她,並不豔羨這李夫人,這女人再怎麼得寵,終歸只是替身。而她隱約覺得,這女人也知道自己是替身的。
衛子夫擡眼看向她身邊的皇上,她多久沒有認真仔細的看着這張臉龐了?還是那麼英俊,那麼挺拔,那麼威嚴,那麼霸氣……,那麼那麼的讓她身心沉淪,讓她心疼難耐。可她永遠知道,這男人不會屬於她,連那陳阿嬌都留不下他離去的腳步,她衛子夫又算什麼呢?看着看着,心越發的疼了,終於撇開眼去。
一聲喜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冥想,“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年,李夫人誕下皇子,母子均安!”呵呵,又是皇子,只要她的據兒還是太子就好,這樣就好,她失去了那麼多,怎麼也不能讓人多了去,據兒,娘會爲了你拼命的!
衛子夫略帶喜色的叩了下去,“臣妾恭賀皇上喜得皇子”“奴婢/奴才恭賀皇上喜得皇子。”
“子夫快快請起,都平身吧。”劉徹高興的進去看他的皇子,他的寵妃。
衛子夫安排着後續事宜,這……是她的本分呢!
一個宦臣匆匆的走了進來,在楊得意耳邊說了些話。楊得意爲難的看着劉徹,看着李夫人,這事情……大條了……
楊得意的思緒天馬行空的轉着,終於下定決心打斷劉徹的喜悅,打斷兩人的親暱,“皇上,李丞相有急奏。”
劉徹微感不悅,“蕊兒,你也累着,朕晚上再來看你。”
出來,看到子夫在忙裡忙外,劉徹略作交代,疾步揚長而去。邊走邊問着楊得意,聽得劉徹渾身發寒。回身看了看溫室殿,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回身決然向宣室殿而去。
“臣李蔡參見皇上,吾皇萬福金安!”
“愛卿不必多禮,先零戰事究竟爲何?快快說來,那……貳師將軍李廣利真的……真得投靠了匈奴?這怎麼可能?朕的十萬精兵毀於一旦?”曉是經歷過那麼多大風大浪的劉徹,也……驚痛不已,他的十萬精兵,怎麼會就這麼……這麼毀了?
李廣利,李蕊,先零,迷幻藥……,一連串的事情串起來,劉徹恍然大悟,他的將軍,他的愛妃啊!好!好得很!
劉徹面目猙獰,身體繃得老直,渾身散發出殺氣。一邊聽着李蔡的講述,一邊死死的握着拳頭,掐出了血印卻渾然不知。李蔡在一邊戰戰兢兢、惶恐難安的稟報着,希望不要殃及池魚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