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半躺在牀上,穿着件質量上乘、面料極其舒適的白色小褂子和褲衩,因爲怕冷,丫鬟還給他披了件白色兔毛的米黃色小絨衫。
這一套衣裳都是那日沈一諾吩咐小冬瓜買的,顧安被帶回府內一直穿着不肯脫,好不容易被哄洗澡了,完畢之後就四處找着這套衣裳,這可忙壞了黎園裡的丫鬟們,快速洗乾淨烘乾後就給送來。
顧安只有抱着它睡覺才安安穩穩的,第二日照樣要穿着它,不過這一切側王妃都不知道。恐怕這西王府上上下下最不疼小王爺的,也就是雲氏了。
顧安這幾日曾經多次想要出逃,均是未果。一來是顧江峰以身作則,尤其是在他睡着後,每隔半柱香的時間就加緊巡夜,二來則是西王即將歸來,他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若不是西王臨走時下令,王府就算是被人拆了,直接稟告皇上都不要告知他,也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反正王爺回來就意味着懲罰的到來,他甘願受罰!
……
“小王爺,你會說話了啊!”小丫鬟映雪高興的叫了聲,連忙跑出去想要告訴其他人,不料看見顧晟,嚇得一哆嗦,跪在地上,“王……王爺。”
顧晟一拂衣袖,映雪忙不迭的先跑出去了,臨走前還不捨的看了一眼小顧安。
而此時,顧安已經被這個穿着一身鎧甲的高大男人嚇得“嗚嗚”要哭出來了,眼淚還在眼圈裡打轉,但是他死死地咬住下脣瓣,眼睛也瞪的大大的。他整個身體蜷縮着,兩隻小手都握成團放在胸前。
顧晟皺眉,這個孩子真是一點都不像他顧家男兒!考慮到剛纔看見他笑嘻嘻的可愛模樣,心頭一時間軟了,可是這孩子怕他。這麼一想,心頭卻有些失落。
“安兒。”顧晟放柔聲音,朝前走了兩步,顧安呆愣了兩秒,忙手腳並用退後兩步,眼看着就到牀沿,顧晟不動了,嘆了口氣。
雲氏瞪了小孩一眼,然後柔聲道,“王爺,你剛回來,還是先去沐浴更衣吧。”
顧晟沒走,反而是在一旁坐下來了。他對雲氏說,“你老實告訴我,安兒的病好了沒有?”
“這……”雲氏一個激靈,忙跪下,“臣妾該死!”
顧晟正要發怒,映雪端着茶水進來了,此刻她已經收拾好心情,目不斜視,正當她準備退出去的時候,顧晟發話了。
“剛纔你和安兒做什麼,讓他那般開心?”
映雪略想了想,恭敬的答道,“小王爺前兩日…呃,出去玩的時候……”
“放肆!你當我傻的嗎!”顧晟將手上的茶水用力往桌上一磕。
“奴婢該死!”映雪跪下來,一咬牙脫口道,“小王爺前兩日離家出走被脫口秀茶樓的沈先生看見,帶回去安撫了一番,後來顧統領就把小王爺帶回來了。奴婢發現小王爺似乎很喜歡沈先生,就和他說了一些沈先生的事情,小王爺很開心,一個勁的喊他的名字。”
所以說自家小兒子說話只是偶然嗎?他還天真的以爲他的病好了,顧晟心頭憋着一口氣,目光無意識的往牀上瞥去,小孩不知何時已經哆哆嗦嗦的躲在被子裡了,屁股朝外面,臉蛋朝裡。
他站起身,聲音放低,“行了,映雪你好好照顧安兒,蕊兒你跟我回房。”蕊兒是雲氏的閨名,說完便大步離開了。
雲氏在丫鬟的攙扶下蒼白着一張臉走了。臨走前都不曾看向牀上的那個可憐的孩子一眼。
映雪讓其他丫鬟收拾地面,然後自己來到牀沿,一邊輕拍被子裡小孩的背,一邊輕聲安撫,“小王爺,別怕,等過兩天啊,小王爺的病好了,就可以出去找沈先生了玩了哦。”嘴裡勸慰着心裡卻不以爲然,小王爺這真的是病麼?
被子裡傳來嗚咽的聲音,時常伴隨着一個“笑”字。
……
茶樓裡,沈一諾聽完這幾日小黑的報告後,一邊喝茶一邊唉聲嘆氣。
小冬瓜正拿着一本三字經邊背邊抄,在聽見自家教主第十一次嘆氣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教主,你便秘了?”
“噗”沈一諾吐出一口茶水,順手抄起那本三字經狠抽了小冬瓜腦袋幾下。
“哎呀”小冬瓜忙朝一邊躲,不料撞見從後面廚房進來的小黃瓜,手裡的一盤子糕點全都灑了。
“唉。”沈一諾再次嘆氣。無奈的看着兩小童打打鬧鬧。
“教主似有煩心事,不如說出來讓我們開心開心?”沈青依舊一聲青衫,閒適的從屋外踏步進來。
沈一諾最恨這種表面溫文爾雅其實內心陰暗的人了,一邊心裡搜刮着各種折磨人的方法,一邊幻想着如何趁着眼前人睡着的時候偷偷地…嘿嘿,不由得陰笑出聲。
沈青一看,便差不多猜到對方心思,自家教主還太單純,城府遠遠不及當年老教主萬分之一啊。這想什麼,全都擺臉上了呀。
沈一諾狠狠咬牙,心說若是一般人,肯定早被眼前這個翩翩佳公子給騙了,當他是誰?他可不是表面只有十六歲的單純小花花公子呀,看來早晚得有一天找個更加機靈古怪最好是個兇悍的女人,收了他!
呀,好主意!想到此,沈一諾收起滿心的算計,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左護法今年也不小了吧。”
沈青聞絃歌而知雅意,拿出袖口的玉簫把玩道,“教主一日不娶妻,屬下就是一直等着又何妨?”
“嘖”沈一諾搖頭晃腦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啊。以後本教主可得好好的替左護法謀劃謀劃。”
“聽聞最近教主對西王府一帶頗爲在意?尤其是小王爺顧安,屬下這就是來…”
原來那小孩叫顧安啊,沈一諾點點頭,不錯。又一想,該死的小黑,蒐集了半天的資料,居然連名字都沒告訴過他!
苦逼小黑外出中打了個哈欠,什麼?小王爺叫什麼?這很重要嗎!
沈青自顧自的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小冬瓜和小黃瓜早已停止打鬧去後院廚房幫忙去了。整個大堂就只剩下兩人,而京城大街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更襯得茶樓內的冷清。
“說起來,教主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了。”沈青貌似不經意的先開口,然後輕啜了口茶水,有些涼了,然後望着後院,心想這倆鬧騰孩子。
沈一諾顯然不想坐下和此人面對面交涉,其實更多的是怕露出馬腳。
他站起來,晃悠晃悠胳膊說,“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左護法不必多心。”
沈青皺眉,有些不解的問,“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你以前都是叫我青哥的,怎麼突然變得這般生疏?”
哦?你是我親哥嗎?沈一諾內心腹誹,“那是因爲…我長大了嘛。”他尷尬的打了個哈哈。
“哎,睡覺睡覺去了!”沈一諾邊上樓梯,邊朝後擺擺手。
沈青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不是沒懷疑過的,這個人和教主相差甚遠,他獨特的氣質,特別的說話方式,就連喜歡的東西都變了,雖然逛青樓、去賭坊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但是…他知道了解的東西爲什麼都是他不得而知的?
左護法糾結了。
西王府。
顧晟坐在自己的書房裡,聽完探子對這三個月王府情況的彙報,眉毛擰的更深了。
同時他又深深地責怪自己,因爲他的不負責任,顧安竟然病情拖得如此嚴重。三番兩次離家出走,還都是在城東的菜市口,和一羣野貓野狗呆一起。更奇妙的是,他突然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他實在很難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怎麼“爬”出家門,想到底他怒極攻心,衣袖一掃,書桌上的書籍、茶杯全部應聲掉地。
他恨自己!更恨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他揹着手臂,在書房裡走來走去。行軍打仗也沒見他如此煩悶。
他顧晟的兒子何時變得如此不堪?
簡直豈有此理!
“不行!”他嘴裡念念叨叨的叫來護衛統領顧江峰。其他暗衛都被他軍令出去三十大棍了,懲戒他們守護西王府的失責。
“參見王爺!”顧江峰行禮。
顧晟沉吟了一番,心說既然王府上下沒一個人能顧好他兒子,那麼這個責任就由他來全權負責好了。
想到此,他沉聲道,“把顧安給我叫來。”
“呃……”顧江峰有些遲疑,軍令如山,王爺說的是叫…可是,小王爺如今行走還是相當困難的。
對方的遲疑讓他更加不快,遂冷聲道,“你理解的沒錯!顧安是我兒子,他就是爬,你也要看着他,爬到我的書房來!”
“是!”