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有一座佔地面積極其廣闊的宅邸，放眼放去，除卻皇宮外，整個皇城外就屬它最大了。
沒錯，它就是西王府。也就是當今天子的胞弟、皇太后最寵愛的兒子，西王顧晟的府邸。
西王府雖大，房屋卻並不太多，因爲住的人少。所以王府裡有大片大片的空地，有待規劃。
正妃吳氏在世的時候，就曾經在王府盤了一小塊地種花種樹。當時請了好多花匠和王府家丁一起動手來打理，頗爲熱鬧。
現在王妃去世了，又正值秋天，顧晟在王府裡走動的時候，就想着再去招一批人來，將這片地重新打理起來。
每日清晨，西王顧晟都有晨起練武的習慣。
他一人在練武場上練的忘乎所以。
回到京城的日子是乏味還有些無聊的。前段時間剛回來訓練顧安，現在他已經能夠好好走路了，對此他頗爲滿意。
很久之前，顧安就一直說話不利索。前兩天他從皇宮回來的時候，竟然發現他主動靠近自己，瞪大一雙無邪的眸子瞅着他叫“父王”。
他瞬間覺得受寵若驚，連帶着看見他手上自己製造的傷痕都心軟了。
某日想要盡一個父親責任去哄他睡覺，無意間看見小傢伙一個人自己給自己擦藥。
那滿身的傷痕，緊皺的眉頭，都深深地刺傷了他的眼睛。他恍然發現，自家的小兒子還不滿五歲。
他是不是太嚴厲了？
練完武，時辰也不早了。顧晟走進飯廳。雲氏、兩個小孩已經到了。丫鬟開始盛粥，衆人都落座。
顧安現在已經能夠行動自如的在王府裡走動，基本上他不說話的時候，別人看他都和從前無異。
而實際上，其中酸楚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一方面，自從上次從茶樓偷溜回來，叫了自家父王一聲，他就再也沒有像對個士兵一般抽打他，而是讓他自己多多練習，說話也是一樣。
另一方面，則是笑笑那日對他的愛護。
他的身體已經變得越來越好。相信不久以後，就能恢復從前的模樣。
他一邊小口小口喝粥，一邊心裡樂滋滋的。
顧安的小動作自然沒逃得過顧晟的眼睛。他很快解決了兩碗粥，三個大包子。擦了擦嘴道，“安兒，前幾日父王去皇宮，你皇奶奶說特別想你。當時父王推說你身子骨還沒完全康復。今天，你便收拾收拾進宮，陪你皇奶奶兩日吧。”
顧安放下碗，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顧玥就搶着說，“父王，弟弟都還不會說話呢！走路也不利索！讓他去陪皇奶奶幹嘛？不嫌丟人！”
“放肆！堂堂御封的公主，講話竟然這般粗俗！誰教你的！”顧晟拍桌，有些動怒。
桌上的食物和碗筷齊齊一震，顧安嚇得兩隻小手放在大腿上，揪着衣袖，頭微微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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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莫氣壞了身子。”雲氏看着劍拔弩張的兩父女，忙放下碗打圓場。
誰知顧玥就像咋了毛的貓咪，站起來惡狠狠的說，“父王，還有誰教我？我母妃死了，你也去了戍邊，還有誰教我？”
眼看顧晟越來越氣，雲氏也只得弱弱的喚了聲，“玥兒。”
顧玥眼圈紅紅的，聲音越發淒厲起來，指着雲氏咆哮道，“都是你！害死我母妃！怪不得你兒子這般人不像人，遭報應了吧！”
這句話直接戳進了雲氏的心尖，她瞬間慘白了臉色，手指關節也因爲死死地扣着椅子扶手而泛白。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給她撫背。
顧安倒是沒有多大反應，因爲他早就嚇壞了。他突然很想見沈笑，不知道笑笑遇見這樣的情況，會怎麼做。
想着想着，他開始走神。
而坐在最上桌的顧晟，左手緊握成拳，才忍住噴薄嗜血的怒意，這畢竟是他和他最愛的女人生的女兒，她即使犯再大的錯，看着那個死去之人的面子，他都不能動手。
“來人，把公主給本王關起來！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放出來！”
顧江峰第一個衝進來，拱手說了句，“公主，請！”
顧玥極度怨恨的看了眼顧晟，滿臉的淚水，咬牙切齒般。
後者則是冷峻着一張臉，坦然回望，語氣森冷，“顧玥，你別忘了，父王今日對你的容忍全是因爲你逝去的母妃……這也是最後一次，你也不小了，好自爲之吧。”
不和諧的早膳過後，西王乘着馬車帶着顧安趕往皇宮。
馬車裡。顧家兩父子同坐一塌，卻相隔甚遠。
車內一時間很安靜，莫名的有些尷尬。
顧安本身不愛說話，他心裡緊張，兩手緊緊攥住衣袖放在腿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顧晟則頭疼顧玥的事情，沒想到時隔三個月歸來，他和大女兒的關係反而更糟糕了。而反觀坐在身邊的小兒子——
倔強、堅強，讓他驀地覺得一陣快慰。想着暗衛彙報的情況，他便開口問道，“父王聽說安兒很喜歡那位茶樓裡的說書先生，叫…沈笑？”
果然，在聽見沈笑二字的時候，顧安微微有了反應，他轉過頭來，望着顧晟，見對方似乎並無不悅，便點點頭。
“爲何？”如果是以前的顧晟，也許他會斥責，堂堂西王府的小王爺，居然對一個說書先生有所期待，盡說些亂七八糟的江湖軼事、市井傳聞，有什麼出息？
顧安想了想，半晌才低聲說，“笑笑…好。”
好？這是什麼定義？顧晟是該爲自家孩子語言的貧瘠而感到可笑麼？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此刻他的心底涌現出了一股很陌生的妒意，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沒等顧晟繼續問，顧安似乎又想補充些，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的又解釋說，“對…孩兒好。”
顧晟真想拍桌子！他對他不好嗎？
顧安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自家父王的神色，似有怒意，有些不解，他困惑的眨眨眼睛，想起沈笑對他說的話——
你爹不可能害你的，他的方法我雖然非常不贊同甚至厭惡，但是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嚴父會做出來的混賬事！咳，總之啊，你回去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他的眼睛說，父王。然後一個勁兒的說他好，他肯定不會打你了！咳，也許你覺得他以前打你很討厭，但是爲了以後不再打你，你就只能裝乖，哦，我知道你很乖，總之你就是要說他好，知道麼？
於是，想到這一層的顧安鼓足勇氣，小舌頭在嘴巴里捲了又卷，再次擡頭，小手拉拉顧晟的衣袖，嫩嫩的孩童嗓音道，“父王，也好。對…孩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